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疑慮(1)

疑慮(1)

旁側護衛面面相觑, 下一瞬便收起了劍刃。

“你們都退下,”她凜聲吩咐,随後又擡眸朝其而望,“本宮問你, 你是何人?”

見公主問語, 此人深眸微斂, 向她俯身恭順作拜。

“草民溫讓,無意瞧見一華骨端凝、月貌花容的女子,便跟了幾步,不曾想竟是宣玉公主……”他似怕面前明傲之色降罪,垂下的雙目輕微顫動, 自惱般低微回道,“草民罪該萬死。”

他竟不是那一人。

可他分明像極了,又怎會不是……

舉手投足間全然與那人無異,可為何會另有名姓……

“你……你喚溫讓?”仔細将其端量,她不可思議, 目光定在了面布上,“為何要蒙着面?”

溫讓淺緩一退, 柔聲再回:“草民面目醜陋, 不堪入目, 怕吓着公主。”

相貌醜陋?此等荒唐之言她自是不信, 容淺奚言笑晏晏, 快步上前,趁機欲将面布扯下:“這該是有多醜陋才不以真面目示人……本宮不怕,給本宮瞧瞧。”

哪知他身手迅捷, 側身一躲,硬生生讓她撲了個空。

“草民曾為一千金府邸的藥奴, 因那侯門千金常年身患怪疾,便将草民囚困數年,嘗盡了百草之毒。”

嗓音清冽悅耳,她怔然而聽,聽着身側玄影在與她耐心作答。

他恭敬再拜,如同确為醜陋至極,不願讓她瞧見:“千毒入髓,草民因此面目可怖,實在不願讓公主見着,望公主見諒。”

既這般不情不願,她不作強求,只是稀奇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相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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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嘆息作罷,察覺方才有些失了态,畢竟還身處尋常巷陌間,堂堂公主當街調戲男子,這若是于坊間而傳,只怕會壞了名望。

“罷了,本宮只是覺得,你與本宮所遇的一位公子有些相似。可現下一看,又迥然不同了……”

“你說你是為藥奴,此番是逃出來的?”她好奇眨眼,覺此人未有歹意,便讓護衛莫再随行。

與其依然隔着二三步之遠,溫讓謹慎回着,擡目清然前望:“草民方從那府邸逃出二日,路過上京城,恰巧就在這街巷中遇見了公主。”

“那你定是無處可去,無地可安……”

蹙眉微思了幾念,不經意望見不遠處那一無人而居的宅院,她心生歡喜,彎眉嬌笑道,“你随本宮來,前方有一處荒廢已久的宅院,是本宮前些時日所購置,你可暫且居住幾日。”

此院落本是她作為芸香的嫁妝買下,那丫頭常年服侍在側,作為她的貼身婢女,出嫁的排場自是要比庶民大上一些。

望其已是及笄好些年,若要嫁與他人,她為此早做了打算。

只可惜世事無常,那宅院還為來得及翻修,芸香已亡命而去。

随着其輕悠步子而行,瞧公主心不在焉,溫讓欲言又止,終是問道:“公主為何對一介草民這般相助,是因草民與公主所識的那位公子有幾分相似?”

“可道是,又非全然,”容淺奚稍蹙眉眼,不悅旁人提及那面首,“本宮做事向來不喜被人問因果,多問可是會丢了性命。”

他聽語忙俯首垂眉,小心翼翼地認着罰:“草民逾矩,求公主饒恕。”

不知何故,若是這名為溫讓的人提起顧沄止,她似是不為生厭,或許她打從心裏是覺着,此人是可以道上一些話的。

“別總是草民草民的,本宮聽得煩亂,往後與本宮你我相稱便可。”她随性道着,恰巧已行至院內,院中滿是落葉雜草,當真是未打掃多時。

平靜神色有些飄忽無定,他默了瞬息,又言:“這如何可行,公主乃是……”

“如何不可行?”忙将其話語打了岔,容淺奚佯裝愠怒,擡高了音調,“我所道的一句話,便可讓你失了小命,你是想違抗旨意?”

“我……我知曉了。”張口結舌了半刻,溫讓一頓,像是不再敢多言。

滿階梧葉鋪展,小池裏t唯留有一片枯荷,腳下石路被落葉覆蓋,她順手拿過一旁置放的掃帚,欲從枯葉中掃出一條路來。

可哪知這般一掃,煙塵四起彌漫,容淺奚猛咳一聲,擡袖捂了捂桃頰。

手中掃帚被輕捷地奪了去,她寂然一瞥,望着溫讓正淡雅地掃着石路上的殘枝敗葉,舉止悠然,不起一點微塵。

這背影與記憶裏修葺書香院的那道皓雪玉姿太過吻合,她光是瞥望了一眼,便挪不開視線。

他如何能不是那一人呢……

興許是太久未聽她出聲,溫讓疑惑回望,夕晖恰好落至其身,照得他如撥雪尋春般柔冽。

她踏着石子緩步而前,朝他再度凝望,忽而輕笑:“你與他可真是肖似極了,若不是見你這般誠惶誠恐的模樣,我險些便覺着你就是他了。”

