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姬逐鶴看着架在自己頸下的劍,表現得依然很平靜。

她将喉間的腥咽下,緩緩開口:“慕侍衛這是何意?”

“既接下了最後一劍,就說明還未結束。”傅封安的劍還是沒有挪開,有一瞬間,小言看到了這位侍衛嘴角揚了一下,“殿下失望了,這場,不可能沒有輸者。”

經這一場比試,姬逐鶴算是知道了這人愛争輸贏。

軍營就這麽點兒大,事情傳開也容易。

姬淳沅也是聽了其他人說,怕姬逐鶴一個人生悶氣,用了休息的間隙去找她說會兒話。

“逐鶴,皇兄進來了。”姬淳沅在外邊叫了一聲啾掀開帳篷進去,如他所料,姬逐鶴正在煮茶散心。

“怎麽還一臉不高興的?”

小言在一邊打報告:“淳王殿下不知道,慕鶴安當時一劍就落在公主的脖子下,說話處處不留情,可氣人了。”

姬淳沅失笑,解釋:“逐鶴莫要氣了,慕鶴安是個嘴硬心軟的人,既然你要向他請教,這些啊都不可避免。想當初皇兄同他切磋,他也是直來直去的。”

姬逐鶴倒也不是心量小的人,只是她在那一瞬間發現了一個細節。

她将話在心裏捋了一遍,說:“我能感覺到,慕鶴安架在我脖子下的那一劍有點失控,他似乎……在和自己較勁。”

姬淳沅皺了一下眉,先解釋:“應當是控制力道。好了,皇兄先去兵場了,逐鶴比試也累了,歇息一下吧。”

也是經姬逐鶴提醒,姬淳沅在去兵場之前找了傅封安。

那人正坐在一堆柴火前擦拭佩劍,在邊北營将士們平起平坐,他也無需和以前一樣跪拜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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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只有逐鶴這麽一個妹妹,橫刀奪愛這事,你當真敢做得出來?”姬淳沅眉宇間已經看得到青筋,他真的極少生氣。

在身邊的這七年間,傅封安也沒見過。

傅封安倒是很少怕過什麽,縱使姬淳沅發怒,他內心也波瀾不驚。他不解釋,只答:“既是公主提的要求,哪敢不從?”

姬淳沅沒忍住,疾步上去揪住傅封安的領口,嗔怒道:“你的命是誰給你的,我希望你能記得,若是有人敢辜負逐鶴,本王一定會拿那人開刀。”

“……”

傅封安身上握劍的動作松懈了,他眼裏泛起漣漪,聲音沉悶,“我知,我會護她。”

-

直到訓兵進入最後的階段,姬逐鶴也每日都會找着傅封安切磋。也不知道是不是姬淳沅說了些什麽,這段時間她都能感覺到傅封安在偷偷收力。

雖然她輸還是照樣輸。

“殿下,結束了。”

傅封安再次點到即止。

姬逐鶴閉上眼睛,呼氣道:“本宮聽說明日軍隊要去邊北戰地支援,不知道這麽多日的……切磋,能不能有一起上戰場的機會。”

小言:“殿下您別開玩笑了,若真遇上齊兵……”

“殿下的手,不适合殺人。”傅封安伸手過去,姬逐鶴站在臺子上,看他突然的示好。

姬逐鶴正欲将手搭過去,又聽傅封安說:“劍給我。”

……她不應該有幻想。怎麽可能會有人想要攀上她一個沒有用處的公主?

去邊北戰地支援催得緊,姬逐鶴雖然不能跟着去,但她也是準備等着戰事結束與姬淳沅一同回京的。

但太後壽辰将至,除了姬淳沅,其他皇子公主都要入宮賀壽。

姬淳沅深夜再次到訪,帶了一壺酒。

酒壇子還是熱的,隔得老遠就能聞到酒香。

姬逐鶴行囊已經收拾好,一轉身就看到了姬淳沅。

“皇兄這麽晚前來……是還有未說完的話嗎?”

“梨子酒還沒釀好,回了羽京,逐鶴記得給皇兄留一碗。”

梨子是姬逐鶴從曲東帶回去的,她那時昏迷不醒,是姬淳沅幫着釀酒,将壇子封好埋在王府裏的某處地下,一個只有他們倆知道的地方。

姬逐鶴喉間蔓上一股苦澀。時機很巧,姬淳沅将倒好的熱酒遞了上來,“逐鶴可敢不醉不歸?”

“怎會不敢。”

小公主接了酒,感覺時間倒轉回了自己男扮女裝在明月坊的日子。他們二人各自僞裝,體驗一把普通人的生活。

帳篷裏酒碟碰撞聲音不斷,誰也沒醉,誰也不敢醉。

姬淳沅哽咽吞下熱酒,嗓子辣的疼。

“逐鶴……可有想要的生辰禮?”

“生辰已經過了,禮物這東西不重要,逐鶴的心願很簡單。”

翌日一早,姬逐鶴就乘了馬車回京。

小言知道殿下心裏定是難過的。自打姬逐鶴住進王府,他們兄妹很少有分開的時候,但時間久了也要明白的,姬逐鶴不能一輩子靠着淳王。

“上月已經将太後的賀壽禮備好了吧?”

