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真相
真相
季宴川知道,他的弟弟不是放任他被折磨的人。
可……他無論如何,他都不希望季宴禮再回來。
察覺方才季宴禮的聲音并不是幻聽之後,季宴川臉色一變,掙紮着用幾乎廢了的手臂支撐身體,掙紮着起身,讓自己擡頭看看季宴禮。
這一動作,卻更是露出他那傷痕累累的身體。
季宴禮将這一切收入眼底,更是心碎,忙用自己那不算寬大的衣衫包裹住季宴川,說: “哥哥,我來了,沒事了,會沒事的。”
季宴川搖搖頭,苦笑着看向他的弟弟,用已變得沙啞的聲音說: “小禮,你怎麽就回來了……你……你不要管我,趁季懷秉還沒來,快走吧。”
季宴禮搖搖頭,他都已經回到這裏,怎麽可能同意再丢下季宴川一個人。
便是要走,也得把他的哥哥帶上,一起離開。
“哥哥,便是走,我也得帶你一起走。”季宴禮扶着季宴川的手臂,看着傷痕累累的他,桃花眼中滿是心疼,聲音也更加堅定。
“可能……走不了。”季宴川擡眸,看了一眼四周壓根不打算管他們的禁軍,他便明白,從季宴禮到來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是一個都走不。
季宴禮也不是傻子,聽季宴川這樣一說,再回想自己一路的暢通無阻。
他想,也許季懷秉就是打算,讓他自己找到季宴川,親眼看看哥哥的慘狀。
然後,再出來把他抓住。
雖說一直到現在,季宴禮也沒搞明白。
他到底有什麽是值得父皇這樣強留他。
Advertisement
且包括娘親,哥哥,所有人都覺得他留下來,會有極大的危險。
季宴禮不明白季懷秉的行事邏輯,也許是因為有許多事他不知道。
才導致他錯估了他父皇這個人
“哥哥有件事,必須得告訴你。”
季宴川知道,自己可能沒多少時間了。
他知道的,季宴禮一回來,他就可以結束這些折磨,由他的親生父親為他選一個死法了。
他心中說沒有怨,那是假的。
從前的季宴川多将父子親情放在心上,如今便生出多少怨。
可他到底不是歇斯底裏,将怨恨化為實質去攻擊旁人的人。
他會做的,就是在死之前将真相告訴季宴禮。
讓季懷秉所有的隐瞞,僞裝,都在季宴禮面前被撕碎。
季宴川告訴季宴禮,他的娘親叫徐湘月,并不是原本的皇後。
原本的皇後,是徐湘雲。
徐湘月的雙生姐姐。
徐湘雲此人,最是溫和有禮,胸有正義,曾與季懷秉攜手走過奪嫡這條路,夫婦二人坐上那帝後高位之上。
她見證了季懷秉最輝煌的時光,可以說,談起季懷秉的過去種種,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都避不開徐湘雲。
登基後的季懷秉不如從前,變得極度自負,自然與徐湘雲産生隔閡。
若徐湘月調查到的沒有錯,她的姐姐徐湘雲,也是在與季懷秉争執當中,失手刺向他,被決不允許有人忤逆他的季懷秉捅死。
而當時的徐湘雲,已經懷了孩子。
一屍兩命。
反應過來後的季懷秉沒辦法接受,徐湘雲的死,幾乎是打破了原本還能充作假象,他給自己編織的一切如從前的謊言。
他難以接受,将目光投向與徐湘雲是雙生姐妹的徐湘月。
季懷秉用了登基以來最癫狂的手段,按住徐湘雲的死,秘不發喪。
先對鳳儀宮進行了一次大清洗,殺光了原本鳳儀宮的所有宮人,包括前來救治徐湘雲的太醫。
随後,季懷秉親自帶兵,在深夜圍了賢王府,當着徐湘月的面,親手殺了他的親弟弟,賢王季懷舟。
徐湘月那時正懷着季宴禮,與季懷舟又是少年相識,攜手至今,好不容易成婚有了孩子,以為還有許多時間相伴相愛時,卻遭此大變。
她驚懼悲痛之下,當場就要生了。
可季懷秉的意思,是逼迫徐湘月以徐湘雲的身份活下去。
即便徐湘月要生了,還是派人将她帶回了皇宮。
身中十幾刀,滿身鮮血與傷口的季懷舟,眼睜睜看着即将生産的發妻被人強行擄走。
他直直跪在地上,眼中滿是不甘與悲痛。
季懷舟轟然倒地後,季懷秉上前一瞧,發現他的弟弟已經死了,可無論如何,就是閉不上眼睛。
他的弟弟,這是死不瞑目啊。
可季懷秉已然瘋狂,既然做了,他就不會因為弟弟的死不瞑目而就此收手。
他下了命令,屠了整個賢王府,不允許賢王府內,有任何人活下去。
但有一名小姑娘,名叫雪娟,是賢王府的家生子。
從季懷舟與徐湘月相戀,常常來往時,她便從中幫忙遞信送東西。
之後更是跟在了徐湘月身邊,當晚的她,就躲在暗處目睹一切。
且還僥幸躲過了屠殺,在人走後也不敢離開,生怕還有人盯着。