長指一滞,掃帚險些掉落,溫讓轉眸,猶疑般相問:“那公子……是公主的心念之人?“

“心念談及不上,”她冷然揚唇,目色裏無端透出了絲許涼意,“他只是一位随從,卻欺瞞我太多事,還犯了許多不可寬恕之罪。”

眸中嬌色言說得決然與淡漠,似是真有着刻骨仇恨,恨入骨髓,令他聽聞後不住地一止。

溫讓随之一笑,如沐春風般道着:“此人聽着應是罪惡滔天,是不該被挂念的。”

心上怨恨絲毫不予掩蓋,她憤恨颔首,不論這溫讓是否與那人相識,亦或是試探,她只覺此言着實有理。

那顧沄止有何可挂念,有何可惋惜的……

待那離人歸府之時,她定将他萬箭穿心,萬剮千刀,看他痛不欲生,看他慘淡地跪地向她求饒……如此才能讓她淋漓痛快。

“我有些憎恨,可他走了,我竟尋不到人去排解恨意……”她低喃言道,眸底的恨意卻更甚了。

回想彼時,他總能知曉她的傲性所在,便以着低微姿态博她所喜,無時無刻遂她所願。

即便是承受成百上千回罪罰,他亦是順從不變。

她最是看重的顏面,他似于無聲息間給足了她。

而她似乎偏偏喜愛這般,喜愛對他肆意洩憤之感。

可憤意驟然一過,她又心生悔意。

如此反複,連綿不斷。

他當真是狡猾的。

表面謙和恭順,處處将她讨好,但卻于微不可察之下狡猾至極點。

狡猾到分明已走遠,然偏要讓她惦念,偏要讓她記恨于心,如何都不可忘懷,甚至還讓她覺着……遇見之人與他皆有着幾分相似。

這宣玉公主竟是又出了神,溫讓尋不得解,輕緩啓唇回應:“不知如何才可為公主解憂?”

“你這般傾聽着,已是分憂了。”自從周玦道出了那一番話,她便覺抑制不住去想他,此時思念作罷,她自當要抽回思緒,不可卻步分毫。

“對了,你說你曾是藥奴,百毒嘗盡,那你定受了不少折磨,”容淺奚輕瞥蕭瑟院景,盈盈淺笑着,“而今逃出,有想過去何地嗎?”

溫讓作揖而拜,如實般答道:“暫且先回上故居一趟,那裏埋有我娘的屍骨。”

“原是如此。”了然他自有打算,她便悄然放棄了心頭之念,瞧望此處落葉紛飛,枝頭已然失了春綠,才覺是入了秋。

“這宅院荒草叢生,還未來得及修葺,本是我為一貼身婢女所購置。她到了年紀該出嫁了,作為常年侍奉當朝公主的婢女,也該風光出府不是?”

适才九死一生之景仍歷歷在目,她微扯唇角,悲切之感侵襲而來,一霎又止:“可那婢女為救我殒了命,這院落倒是無需再修葺一新了。”

聽者終究無法感同身受,溫讓言得淡薄,僅是将她淺望:“只要公主無礙,其餘之事皆無關緊要的。”

“此處可讓你歇歇腳,你若要走,随時離去便可。”

容淺奚頓覺不得再作逗留,再不回府,那常陌在府邸大抵是要鬧翻了天,淡然一語,轉身欲離了此院。

“多謝公主。”身旁玄衣男子垂手立于院內,見她輕步走了遠。

走至院門處,她遽然回眸,望向院中那一棵挺立不倒的古樹,莫名嘀咕:“此地若有個秋千便好了……”

溫讓頓感一頭霧水,順着其眸光默然仰望,這古樹樹枝粗壯延展,倒真是可以懸挂住秋千。

回首之時,那抹嬌然明豔已不見了蹤影,他拿起掃帚,接着清掃起滿院枯葉,趁着餘晖猶在,将此院落打掃而出。

薄暮冥冥晚雲收,似有流光漫過長夜,容淺奚一路而思,忽覺自己不可理喻,竟将街頭一初次而遇的男子帶至宅院,還與其說了諸多話語……

沉靜一想,确是太過唐突,好在那男子僅僅是聽她訴說,并非有傷她之意……

她回于府中時,萬家燈火已亮徹通明。

“公主若是再不回來,我可真要被吓壞了!”還未踏進府殿,她便聽得那惹人煩亂之語吵嚷而起,循聲望去,見常陌大步快奔了來。

她掩唇低笑,少見這不拘無束的公子這般慌亂:“處事不驚的常公子也能被吓成這樣?”

似乎是真受了驚吓,常陌輕拍着胸脯,長嘆道:“這府邸的正主不在,連芸香和映秋姑娘也不在,我一個人在此,當然會發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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