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幻夢(1)

幻夢(1)

心底翻湧的欲念叫嚣不止之際, 電光石火間,一支羽箭破空而入,穿破袍袖,霎時射入壁牆。

未待他凝神觀去, 又一支利箭直逼而來。

箭支透過錦袍将他牢牢釘在了側牆, 使得他如何也動彈不得。

堂外依稀響起兵刃相交之音, 重重玄影剎那闖入殿房中,鋒芒長劍直指榻上錦袍男子。

一念之間,清醒了幾分,容淺奚強撐着身子從硬榻上爬起,因方才的驚悸額間滲出冷汗, 極力佯裝鎮定地攏緊被扯亂的華服,眼底泛出寒光。

燕瑜始料不及,見景一愣,狹長眼眸微眯起:“來者何人?不知這是我燕瑜的屋宅嗎?”

“公主快走,外頭有人接應, 我等在此善後,”墨雨扯唇嗤笑, 劍刃又迫近了些, 與她所道之語卻尤為恭敬, “四皇子屬下會留着一命。”

“有勞了……”神思仍陷于恍惚中, 容淺奚輕扶壁牆, 踉跄行步,回眸低聲告知,“這堂內飄有迷香, 你們當心些。”

會意般颔了首,墨雨恭聲而答:“公主放心, 這些小把戲,奈何不了我們。”

屋外寒風凜冽,似在消磨着深秋,又一年冬日将至,枝頭落下幾片殘敗枯葉。

思緒混亂不寧,她只感滿身疲憊,昏沉得想好好入一眠。

夜闌人靜,所經巷道萬籁無聲,夜色下現出一抹空寂清雪,清絕孤峭般淡雅而立,垂落之手還執着一把長弓。

她心緒混沌,乏力困憊,覺眼前之景是迷香所致,才能在此瞧見他。

“沄止……是你嗎……”

一步步緩慢朝前行去,視線莫名被湧現而出的念想模糊,她看不真切,只輕聲問着:“能帶我走嗎……”

“帶我走……”口中不自覺地喃喃低語,心上蕩起萬層漣漪,她默然瞬息,決意将諸多時日深埋下的話語輕道出口。

“我不敢與他人道,我……我确是有些想你……”

“你離去後,我思量了許久……”她緩緩而言,不知自己在道什麽,僅是順心傾吐着思念,“總有人問我,有無将你惦念,我……我茫然無解,但覺此處冷得慌,想必是少了個你……”

望這如玉清姿若月輝朦胧,她茫然低吟,語聲輕顫,輕道着萬般委屈之意:“你可知我方才……”

“我想的皆是你,我……我大抵是受了迷香所惑,神志不清了。”

直至行于此道清冷瓊雪跟前,她傾身一倒,落入其懷,頓感心下一片安寧,恍然輕柔回擁。

“我……我應是……應是……”懷中嬌姝褪去一身驕橫氣傲,唯留着縷縷柔意,吟語呢喃,引得他輕微凝滞,“應是有些心悅你的……”

“可我不敢說……我不敢與任何一人說……”

已然昏睡的花柔玉骨尤顯嬌小,溫柔撫上其後頸長指繞上墨發,他無言良晌,啓唇輕喚着。

“淺奚……”

似有千般亂緒于眸底顫動,隔了甚久,他才重複低喚:“淺奚……無礙了。”

“我來護着,睡一覺就好了。”

恍如做了一場大夢,置身幽渺夢境,似幻疑真,虛實不定,她若墜華胥,也不得與離人遇。

一覺醒覺,長夢了無痕。

醉夢似朝雲無處可覓,容淺奚方醒時,覺察自己正睡于寝殿內。

窗外薄雲飄浮,安适如常,她驀地行下軟榻,不斷回憶起昨夜所見所遇,怔了好些時刻。

可那熟悉之感太過真切,萦萦環繞于思緒間,忽隐忽現,她沉心一思,覺此并非是鏡花水月,幻夢成空。

“公主醒了,昨夜可吓着奴婢了,”睡于桌旁的婢女被這番動靜驚了醒,想了一霎,忙言道,“是……是常公子讓奴婢來伺候公主的。”

眸光流轉回這名初發芙蓉般的婢女,她憶起常陌教過此姑娘弈棋,想着這婢女名為花黛。

心上仍百思未解,容淺奚凝思少許,指尖輕叩着玉榻,凜眸問着:“花黛,昨晚本宮是如何回來的?可有公子将本宮送回?”

花黛忙細思回想,如實以告:“守門的侍衛見一羽箭射在府門上,那箭上綁有字條,說公主倒在府牆一側,這才将公主扶回了寝殿。”

“那字條呢?”欲證實着什麽,她肅然再問,“字條在哪?”

