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為了不被發現,我早早地從一側離席,從門另一側的□□離開。卻有一雙手從後頭捂住我的嘴,我吓得全身發抖,剛要叫出來,卻聽到熟悉的聲音,“少爺,不要怕,是我,是我。”

竟然是涼生,多少次噩夢驚醒,我下意識喊的名字。

我看着他滄桑的臉,從采石場一別,不知道他這幾年過着怎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才來找我,我緊緊抱住他,聞着他身上汗津津的氣味,卻感到無比踏實,我說,“你在就好了,你在我什麽都不怕了。”

我握緊他的手,比這幾年在秦書堂見過的男女依偎更動情。

我帶着他悄悄沿着小路,繞着湖來到秦書堂的後門旁,探視四下無人,才認真打量他比我高些的個頭,和堅硬的肩膀。我趕緊問,“你怎麽來到此地的?”

涼生說,“我本來在暝國南邊的魚倉郡做苦役,被亂黨救出來,讓我待在你妹妹身邊,告訴她你曾經在宮中的事跡,好僞裝一個千乘親王,後來路過歸山鎮的時候,我又逃了出來,他們在尋找一位宋公子的下落,才一路來到此地,我跟着他們,想知道其中究竟有什麽陰謀,或者有機會再找到你。所以偷偷在他們隊伍後頭。”

我看不懂他們的計謀,“他們在其他地方也是這樣讨飯似的募捐嗎?”

涼生說,“他們一邊用着舊王的名號斂財,另一面再各地施舍,劫富濟貧這一招最好收買人心,又何況是如此風雨飄搖的人心。”

我說,“他們究竟有什麽陰謀?”

“他們知道涳蒙親王也在積蓄新的力量,想尋求合作,所以才來此地一探究竟。”

“合作?”我想起宋玉指和暮白公子的傲慢樣子,怎麽會和這群鄉野莽夫合作,我問,“但是他們這樣明晃晃地在各地募捐,不怕官府追查嗎?”

“你的妹妹就是一個靶子,她的目的就是死,現在千乘親王越高調,官府若是要了她的命,就更能引起民憤。”

這也是一條精明路數。不過以我妹妹這個傻姑娘的腦子,她哪裏知道前方是坦途,還是布滿荊棘的陷阱。

至後半夜,我偷偷将涼生安置在暮白府,這裏四處都是逃生的路,即便被人發現,他也能及時反應。日後的事,再從長計議。

在我離席之後,聽說酒桌上又來了位沉默寡言的大臣,這人對采寒情有獨鐘,帶去客棧留夜,一下賞了十兩銀子送回秦書堂。第二日衆人打聽,這位大臣竟然是京城四品官員,任太中大夫。先是讓所有參與宴席的人緊張一回,幾乎要像喪家之犬連夜逃走,但後來這位太中大夫沉迷了三日酒色,身邊只有采寒和絡繹不絕的男官,才讓人放下戒心。

用宋媽媽的話說,“人只要喜色,貪色,什麽都好說,什麽都好解決。就怕你情根全斷,如廟中和尚般端莊地念經誦法,那就徹底完蛋。”

更讓她開心的是,這三日,采寒足足伺候了三日。

到第四日,兩大箱聘禮就送到秦書堂,太中大夫要娶她做八姨太。

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宋媽媽當然合不攏嘴,盤算着那箱子裏的金銀珠寶,笑道,“只要娶你,別說八姨太,就算是十八姨太,我也要轟轟烈烈将你送上轎子呀!”

南柯玩笑說,“是!別說是送上轎子,你若不願意,宋媽媽估計要叫人打斷你的腿,塞也要塞進轎子裏!”

這話酸味十足,不像妒忌也不像玩笑。

宋媽媽突然想到一事,突然問她,“那你要從哪裏嫁出去?還去找你的爹娘嗎?”

采寒回答,“明兒我準備派了個小厮去趟老家,接他們來秦書堂,我生娘算一個,你算二娘!”

這話讨得宋媽媽歡心,“呀!那我就有了在京城當官的女婿!那我生意不做去京城都對不起你的這一片孝心了!”

這話聽得南柯和碧波都高興,撒嬌說,“那我們也要去京城,去賺皇親國戚的銀子。”

宋媽媽宜喜宜嗔地說,“你們都走了,那這裏的秦書堂怎麽辦?”

還是垂華聰明,“難道京城就沒有湖,就沒有九曲回廊了嗎?将這裏變賣了,京城再造個更氣派的,那不是更豪爽?”

宋媽媽嘆了口氣,“唉,這都要靠銀子來堆。那可是京城,光地契的錢只怕就要壓垮我!”

“你擔心什麽,你的銀子還不是從姑娘們身上扒來的?”垂華如今說話也有些不顧輕重,“都有了當官的女婿,還怕沒錢撈?就怕到時候欽定成了官妓場子,這銀子就數不過來咯!”

南柯笑道,“孩子畢竟有獨一份的天真,哪裏有這麽簡單的生意?而且你沒聽懂采寒姑娘的話,她喊宋媽媽二娘,是為了讨一份嫁妝錢!”

宋媽媽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要死了要死了,這個壞丫頭在這裏等着我!你的賣身錢還沒贖回去呢,這會兒還要我貼補?”

