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抉擇(2)
抉擇(2)
肩上越發沉重, 回望父皇不曾派人追趕,容淺奚輕呼了氣,邁着的步子逐漸不穩,心有餘悸般全身輕顫。
她從未如此膽大包天地向父皇頂撞, 這回是徹底惹怒了父皇。
無暇思索将來該從何作解, 她只明白, 此人她是定要救下的……
“你還能走動嗎?”她細聲柔語,生怕驚擾了肩處這一株白雪。
又于宮道上行了幾步,紅牆內尤為寂靜,她聽着耳畔飄蕩起了沉聲之語。
“大抵是不能了。”
不由地心顫了半分,容淺奚恍然一霎, 作勢欲喚那馬車:“本宮喚馬車過來些。”
他卻是低低作笑,無所顧忌地更為湊近了些:“不必,如此也挺好。”
“公主得罪陛下,此前的謀劃可都要功虧一篑了……”雖道得是不可逆轉的事實,顧沄止晏然自得, 笑意卻未減,面容微垂, 令人瞧不清思緒。
眼下皆是狼狽不堪, 虧他還笑得出……
她輕然咳嗓, 傲然直身擡了首, 正色回道:“若沒了你扶持在側, 本宮怕是走不完這條路的。”
好不易回至馬車旁,容淺奚忙擡袖喚了芸香來,将身上這皓然清影扶入車輿內。
“慢着些, 公子傷得重。”她心顫不止,下意識地小聲提點着。
已是黃昏之時, 夕陽隕落,霞光漫天,染得天際一片緋紅,她肅穆地落下帷幔,凜聲喊道。
“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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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平穩駛出宮牆,于夕晖鋪灑處安然而過。
左肩一沉,身旁覆雪玉影似是變本加厲,倚靠在她肩上阖眼小憩,容淺奚端坐着不做動彈,任其胡作非為,一路無話地回了府殿。
映秋見公子被救了回,欣喜得泣不成聲,又見公子極為虛弱,便于庭院內踱步,随即茫然無措了起來。
終是将他扶至偏殿內的床榻上,待府中侍從端了木桶入屋,容淺奚遣退了下人。
心緒紊亂,她端起桌上煲好的羹湯,舀了一勺,柔緩地将羹勺遞至其唇邊,目光莫名有些躲閃。
顧沄止見勢愕然萬分,許是頭一次見公主親自服侍随從,眸中嬌色依舊明豔如春,透着不可侵犯的傲氣。
卻是對他容忍到了極致。
他忽而淺笑,将勺中羹湯飲下,由着這宣玉公主繼續伺候着。
可她養尊處優,太是不娴熟,不多久湯汁便灑上了白玉錦袍……
“還是在下自行來吧。”默然片刻,顧沄止擡指接過瓷碗,随後一言不發地喝起羹湯來。
這玉骨仙姿分明在将她嫌棄……容淺奚瞥向那早已被血跡浸染的衣袍,頗有怨氣道:“你這袍衫本就髒了,待會兒喝完湯羹便可換了。”
似想到了何事,她又将芸香端來的雲袍放至枕邊,故作淡然地瞥開了眸光:“這是本宮命人給你做的雲袖錦衫,你試試是否合身。”
再次陷入沉寂中,半晌他啓了唇:“在下令公主費心了。”
“你是本宮的奴才,應該的……”
她莫名心感春風得意,沾沾自喜般揚起了秀眉。
殿門被輕叩了兩聲,映秋立于門外輕聲禀報着:“公主,程二公子求見。”
想必是母妃已遣人告知了程府,那程家必定欣喜若狂,想着能攀上公主府,于他們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沒瞧見本宮忙着嗎,”本是舒展的眼眸不禁微凝,她肅聲應着,“不見,讓他另尋他時再來。”
顧沄止聞言一滞,欲觸枕旁錦袍的手懸于空中,不解而問。
“程二公子?”
悠然坐回軟榻邊,見他背過身入桶沐浴,容淺奚撇嘴回道:“是啊,本宮的準驸馬。”
“不行嗎?本宮終究是要招驸馬的。”她驀然回眸一望,瞧其已然入了清水,墨發垂落至水中,卻是比女子還要美上半分。
“若是本宮來了雅興,還可多招上幾名驸馬,讓府上熱鬧些。”
他垂目輕哼,隐約帶有冷意,順手将清水撲至薄肩:“公主就不怕在下嫉妒,做出些不可理喻之事來。”
“你身為奴才,是要對驸馬敬重的!”