瞧見花黛于一旁的侍從手中取過字條,雙手恭順遞上,她立馬将之展開,直徑奔向府邸一角的書香院。

此偏僻小院的耳房早已無人行住,可偏偏留了些顧沄止當初于卷冊上書寫的批注。

匆忙翻開一頁書冊,她一遍遍仔細比照,終是止不住一顫。

竟然真的是他……

字跡端方清雅,卻透着矯若驚龍之勢,尾筆稍有飛揚,收得恰到好處……也唯有他能寫出這墨跡來。

花黛跟步前來時慌亂了神,公主僅身着寝衣便跑至此地,若是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公主……秋寒天冷,會受涼的……”

“是他……”然公主卻斂眉輕笑,唇畔浮着難掩的喜樂,“真的是他……”

不明公主所言是何人,花黛張望起這一處狹小耳房,在此唯一居過之人也僅有那顧公子。

“公主,他是誰呀……”花黛問得謹慎,怕無意觸及了公主的忌諱之處,“是……顧公子嗎?”

昨夜被燕瑜欺辱在榻,雖未得逞,可那般不堪景象被他撞了見……

轉念一想後,本是欣愉的心思轉瞬墜入低谷,容淺奚愣然一晃,籍冊掉落在地。

“那般被羞辱之景,竟讓他瞧見了……”她自言自語般輕喃着,随後轉眸吩咐,“本宮要沐浴更衣……此刻,馬上……”

花黛從命而退,快步行去浴池備水:“奴婢遵命。”

一盞茶過後,殿內浴池周圍蕩起了騰騰霧氣,如輕紗般缭繞不休,隔着珠簾能聞聽清水拂過凝脂的滴落之聲。

自從今早蘇醒後,公主的言行頗為古怪,也不曉公主是經歷了何事……花黛立于屏風後,着急萬分地來回踱步,擔憂起公主的安危。

公主已在浴池內中待了兩個時辰,再這般下去,恐是會待出病來,花黛思索片刻,于簾外悄聲問道:“公主可還安好?可需要奴婢服侍沐浴?”

“不必伺候,本宮想一人安靜待着。”池內清水聲微然一止,回應的言語卻極為平靜。

聽着公主未有大礙,花黛稍許安定下心,靜待着公主出浴再作伺候。

池內皎姿已然沐浴了多時,仍覺心裏不是滋味,像是不經意遭受了奇恥大辱,卻恰巧被在意之人望了着。

那肮髒污穢的不軌之徒欲将她玷污,好在被他及時相救,可他又是如何作想,她不得而知……

溫水沒過脖頸,欲讓自己埋于蒸騰雲霧間,容淺奚阖目深思,想再待上幾刻。

她對床笫之歡本不甚在乎,自與他嘗盡花月醉夢,她便覺這世上羅帳歡愉不過是發乎妄念。

可對于滋長而出的情愫她愈發清晰,興許他于她而言,不單單是一位面首。

她對他,似是有難于啓齒般的依賴。她好似……是喜歡他的。

曾經懸于心頭的孤高冷傲已在漫長思念中徐徐崩塌,她淺藏起這份心緒,想于再見之時道與他聽。

無論他是何等身份,她已是不在乎。

此情形雖是荒唐至極,然她确是t愛上了一名男侍。

他宛若一株蔓草,紮根在心,深入骨髓,縱使行遠,縱使了無蹤跡,她亦不可忘卻。

常陌似也察覺道了絲許異樣,不顧着男女之別,悠步止于珠簾外,問向手足無措的花黛:“花黛姑娘,這公主還在裏頭沐浴?”

“常公子,”望見常陌行了來,花黛如同見着了救兵,默了一瞬,而後輕瞥向屏風處,“奴婢覺得,公主應是有心事藏着。”

聞語,常陌似乎會了意,毫無拘束地擡起雲袖,重重地叩響旁側的金柱,朝裏頭喊着。

“公主若是再不出來,我可闖進來了!”

他清嗓一咳,假意擡高了語聲,蘊含深意而道:“這婢女闖進不要緊,我可是男子,怕是要辱了公主的……”

話語還未言盡,珠簾便被撩開,玉足由屏風後輕盈踏出,灼若芙蕖出鴻波,随之走出的是一身披煙羅軟紗的佳人麗影。

“常公子怎還有打擾女子沐浴的癖好,”容淺奚上勾起櫻唇,嬌然一笑,“本宮只不過是多沐浴了些許時辰,常公子也能擔憂成這等模樣。”

作勢湊近了些,逼得常陌不由一退,她戲谑般又道:“莫非常公子也對本宮觊觎在心?”

常陌退至牆角輕咽口水,不敢再作招惹,斷斷續續而言:“公主無礙便好,我只是擔心……擔心公主遭遇了何事,聽聞公主昨夜去了四皇子的邸院……”

“本宮能出什麽事?”調谑的目光頓時被收了起,她恢複一貫傲氣,轉身披了件鶴氅,“如今這宸國江山皆在本宮手中,又有誰敢對本宮不敬?”

“昭國四皇子應已離了宸國之境,段之烆必須除之,”憶着那位老臣在大殿中與容煙婕裝腔作勢的模樣,她便勢必要将這一人盡快除去,“少了這最後一步棋,本宮看容煙婕還有何等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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