“是的殿下。入宮之後會有人将壽禮送進宮,是淳王殿下事先交代過的。”小言很快答。

姬逐鶴咬着指骨,陷入沉默。

回王府修整一夜就得早早進宮去請安,這是姬逐鶴最不願意做的事情。

淳王府有下人打理,只半個月未歸,回來一看竟還和走之前不差分毫,庭前的桃花樹也開得好。

“公主殿下,陛下有令,為了太後壽辰如期進行,請殿下今夜留宿宮中。”來報信的是宮裏的太監,他帶着狐貍笑,頭揚得比姬逐鶴還高。

小言站出來,“留宿……”

“小言。”姬逐鶴擡手将她擋回身後,她忍氣吞聲許久,終于決定不再忍耐,“本宮記得陛下面前的紅人是餘公公,你一個九品,也敢在本宮面前撒野了?”

這太監被姬逐鶴一聲吼住,後背有些發涼。

他牙齒都在抖,根本沒料到這位九殿下還有如此面孔。

姬逐鶴招來府裏的下人,請退太監,“送這位九品大人離府。”

太監還沒回神,前腳都被人請到了府外,這才朝着裏面大叫:“這、這是聖上的旨意!九殿下這是要抗旨不成!”

“滾。”姬逐鶴厭惡吐出來一個字,府門也跟着閉上了。

今夜留宿宮內是不可能了,但違抗聖旨,姬逐鶴也難逃被太監告上一狀。

王府別院裏,姬逐鶴招呼了小言再去檢查賀禮,身後現在就剩傅封安跟着。

傅封安也是等到身邊無人了,這才問她:“殿下抗旨,真的不怕嗎?”

“怕?”比起自己死,她最怕的還是淳王的悲劇重現,更何況,她這雙手已經殺過一人,“能威脅本宮的一個人,已經死了不是麽?”

……

太後壽辰這日,姬逐鶴起來梳妝磨蹭了一些時間,馬車抵達宮外的時候就已經過了和皇後請安的時候了。

自打搬離冷宮,她進宮的次數便不多了,皇後也不計較這冷宮出來的丫頭有什麽規矩。

馬車只能停在宮門外,這去太後的靜安宮還要走一段。

她進宮就晚,這會兒趕去靜安宮也是遲了的。

宮外的嬷嬷見到姬逐鶴,就伸手攔下她,道:“九殿下,太後說了,既然沒這份心意,就不必進去了。”

“……”

姬逐鶴擡着眼皮往宮內掃了一眼,扯唇笑了。

嬷嬷不解,問她:“九殿下這是何意?今日太後壽辰,若還糾纏不休,我們可就要叫人來趕您走了。”

“趕誰走?”

這聲音的主人就在姬逐鶴身後不遠,僅憑着這散漫的嗓音,就讓守在宮外的嬷嬷們都屈膝行禮了。

“蕭将軍,老奴失禮了,這就請将軍進去入座。”

這人今日沒穿盔甲,雖然和世家公子們穿着差不多的常服,但一進去必定也是能壓倒一方的。

蕭照宣是羽京大戶人家都會首選的佳婿,而且年少成名,傍上蕭氏這座大靠山也能羨煞旁人。

蕭照宣不急着進去入座獻禮,反而很在意的停在外面,看了一眼姬逐鶴。他猜到了一些,看着外面站着的兩個嬷嬷道:“公主與本将軍一同乘車來的,那便一同進去吧?”

嬷嬷想出言阻止,但蕭照宣身t後跟着的那侍衛也摸了摸腰邊的佩刀,她們被唬住,都沒敢再攔。

“九殿下,在下便先進去了,回頭見。”

姬逐鶴心裏嘆了一口氣,想着:倒也不必見。

不被太後允許進去賀壽倒也是常事了。

她生來就被人說克母,也是她出生以後,羽皇頭發白了許多,也漸漸染了許多病。

羽皇雖然對她的疼愛不多,但在太後面前他總會是幫着姬逐鶴開脫。

有時候她真覺得羽皇是個很矛盾的人。

太後宮內的公子女眷不在少數,姬逐鶴只是随便掃了兩眼就看到了京城的閨秀和才子。

小言不敢離姬逐鶴太遠。這宮內的人多少都是有點城府在的,她家殿下在王府被照顧久了,心眼不會留太多。

談笑聲不間斷,但姬逐鶴一來總能讓人找到新的樂子。

她每經過一個人群都能感受到那些人投來的打量的目光,甚至還有嫌她髒眼睛、散着晦氣,紛紛拿羅扇和手擋着半張臉。

“九殿下住進王府還穿得如此窮酸,羽京最近不都流行輕薄料子的華服,她這華服如此厚重、顏色老醜……唉,這樣子的華服不知多久沒見過了。”

“你談她做甚?聽着怪讓人寒瘆的。”

姬逐鶴吸了一口氣,在一個秀氣的才子面前停下。

她勾唇,意味不明的一笑,問:“公子博學多才,可否問問,我朝律法中,當着公主的面議論公主,該當何罪?”

靜安宮外的羽皇下了禦駕,僅從間隙裏就看清了被人群擋住的身影。外面的侍官準備通報,被皇帝擡手示意了一下,又安靜退到一邊。

“公子,方才你為什麽要替那位九殿下做解釋?萬一傳到太後耳朵裏,又該說蕭氏怠慢了。”

“……”蕭照宣站在廊橋上,暫時遠離了那片人群。

他正要回答林央,可那人群裏喊出的一聲讓他心下一怔。

“議論當朝公主,乃大不敬之罪,罪者應淩遲處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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