身為侍從,怎能欺到驸馬頭上,倘若真如此,外邊的人還以為宣玉府亂了禮數……她連忙坐近了些,悄聲與之告誡着。
顧沄止輕笑着應了下,話語似藏着一絲陰沉:“好,在下定當敬重。”
“不過……在這整個公主府,本宮還是最寵你的。這幾日,你便安心歇着,外頭的風雨有本宮護着。”那驸馬人選本就是順着母妃之意,她頗為不在意,在意僅是這宣玉府的威名。
緩然轉眸望向這抹明麗姝色,他頓時失笑,眸底掠過不加掩飾的詫異:“在下還是頭一回聽得,公主護奴才。”
“有何不可?”容淺奚不經意擡高了語調,卻因不曾見他笑得如是歡愉,語聲又似沒底氣般低了下,“這府上的人皆是由本宮做主,本宮自要保你們無恙……”
凝望少許,笑意于眼底緩緩褪去,面色歸于尋常,他又道:“公主可知,在下會貪得無厭。”
她迷惘一怔,這才發覺不知不覺間自己與面前如玉公子離得太近,t能清晰瞧見水滴從寸寸肌膚上滑落,比起在那霧氣彌漫的浴池更是明澈。
一想起昨夜與他所行的翻雲覆雨,她霎時紅霞染頰,又想着眼前之人正受完刑罰,不自覺地疼惜了起。
“為何這般盯着在下看?在下所言,可無虛假。”
殿內忽地安靜,他揚眉瞧向身旁目光若有波瀾的姝麗之色,不得其解地輕蹙了眉。
她悄然蹲下身,伸指撫過其肩頸玉膚,淺嘆一聲:“本宮是在想,你剛受了仗刑,這般入水,不疼嗎?”
“皮肉之傷罷了,”清越嗓音頓然柔和,顧沄止微愣,忙背身柔聲輕道,“血腥之氣太重,在下不願髒到公主。”
可這嬌姝豔影遲遲不離去,如琢纖指輕劃過片片肌膚,無意撩起他深埋心底的層層欲念……
“公主……”
他輕柔一喚,音色微啞,抑制着微弱的心火,似無可奈何地謙卑制止。
霎那間回了神,容淺奚猛然想到他此刻身有傷勢,不可妄動,忙收手立直了身。
她亦是不知自己方才在做甚,好似經過昨晚的一夜纏歡,她便不由自主地欲與之靠近,耳鬓厮磨,依偎成伴……
自然而然地側目朝窗外淺望,深夜朦胧,夜色闌珊,容淺奚有些慶幸今日将他從父皇手中救下,離殿前留下一言。
“待你傷好了,本宮再來尋你。”
行出偏殿時,喚了府中小厮送去膏藥,她遽然憶起自己與周玦的茶樓之約,心下一顫,慌忙令芸香随行出府。
“這麽晚了,公主要去何處?”芸香見萬籁俱寂,夜深人靜,實屬困惑不已。
天邊彎月如鈎,她鎮靜良晌,正聲開口:“去歸期茶樓。”
今日被父皇遇刺之事分了心,竟耽誤了前去茶樓議事……也不知周玦于雅間內候到了幾時,她如今是徹底寒了這位周大人的心。
芸香歪頭作思,不明所以地眨着眼:“這時辰茶樓已打烊,公主可擇日再前往。”
似被勸服了下,她伫立于庭院內重重一嘆,而後若微失魂落魄般踏着月色行入寝殿。
惹怒了父皇,又錯失收攬內閣之勢的時機,冷落了周玦,令一切付之東流,是她在做出抉擇前,就應當承受的……
當今局勢于她極是不利,皇姑不會放過此等機遇,定會從中作梗,讓她一蹶不振。
為此,她便要想方設法消除父皇的疑慮,首先要從那寒音樓查起。
他不說,她也不問,但入宮行刺事關重大,無論是否與他有牽連,事到如今,她都要前往探查一番。
次日午膳過後,容淺奚仍在思忖暗訪寒音樓一事,深知此地獨行兇險,可她別無他法,只得瞞着顧沄止獨自前去一探。
她并非盲目而行,因那夜所見的黑影不假,興許顧沄止真與寒音樓有着千絲萬縷之系……
映秋于此時快步入殿禀告,引得她緩慢将思緒扯回。
“貴妃娘娘派人來告知,那程二公子不知是何緣故搬離了京城,一夕之間連同整個程府都遷了走,打聽不到行蹤。”
“這驸馬……娘娘再為公主另擇。”
怎地這般突然搬遷而走,那人昨日還來府邸拜了訪。
她只不過一時騰不出空,才讓其改日再來,誰能料到這位準驸馬的氣度如此之小……
只念着是那公子因拒見置了氣,她冷笑一聲,憤然道着:“本宮不就是昨日拒之不見,這程二公子是何脾性,這等小事也要怄氣?”
“許是因為攤上了不為人知的大事,才連夜搬離的……”映秋想了又想,湊近耳旁低聲與她言道。
那等風流之人,她原是不屑一顧,現下倒好,正遂了她意,容淺奚漠然擺袖,悠閑地飲起了茶。
“罷了,成日在外花天酒地的男子,本宮也不稀罕。”
映秋只覺事有蹊跷,蹙眉深思許久,怪異在何處卻又說不上,喃喃低語着:“可奴婢不明,究竟是何事,連仕途都不要了……”
壺中茶水已被飲盡,她命映秋去換一壺清茶,順便将那顧公子喚入殿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