硬是在狹小黑暗之處,不吃不喝不敢動地躲了三日,才偷偷離開,躲藏了起來。
直到季宴川查當年之事時,幾番勸說之下,她才說出當年之事。
同樣,她也被季宴川保護了起來。
“現在她還活着,你若有機會離開,你就去……慕原知道在哪裏,他會帶你去找她。”季宴川擡眸,看見遠處正往這邊走的季懷秉,改口不提此事。
“哥哥,我……我……”季宴禮不知該說什麽,哥哥突然不是親哥哥了,父皇也突然不是父皇了,殺父殺母仇人竟是他喊了多年的父皇,一件件事的沖擊讓他一瞬間不知該怎麽辦。
但季宴川知道,沒時間了,有什麽話,都得在現在全都交代好。
季宴川用盡力氣,用傷痕累累的手抓住季宴禮,努力靠近一些,對他說: “我給你的信,你看了嗎”
季宴禮搖搖頭,他有種強烈的直覺,他的哥哥在交代後事。
他潛意識裏是不願意面對的,可他也明白,季宴川既然到了交代後事的地步,那定然是沒有時間,沒有回轉的機會了。
季宴川壓低聲音,對季宴禮說: “你記得看,找個沒人的地方看,看完後……若藏不住,一定要毀了。”
季宴禮點點頭,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得止不住,眼前因眼淚變得霧蒙蒙,叫他幾乎看不清他的哥哥,他哽咽起來: “哥哥,你……你……你不要死啊。”
季宴川笑着搖搖頭,見季宴禮哭着,他心底的不舍在這個時刻達到了巅峰。
可越來越近的季懷秉,往這邊走的每一步都是他生命的倒計時。
他眼中含淚,卻是笑着,盡力撫上季宴禮的臉,帶着哭腔說: “小禮,你以後可怎麽辦啊……”
季宴禮聽見這話,頓時忍不住哭出聲來。
他死死抱住眼前的季宴川,似乎只要這樣抓住,他的哥哥就不會丢掉。
“真是兄弟情深的一場好戲啊。”
季懷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着濃濃的譏諷與惡意。
季宴禮強壓着心底的厭惡,裝作還不知道那些事,轉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季懷秉,問: “父皇,你為何要這樣對哥哥啊!若您覺得小禮不該跑出去玩,那遣人來尋小禮便是了,為什麽要這樣對哥哥!”
季懷秉聞言,深深看了季宴禮一眼,目光在那含淚的桃花眼上停留片刻。
他忽然想起徐湘雲,也想起徐湘月。
他們在争執之時也是用這樣含淚的眼睛看他。
只是,徐湘雲和此時的季宴禮更像一些。
徐湘月眼中的恨,要更多一些。
既然更像一些,那他可以大發慈悲,讓季宴川留個全屍。
季懷秉露出痛心的表情,對季宴禮說: “小九怎麽能這樣想太子是科舉舞弊主謀,又貪墨了三千萬白銀,才在此行刑,給百姓一個交代的。”
季宴禮聽着季懷秉冠冕堂皇的理由,跪在地上,轉身去抓住他的衣袖,哀求道: “父皇,您不能再查查嗎哥哥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您再查查,一定不是他做的”
季宴禮想,如果季懷秉能答應,也許有機會洗清這些罪名,讓季懷秉沒有理由殺季宴川呢
可季宴禮還是低估了季懷秉的無恥。
季懷秉輕笑一聲,伸出手擦去季宴禮臉上的血跡,說: “這些罪名,也許有吧。”
季宴禮一怔,差點藏不住心底随着時間不斷湧現的恨意。
他微微張開嘴,壓下到了嘴邊的怒罵,問: “父皇,那你想……如何處置哥哥”
季懷秉擦幹淨了季宴禮臉上的血跡,自己的手卻沾上鮮血,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說: “你能自己回來,朕心甚悅。”
見季懷秉答非所問,季宴禮險些沉不住氣追問,卻聽得他又開口。
季懷秉将目光移向狼狽的季宴川,吐出幾個字: “賜毒酒,賞他個全屍吧。”
季宴禮脊背一僵,他回頭看向季宴川,那雙桃花眼中的悲痛幾乎要溢出來。
季宴川早已猜到自己的結局,就是個死罷了。
他面對季宴禮時,沒有露出半點對死亡的恐懼。
他只是很擔心他的弟弟,他還是剛剛的那個想法。
他這樣死了,留季宴禮在宮裏獨自面對季懷秉。
他的弟弟,季宴禮,以後可怎麽辦啊。
季宴禮瞧見季宴川的神情,忍不住轉頭看向季懷秉,放軟了聲音,問: “父皇,真的……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嗎”
季懷秉當然不可能讓季宴川活着,他露出遺憾的表情,搖了搖頭,說: “小九,國法無情啊。”
季宴禮心中暗暗冷笑,以莫須有之罪名置季宴川于死地,完了說是國法無情。
