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因村落裏突發狀況與織田武家有關, 鎹鴉在雨停之後就不得不暫時離開繼國緣一身邊，飛回産屋敷當主身邊彙報情況。

兩人沉默地結伴離開破敗寺廟，走出深林, 卻在道路分叉口遇到盤問途徑之人身份的織田家武士。

“從何處來？”

藤丸澪和緣一被分開接受詢問。

『咒術師？』

『不……詛咒師？』

『也不是，這到底是什麽？』

藤丸澪專注的目光穩穩地停駐在奉命前來調查自己身份的武士額頭。

“……”

濃重的「咒物」氣息正透過武士額頭上縫合線悄聲無息溢向四周。

“從何處來？”沒有得到答案, 武士又語調冷漠地重複了一遍問題。

“京都。”藤丸澪收回視線, 平靜作答。

“京都？”仿佛聽到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武士周身氣勢瞬間變得銳利, 他審視着藤丸澪：“不遠千裏來到這個地方做什麽？”

“不想呆在京都。”比起繼國緣一簡單明了的「獵鬼」答案, 藤丸澪的回答，可謂是主動提供給武士随意借此發揮惡意的空間。

然而武士只是定定看着藤丸澪，片刻後移開視線, 無聲示意她通行。

“羂索，怎麽一直盯着她看？”

詢問完繼國緣一身份并放其離去的武士轉過身，就看到同僚放行藤丸澪之後還一直注視着對方背影, 眼神很是耐人琢磨。

“沒見過女性獵鬼人？”

“獵鬼人？”被同僚直呼名字的羂索聞言側眸。

“那名為「繼國緣一」的少年是獵鬼人，跟在他身邊的少女自然也是獵鬼人。普通待在京都裏的貴女怎麽可能會跟在獵鬼人身邊四處奔走？對了……你問過她的名字沒？”

“「藤丸澪」。”并未詢問藤丸澪名字的羂索挪回視線，見前方道路已不見藤丸澪蹤影, 這才面無表情回答同僚。

——他更換無數身體才得以維續平安時代記憶保留「自我」，為此還作廢了無數在平安時代與詛咒師立下的契約, 其中也包括了兩面宿傩。

『兩面宿傩……』

若不是因為當年的詛咒之王，現在的他也不可能認出藤丸澪。可惜後者從未見過自己, 雖能感知到這副軀殼內被術式完全掩蓋的「另類」氣息, 但終是無法“相認”。

不過, 單憑這一點, 就已經足以讓他在意。

『時隔數百年，原先站在他身邊的人都還在世。』

『不論是裏梅, 還是藤丸澪。』

“「藤丸澪」嗎？真是個好t名字。”

武士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感嘆。

空氣中彌漫起紅色濃霧，咒術瞬殺四周全部今天剛結識的“同僚”，羂索嘴角浮現出殘酷笑意，語調嘲弄：

“蝼蟻怎配對術士評頭論足。”

-

自被織田武家攔下詢問過身份，藤丸澪一路行程所呈現出來的精神狀态都微妙透露着怪異。

繼國緣一安靜地注視着藤丸澪，停下腳步：“要休息一下嗎？”

藤丸澪點點頭。

得到回應，緣一當即在附近尋了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讓藤丸澪坐下來休息，而自己卻在一旁站得筆直。

見藤丸澪休息下來也依舊沉默，緣一開始觀察四周環境：“天色将暗，再趕一段路就能到下個村落。”

“到那再繼續休息吧。”得出最合适結論的緣一向藤丸澪建議道。

藤丸澪擡頭，視線落在繼國緣一身上，片刻後才起身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繼續趕路。

就算馬不停蹄地趕路，藤丸澪仍是覺得大腦被剛才那名氣息怪異的武士占據——對方很有可能是她來到這個時代見到的第一位詛咒師。而且……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之人，他身上透出來的怪異氣息，竟讓她産生「自己不該覺得陌生」的意識。

