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幻夢(2)
幻夢(2)
随着其步調坐于桌案前, 常陌不禁朝她觀望,昨夜四皇子暫居之所遭遇刺客闖入,他大致聽說了一二,也覺她定是因此事煩擾。
那四皇子的好色之性無人不知, 常陌遲疑而思, 卻見面前嬌麗滿目清明, 明眸中的盛氣依舊不減,倒也放心了些。
“公主心事重重,可騙不了我,”他凝眉而觀,懊悔起自己未察出微許端倪, “昨日公主為何不與我言說一聲,就那般冒然前往,我若是知曉,說什麽也會……”
“本宮當真無恙。”擡着玉壺為其倒上一盞溫茶,容淺奚雙手一頓, 随後正聲言道。
“只是昨夜遇見了顧沄止。”
常陌愕然相望,雙目透着不可思議:“怎麽可能呢……他在宸國境內?他不是應該……”
将那字條置于面前, 她尤為篤定着:“本覺着是中了迷藥出現了幻象, 可本宮方才對比了字跡, 還真是他。”
“這确是顧沄止的字跡……”翻來覆去地瞧上這字條幾眼, 常陌驚訝不已, 半晌未明其意,“我這就不懂了,既然還未走遠, 他何故又隐于暗處呢?”
她輕緩搖頭,淡然飲起清茶, 月眉微蹙了起:“本宮也不解在此,打算過兩日去寒音樓問問墨雨。”
昨日墨雨定是聽從顧沄止之命而來,若向墨雨一問究竟,定然能知曉些原由,她如是一想,心覺事不宜遲,還可再行動得更快一些。
聽聞她要于此時前往寒音樓,常陌扶額嘆息,想這公主許是忘了寒音樓所遍布的兇險:“公主啊,那寒音樓是真去不得,你忘了現下已是符仞的地盤?去了便是去送命的……”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但容煙婕手握寒音樓之勢,我們也不能一直惶惶度日,”容淺奚攏緊了眉心,放落茶盞,話語道得決然,“是他的東西,本宮定要奪回來,怎能落得他人手中。”
眼前姝色如此心切,他亦是想為那人奪取回這股勢力,可……
常陌揉了揉眉宇,一時尋不出主意:“那符仞的身手可是寒音樓中數一數二的,公主即便是派了一隊兵馬前去擒拿,也未必能将此人活捉。”
她也覺此事很是棘手,但長此以往終歸不是個辦法,那容煙婕或許還不知她早已盯上了符仞。
這一權勢隐藏得頗深,為的是将來某一日令她瞬感措手不及,讓她命喪于暗衛的劍下。
“你這般多謀,也未有他法?”猶不死心,她斂聲再問。
常陌雙手一攤,以示無可奈何,心想這顧沄止留下的內患還得由他自行來了斷:“要是能有,我早就告知公主了。”
既想不出計策,她不欲将常陌揪着不放,瞧天色明朗,便由着此人去假山後飲上幾壇酒,之後獨自來到殿中一處角落,打開一個鴿籠。
“尋寒音樓墨雨,讓其速速來見本宮。”
執筆寫下幾字,将此訊綁于鴿足上,她走至窗臺一側,信鴿驀然被放飛。
此信是寄給花缈酒館的青蕪,她所掌的耳目網雖不比常陌來得龐大,但去那城外閣樓中尋上一人卻是不在話下。
書信一出,她可在府內靜候墨雨到來。
子夜時分,蟲鳴陣陣,冷月孤懸夜空時,她聽得庭園內傳來細微動靜,便起身理了鳳紋錦衫,待隐于暗中之人現身。
一道翩然身姿輕靈迅敏而入,一襲黑衣如墨,腰如素約,她凝望這抹英姿走入殿內,朝她恭肅行拜。
“公主在尋屬下?”墨雨心有不解,先為開口作問。
在朦胧月色下所見之景仍時隐時現,徘徊至萬縷思緒中,容淺奚輕然颔首,若有所思道:“昨夜下令救本宮之人,可是顧沄止?”
此事對于公主本就不必瞞着,墨雨抱拳垂目,肅聲而答:“是,是主上。”
“果然是他……”
原這一切并非是迷香所亂,當真是他為護駕而來,她凝神再思,疑慮未解,“你帶領的那些暗衛是從何來的?”