采寒說,“這些年我也跟着宋媽媽賺了不少錢,五分我自己留下,五分給了您,有多少您心裏也有數。這會兒再跟我丁是丁卯是卯的,豈不是生分了咱們這些年的母女情分。若我一身寒苦嫁進去,在府中不受待見,那還怎麽照顧宋媽媽的生意?”

碧波跟着幫腔,不辜負多年和采寒的情誼,“就是!要想賺大錢,一定是懂得取舍的适世之才,姜太公還給周文王釣了幾年魚呢,這點子贖身的銀子算得了什麽?”

說着衆人竟然開始收拾起嫁妝,碧波幫着采寒在各屋裏搜刮,像是早做功課的強盜,一會兒讨了宋媽媽一只玉如意,一會兒搶了南柯姑娘的一只鳳凰步搖。宋媽媽直搖頭說,“不懂的還以為我嫁兩個女兒呢。”

碧波說,“說不定我在那太中大夫多抛頭露面,還能掙個九姨太當呢。”

垂華說,“你以為這麽好當呢。如今京城去姨太也要納稅了,而且從二姨太開始,每再娶一位的稅賦都成倍上漲,所以說這位太中大夫的家業一定厚實,不然敢這麽爽快娶姨太?”

衆人嬉笑打罵,稅賦一事我倒第一次聽說,果然早聽說舅舅不懂治國安邦之道,本來近年天災就多,再壓多點稅,哪裏不怨聲載道?不過他深處太平繁華的皇宮,我這等貧民的事,他哪裏有機會知道?

不過他越昏庸,暮白公子勝的幾率就大。也不知為何,我雖生他悶氣,但依舊惦念,他只要贏了就好。

我喜歡秋日,似乎秋風都顯得格外清閑,從身邊掠過,帶走所剩不多的燥熱。只有在這個季節,所有不好的時候就不再發生,萬物生靈都在等待寒冬的到來,收拾柴火,增添被褥,準備更長的睡眠和更暖和的食材。而這個季節,任何好的事情就像是意外驚喜,突如其來地蹦到面前,明晃晃地舉着燈籠鬧騰你起床,開門納福。

秦書堂要嫁女兒,整條煙花柳巷甚至城中都喜氣洋洋,好像妓院中的喜事格外歡騰。因此,太中大夫的出現并沒有引起妹妹背後那股勢力的警醒,反而下帖子想要大開宴席,在喜事中好争取京城的勢力和腐朽。采寒更來勁,在其中穿針引線,好似每頓晚宴上來往的鄉紳、朝臣和才子,都是她親近權力和財富的捷徑。

直到第五日,城中出現另一個記憶中稍停片刻的面孔,那黑面閻王的嚴肅模樣,讓我想了半日才恍然明白,正是幾年前在歸山鎮和暮白公子見過的那位宣節校尉。他曾經要将我淪為階下囚,還好涳蒙親王和那枚印章救了我一命。

這一次,他騎着高頭烈馬,後面跟着一臺灰藍色的官轎,在後面帶着浩浩蕩蕩一群隊伍,洶湧的巡查一般。

街巷湧動着早就進城的官兵,像是早有預謀的埋伏,押解了一排各種面貌的陌生面孔,帶到宣節校尉面前,“他們就是千乘親王随行的叛黨。”

隊伍路過秦書堂的時候,采寒站在門口沖着宣節校尉旁邊的大臣說,“他不就是太中大夫嗎?”

宋媽媽漸漸明白,臉也失落白了,“這讓我糊塗了,他是否真的沉醉于煙花和女子?還是說藏在酒色財氣之中,好摸清這些叛黨的姓名和行蹤,伺機而動,從而一網打盡。”

碧波問,“那采寒的婚事呢?”

“等着呗,反正等不要錢。”宋媽媽不願說絕對的話,“十分有三是掩人耳目的謊話,再沒什麽比娶走煙花巷中頭牌姑娘更熱鬧的事。女人自以為将男人算計清楚,可往往被戲弄的都是女人。”

碧波說,“我在酒席中見過太中大夫的癡迷模樣,醉意闌珊臉頰緋紅,在采寒身邊模範一條歡騰鬧食的狗,又不是讓他卧薪嘗膽,算計我們有什麽好處!”

當官兵們押着妹妹走到前頭的時候,我有些激動和害怕,這是生命中第二次看到這一幕,第一次是黑夜,如今是白天。

我貓起頭,不被人看見,一雙熟悉的手抓緊我,這一次,涼生早就悄悄站到我身邊。

即便這樣,妹妹還是機靈地在人群中看到了我,大喊,“他才是賀千乘,他是我的哥哥!他是通緝犯,屏山公主的兒子!”

我四下無措,拉着涼生的手就要跑,前行的隊伍一下停下,那些官兵明顯盯着了我,紛紛撥開人群,向我追來。

灰藍色的官轎中傳出堅定而飄渺的聲音,“還不将犯人押下去?煽動民心、招搖撞騙的時候就表明身份,現在被逮住了又想立刻有個替死鬼,你們就這麽容易被哄騙?”

宣節校尉咬牙說,“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官轎中又說,“這些年你抓了多少個孩子去京城想要邀功?知道的念你忠心耿耿,為聖心穩固而鞠躬盡瘁,你是否有聽過風言風語,竟說吾皇貪慕分桃之樂,不過是借着尋找賀千乘的名目大肆招募漂亮的男童。這些無羁的謠言還不是因為你們!”

“臣等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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