『難道是與生前宿傩有關的詛咒師？』

荒謬的念頭一旦冒出，竭盡全力想将它按回去已無可能。

即便意識格外清楚這個猜測在時間依據上就難以立足，她的內心、理智還是受到了“引誘”，現今唯有沉默才能讓自己抓住僅剩的一絲冷靜，跟着繼國緣一繼續前行。

幸而緣一沒有追問她的狀況……讓她緊緊抓住僅剩的冷靜成功随同到達村落。

看到茅屋的瞬間，藤丸澪嘴角浮現出虛弱笑容，然後脫力般松開緊握住冷靜的雙手，任由自己與天色一同陷入昏暗。

已經撐住離那個地方很遠了，已經不用擔心……自己一開口，提到的就是『那個人』。

幾天後——

藤丸澪從被太陽曬得溫暖的床上醒過來。

“同樣重要。”

聞聲，藤丸澪視線呆滞且困惑地看向端坐在室內的繼國緣一。

“保護家人與獵鬼，同樣重要。”

藤丸澪剛到達這座村落就昏迷不醒，繼國緣一照料她的同時，上山獵殺了途徑此處的惡鬼。也意外地救下出現在這附近的兄長大人，看到自己救下的重要之人，緣一忽得就得到了問題的答案。

知道答案後，緣一就片刻不離守着藤丸澪，他想第一時間就将答案轉告給她。

看着緣一不知不覺就浮現在臉上的溫暖笑容，藤丸澪有些走神。

——他一定是遇到了那個能讓他感到溫暖的重要之人。

“澪呢？”

“嗯？”聽到詢問，藤丸澪回神。

“澪有珍視不可被奪走的重要之物嗎？”緣一只知道藤丸澪明确告知過自己兩件事，沒有家人與不想獵鬼。其它事情，一概不知。成功解答藤丸澪的問題，緣一不由好奇詢問。

『靈魂、記憶。』

緣一的問題不難解答，藤丸澪幾乎沒有多加思考腦海裏就冒出答案。然而答案中的前者對于人類而言太過怪異。于是，藤丸澪婉轉地只使用「記憶」來代替。

“身體中保存的每一份記憶，都是構成「我」現今意識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為珍視不可被奪走重要之物。”

緣一臉上的表情并不豐富，可聽完藤丸澪的回答後，臉上卻表露出從未浮現過的複雜表情。

“澪……在為「記憶」而活。”

藤丸澪聽到緣一的喟嘆後不解詢問：“這是錯誤的想法嗎？”

“我無法對此判斷對錯。”繼國緣一低下頭，緩聲道：“只是忍不住為此感到悲傷。”

『悲傷』？

藤丸澪視線茫然望着緣一，她無法共情這類情緒。

靈魂是構成她力量重要組成部分，而記憶卻決定了她會成為怎樣的“人”去使用力量。如果失去記憶只保存靈魂，毫無意識與觀念的她只會成為沒有任何情感、掠奪生命的殺器。

後者會成為無盡痛苦的來源。

她記住痛苦而珍視記憶。

這種只會讓人感受到痛苦的事情，為何還會有人為此感到悲傷？

“為什麽……”藤丸澪追問緣一，“為什麽會感到悲傷？”

緣一沉默片刻，“人每天都被迫或主動生成記憶，就像誕生就會呼吸一樣，自然而然的事情就算昏迷不醒，身體都會記住代為實施。”

“人不會時刻想着呼吸，也不會生出「記憶是可被奪走之物」需格外珍視的觀念。只有……”

“失去重要支撐，經歷常人無法體會的離別痛苦，再也無法接觸，才會讓活着的人意識到身體裏保存的「記憶」彌足珍貴。”

藤丸澪怔怔看着繼國緣一，無法探知何處生出的酸澀感倏地湧向雙眼，模糊了原本清晰無比的視線……

——她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真正地接觸到『那個人』。

即使她可以完整複刻出對方，也無法再接觸……

“緣一……”

『你一定要長命百歲。』

藤丸澪張了張嘴，在聽到完全不像自己的嗓音在室內落下後，就無法再将腦海裏的想法用聲音表達出來。

“……我知道了。”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清晰聽到了緣一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