第45章 抉擇(1)
抉擇(1)
“母妃安心靜養, 兒臣擔心動了胎氣。”朝其燦然一笑,她順勢回神,起身肅穆行了禮,瞧望了窗外仍是明朗的天際, 算了算時辰, 欲行回府邸。
未想她走得如是匆忙, 本就難得入宮一趟……柳苒遲疑般伫立,驀然問道:“不留下一塊用膳嗎?”
她恭肅再拜,于母妃處不作打攪:“兒臣還有他事需處理,先告退了。”
出了後宮華園,容淺奚端然行步在宮牆危道上, 四周高牆莊嚴靜谧,她不禁憶着方才母妃所語之言。
皇姑欲收攬內閣勢力,便暗中與周策謀劃了一條道,為匡扶周氏,以臨終之言将周玦束縛, 讓其跟随皇姑将周府發揚光大。
興許已然明了了眼下局勢,周玦才邀她前往茶館閣樓, 進退兩難, 舉棋不定, 才想聽聽她所思所想。
倘若真如周玦所言, 她明示奪權之心, 他便毫不猶豫聽她之命,這未嘗不是搶奪先機之舉。
無關風月情思,周玦于此時作邀, 她是絕不能無端棄了這到手的良機。
杳杳宮道沉寂了半刻,唯有跫音落于紅牆高瓦內, 芸香聽得了适才的話語,憂心忡忡道。
“公主,那程彥你都還未見過,怎就輕易應了下。”
“本宮的驸馬之位一直懸空着,這般下去也不是個長久之計,”容淺奚緩聲而答,心上已對驸馬不抱上任何期許,“倒不如尋一人占着其位,也好省了不少心思。”
“他不擾到本宮,本宮也不去煩擾他,井水不犯河水,素日也清靜,”行出宮道,她邊默然相言,邊穩步上了馬車,“本宮有公子便可……”
芸香吩咐完車夫,幡然醒悟般笑道:“看來還是公子最讨得公主喜愛。”
忙将言語打了岔,她朝車夫再作上吩咐。
“本宮暫且不回府,去歸期茶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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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車夫颔首揚鞭,馬車出了宮門,向前不疾不徐地駛去。
欲再擔憂上幾語,芸香見着公主已将帷幔放了下,許是想于車內歇息,便将唇邊欲出的字句咽入了肚子裏。
近來之日萬事順心,可這洶湧的暗潮無時無刻不提醒着她居安思危,如若将皇姑觊望已久的內閣攬入掌中,她才能安穩無虞。
容淺奚凝神晌許,望那歸期茶樓于阡陌街巷中浮現,目光不自覺地落至了閣樓雅間處。
此番前去為時尚早,才剛過了午時不久,她深思熟慮,只覺今日早時而候,能聊表些誠意。
周玦一向不願讓她等候,所到之刻皆會比約定時辰早上一些,她現下終是能等上他一回。
“不好了,公主!”
忽而傳來陣陣呼喊,馬車聞聲停下。
她心下莫名不安,猛地撩開帷簾,望着映秋慌亂地跑了來,淚眼盈盈,渾身透着驚恐無助。
容淺奚待其冷靜稍許,少見映秋這般驚慌失措,沉聲問道:“何事驚慌?”
“方才來了一群宮廷侍衛,說是陛下有令,捉拿昨夜入宮行刺之人,”映秋惶恐萬分,不住地擺着首,嗓音顫抖得厲害,“不由分說地便……便将公子帶走了。”
“入宮行刺?”
不可置信地僵直了身,她字字清晰相問,如何也覺此言荒唐至極。
“公子怎可能會做行刺陛下這等荒謬之事,奴婢當真不信……”映秋心慌得緊,不知所措道,“可公子已随了侍衛走。不知陛下會如何待公子……”
再次瞧向不遠處的茶樓,她鎮靜地狠下心,示意車夫繼續前行。
“本宮會去向父皇要人,此事先放于一旁吧。”
“可是公主……”映秋随馬車追了幾步,無望般駐了足,眼見着公主置之不理地遠去。
于車輿內沉思許久,容淺奚恍然攢緊了衣袖,半晌垂目低言着。
“本宮若去說了情,此罪名會一同加在本宮頭上……”
向周圍瞥了好一陣,芸香才知公主是在與自己言說,忙回應道:“奴婢明白,舍棄公子,保全公主府,公主是無奈之舉。”
是,她無非是為保宣玉府安寧,而他今早也同她說起,若他有難,她切記果斷舍之棄之,不必為他回首。
他只不過是她所見的一縷雲煙,驟不及防地飄入府中,游蕩過後,于某一日消散不見。
她于情于理,都不得顧他,哪怕是父皇龍威震怒,将她傳召逼問。
她也只能佯裝不知情,只道是被歹人蒙騙,才得以脫險……
可父皇曾在府殿時,待他是如何狠厲,她依舊憶得清晰。面對無關緊要的奴才,父皇從不心慈手軟……
更何況,他還是犯下行刺之罪的不可饒恕之人。
如何取舍她心下萬分明徹,可……
“停!”