寒音樓若被符仞暗中奪了權,冒然派人來救駕,應會被人有所覺察……
墨雨坦誠相告,唇角微揚,似笑非笑着:“皆是聽從主上多年的親信。”
“主上聽聞公主有難,便尋得屬下即刻相救,幸虧來得及時……”
所以前晚闖入燕瑜房內的幾名暗衛卻非寒音樓之人,而是常年忠心于他的随行手下。
她明了些許,又見墨雨斟酌再三,徐緩啓了唇。
“主上已将符樓主培養的勢力鏟除殆盡,只需再行一調虎離山之計,尋一借口将符樓主騙出寒音樓,便能将此勢力盡數攬下。”
“公主可明主上之意?”墨雨欣然揚眉,向着面前肅恭一拜,“主上已默認公主為新任寒音樓之主。”
對此她已不為在意,若他真會回此地,真會回于她身旁,這寒音樓聽誰人之命都是一樣。
她如今掌權在朝,不缺這暗衛閣之勢,只是不願讓其落入容煙婕之手,将來後患無窮。
一心想着鏟除容煙婕的殘餘勢力,她心起困惑,輕聲而問:“如若是這樣,本宮下令,直接将符仞拿下便是,何故還要再引其出樓?”
“公主有所不知,”墨雨輕展秀眉,慎言篤行般言道,“這寒音樓有一規矩,見玉令者與見主上無異,大多暗衛皆是聽執玉令之人行事。”
“此物仍在符樓主手中,公主需趁其離開閣樓時,與樓中暗衛言明,将此規矩廢止,以免養虎遺患。”
寒音樓中竟有這樣的規矩……難怪那些暗衛都是規行矩步地服從符仞行事,縱使瞧出了端倪之跡,也不敢行任何越矩之舉。
将前夜主上臨別前所道之話細思了一遍,墨雨又言着:“主上此次走得極為倉促,未顧上那玉令,也未召集寒音樓,只與屬下道着,行回此地逗留了五日,已無法再作久待,便匆忙行去了。”
似是憶起了夜風中那如同寒冰刺骨的深眸,像是于寂靜裏起了殺意,墨雨欲言又止,輕嘆一息,決意與她相告。
“主上昨夜陰氣沉沉的,很是不同往日,似乎是動了怒。”
容淺奚颦眉蹙額,記憶裏從未見那人發過怒,卻是想不出是怎般模樣:“本宮知曉了,這些時日還需你作為內應。”
現下最為迫切的,是從符仞手中奪回這一方勢力,顧沄止既已為她鋪好了路,她便将其經營多年的寒音樓收于麾下。
“屬下定是聽命于公主的,到時以主上親筆書信與信物為證,讓衆人信服。”
墨雨擡眸仰望着漆黑深夜,覺着這天下已悄然大亂,終是要易主了。
“往後以信煙為t號,”順其眸光望向深沉暗夜,她幽思了幾瞬,眸裏有潋滟水波漾起,“今日不早了,你且快些回去,本宮怕那符仞看出端倪來。”
“屬下告退。”
回首之時,那抹玄色已消逝不見,容淺奚再次瞧望如勾新月,忽覺天邊那束冷光綿柔了些許。
本為着寒音樓之事煩擾了好些日子,眼下正主出馬,倒是令她省了太多心。
不論是真心亦或假意,顧沄止有意将她讨好,她定是要接下這份美意的。如此一來,容煙婕再是沒了謀數,大勢已去,卵與石鬥,麋碎無疑。
而她再無阻礙,可展袖擁盡這世間榮華。
次日晨露熹微,曦霧忽濃忽淡,化作淺淺日影晃動于院牆上。
日光照得惬意舒心,常陌悠坐于偏屋內,半寐半醒,身旁伴着幾盞喝剩的清酒,在這公主府內也尋出了幾許自在。
忽而房門被推開,一縷明媚如春風化雨而現,他怔愣地坐直了身,瞧着這尊嬌玉姿一展華袖,身後随行的幾位婢女紛紛将佳肴美酒端上桌。
容淺奚怡然而坐,為其悠緩地介紹起每一盤珍馐美食:“這是佛手酥,這是玉露團,還有賜緋含香粽、江瑤清羹……”
“停停停!”
被這陣仗吓得不輕,常陌忙擡手阻止:“公主你就直說吧,這麽大的仗勢,是要拜托我做何事啊?”
只手托起桃腮,她沖面前人影莞爾淺笑:“替我出個主意,引走符仞一個時辰。”
所謂無事獻殷勤,就知這位當朝公主是有求于他,常陌細細将之端量:“一夜過去,公主這是又受了何等刺激?”
“本宮要做一件大事,将寒音樓收歸朝堂,為我所用。”她揚了揚眉,言說得頗為得意,将昨夜墨雨所言娓娓道與常陌聽。
“顧沄止還留了這一手……”
聞語呆滞了好半刻,常陌不可置信地閉目揉起緊皺的眉眼:“看來他是鐵了心要将這宸國境內的勢力都交給公主了。”
“可惜待他回來再尋公主時,便是孤身一人勢孤力薄,任人宰割了。”
常陌順勢朝這萬尊玉貴之姿輕瞥,似對顧沄止大為欽佩:“倘若他當真決意回至公主身側,就是等同于将命交給了公主。”
她自當知曉,若失了寒音樓,那人便是一無所有,在這宸國境內孑然一身……
可倘若他心歸她處,她自是會護他在側,這常陌如是幽怨,好似她要将那人殘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