雙手不得抑制地發顫,容淺奚高喊一聲,眸色有流光顫動着,怔然感受着馬車猛然停住。
她若有所思,深深凝望了一眼茶館閣樓,随後眸光下沉,凜聲喊道。
“入宮,去華鋒殿。”
馬車聽令饒回了道,随着車夫幾聲鞭撻之音,直徑向皇宮奔去。
不知何故這般,只知公主在短短幾念間改了心意,芸香心神忐忑,見得宮門已在眼前,不禁啓唇問着。
“公主可想好了?這一去就不能回頭了。”
這一問未等來回應,公主不言不語,容色鎮定地行回宮道之上,步履匆匆地向陛下所在的華鋒殿而行。
她不明自己為何如此冒失行事,不明為何要救一名侍從而将所得的恩寵毀盡……
興許是糊塗了,亦或是着了道,她一心只想将他救下,只想護他這一次。
踏入莊嚴肅穆的宮殿時,容淺奚微滞地望見殿中跪拜的清雪身影,已染了t無數斑駁血跡。
只手輕撐着地,他雙眸低垂,後背滲出大片殷紅,氣息似已微弱,如同即将融化的白皚霜雪,應是受盡了仗刑。
此景令她呼吸一顫,一時忘了該怎般求饒……
金階之上龍袖一揮,容啓冷聲言道:“押入天牢,等候問審。”
“父皇!”
見得侍衛快步上前,她倏然奔走攔下,在其身側莊重而拜:“兒臣拜見父皇。”
她驀地擡眸,擡高了語聲,沉靜而言:“父皇怎能不告知兒臣一聲,就扣押兒臣府上的人。”
這才注意到宣玉的到來,容啓擰緊了眉宇,威嚴怒目般與她緩緩相道:“昨夜有兩名刺客入宮行刺,一名已當場命喪黃泉,另一名卻是逃至了北郊一處荒林。”
顧不得君臣之儀,容淺奚跪直了身,所言之語卻比平日還要莽撞:“那與他又有何幹系?”
“那一帶乃是寒音樓之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衛閣,”容啓怒喝一聲,擡手指向一側那長跪不起的身影,憤然道着,“這幾日與之有所往來的,是你這試圖瞞天過海的好随從!”
她面不改色,杏眸微阖一瞬,又正色回道:“父皇明鑒,顧沄止是兒臣的奴才,為兒臣盡心盡忠,絕不會做出此等弑君之事。”
“既未有證據,兒臣今日前來,便是定要帶他回府的。”
極力言得平心靜氣,她從不知自己竟可如此強詞奪理……
她此刻眼前晃過那日深夜于偏殿所見的黑影,了然那便是寒音樓之人。
而他,确是有所預謀行兇險之事。
她驚訝萬般的是,此人欺瞞諸般之久,竟是為刺殺父皇……
不對,顧沄止素來思慮周全,行事滴水不漏,宮中暗衛重重,他怎會魯莽至此……
可她無法顧及太多,眼下若想救他脫險,只能強行而退。
容啓瞧這宣玉愈發無理,不可再得以容忍,霎時翻了臉:“這是朕的命令,宣玉這是要反了不成?”
容淺奚沉穩再拜,起身将一旁沉默無言的單薄之影緩慢扶起:“待哪日父皇尋得罪證,兒臣親自取他性命,并将首級為父皇奉上。”
“沄止,我們走。”
她低聲一喚,讓其靠壓至肩上,徐緩挪動着步子,朝殿外一步一步走着。
眼睜睜望得此二人肆無忌憚地走出華鋒殿,容啓怒不可遏,高聲喝道:“給朕攔下!”
聽聞一聲令下,侍衛頓時刀劍出鞘,将她前方的路圍堵了住,引得她寸步難行,步履維艱。
容淺奚遽然止步,冷然向身後那龍椅之上不可冒犯的威儀之姿問着:“父皇該不會覺着,是兒臣要謀害父皇吧?”
“宣玉你!”手中的杯盞被猛摔至金階下,容啓勃然大怒道,“你當真是要氣死朕!”
再次徐步朝前行進,每行一步,攔阻的侍衛便默不作聲地後退一步,她随之執意向前,語調轉輕了些。
“兒臣改日再來請罪,懇請父皇放人一馬。”
她為父皇疼愛的宣玉公主,這些侍衛僅是虛張聲勢罷了,根本不敢拿她如何。
倘若她朝劍鋒上走,他們會吓得立馬收回刀劍。
只是……父皇予她的這份恩寵,此番算是斷了。
“陛下,要去追嗎?”一侍從上前抱拳,見那二人已然走下殿前石階,垂首而問。
怒氣還未消,容啓默了片晌,語聲漸緩,龍袖淺放了下:“這次便由她了,看來這宣玉膽子是愈發大了!”
“朕要和長公主再作思量,要讓這宣玉公主嘗一些苦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