真是……令人惡心。
但季宴禮也明白,他現在不可能在明面上和季懷秉撕破臉。
他得讓季懷秉放松警惕,找機會為爹娘,哥哥,為無辜慘死在季懷秉手中的所有人報仇。
見季宴禮沒再說話,季懷秉也不願意讓季宴川再活太久了。
他朝身旁的秦符使了個眼色,對他說: “事不宜遲,把賞給太子的酒,拿上來吧。”
季宴禮聞言,眼眶頓時濕潤
他猛地轉身,抱住季宴川,淚流滿面,哽咽着,壓低聲音說: “哥哥,哥哥,你不要死,憑什麽一定要你死,你明明什麽都沒做錯。”
季宴川無力地回抱了季宴禮一下,笑了笑,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對他說: “別哭,小禮。無論真相是什麽,我永遠是你哥哥。”
話音剛落,沒等季宴禮回答什麽,秦符已經帶着毒酒過來。
季懷秉沒打算讓季宴川活太久,何況本來就在外邊,他沒打算讓這個兒子自己喝毒酒。
只見秦符他們上前,直接把季宴川拽開,捏住他的下巴,将一整瓶毒酒都灌了進去。
季宴禮下意識就要上前,剛有動作便被季懷秉死死按住肩膀,還被按着腦袋,眼睜睜看着季宴川在毒酒侵襲中不住吐出鮮血。
臨死之前,季宴川都看着季宴禮的方向。
只是,季宴禮被季懷秉死死抓住,怎麽都無法上前,只能眼睜睜看着他的哥哥吐血而亡,睜着眼睛被秦符他們像垃圾一樣扔在地上。
“小九,該回宮了。”
季懷秉的聲音,從季宴禮身後傳來。
他幾乎忍不住撲向這個罪魁禍首,可他不能沖動。
他很清楚,他一旦沖動,這些人就白死了。
“好。”季宴禮用力閉上眼,聲音有些虛浮,答應了下來。
“真乖。”季懷秉摸了摸季宴禮的頭發,轉而抓住他的手臂,拽着他站起身,帶他離開時,也是一刻都沒有松手。
躲在暗處的慕野看見這一幕,強忍着沖上前帶走季宴禮的欲望,将注意力放在按住慕原上邊。
“別沖動,你要是沖出去被殺了,那太子殿下豈不是白死了!”慕野按住慕原,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勸道。
“我知道,可是殿下,殿下他……他死得太冤了。”慕原眼中滿是怨恨,淚水盈滿眼眶。
“現在重要的,是找個地方落腳,作為我們在外與殿下聯絡的據點。往後……往後如何,聽殿下吩咐吧。”慕野拍了拍慕原的肩膀,注意力放到四周,觀察了一番四周有沒有人,才接着往下說, “殿下沒有鬧,定然是心裏有了主意。我們也別拖後腿,先将正事辦了。”
“好。”慕原擦了擦眼淚,帶上雪鳶,跟着慕野的腳步,離開時忍不住回頭,看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季宴川,咬牙忍下回去收屍的念頭。
-
季宴禮和季懷秉回去之後,并沒有回皇子所,而是被直接帶回了鳳儀宮。
而且,是正殿。
“想來你也想你母後吧。”季懷秉抓着季宴禮的手臂,不容拒絕地把他帶進了份鳳儀宮正殿,笑盈盈地回頭看他, “以後你就住這裏吧,也算寄托對你母後的哀思。”
“是。”季宴禮垂眸答應,腦中卻閃過當初徐湘月的叮囑。
他終究沒能聽娘親的。
還是回到了鳳儀宮,甚至住進了娘親曾經住過的地方。
“父皇,小九累了,想休息一會兒。”季宴禮沒嘗試抽出自己的手,而是适當的,向季懷秉示弱。
“定是身子不好,奔波之下累着了,快去休息吧。”季懷秉笑得溫和,仿佛真的是一個慈父。
“嗯,父皇……父皇也別太操勞了。”季宴禮答應後,小聲關心一句,微微擡眸,一雙桃花眼大膽又含怯地望向季懷秉。
“好,好,都聽你的。”季懷秉欣喜若狂,剛剛這一眼,實在太像徐湘雲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像是回到了當年。
他和徐湘雲初次說上話時,她擡眸看來,那雙桃花眼,與現在像極了。
果然啊,就是得好好調。教,季宴禮被他這樣一折騰,不就更像徐湘雲嗎
不過,得趕緊想個辦法,讓季宴禮脫離皇子的身份了。
皇子住鳳儀宮正殿,到底有些奇怪,太不似當年了,即便有這張臉。
季懷秉心中想着,又瞥了季宴禮一眼,見他模樣乖巧許多,滿意地點點頭,以政務繁忙為由,離開了鳳儀宮。
見季懷秉離開,季宴禮以觸景生情,準備休息為由,将殿內的宮人都趕了出去。
随後,他坐到徐湘月從前的床上,拉下簾子,掏出了季宴川給他留的那封信。
季宴川留下的信很長。
前邊是朝中局勢,整個國家的情況,還有季宴川手中的所有資源,如何聯系,如何使用。
甚至若是沒辦法,被帶回來了,有什麽應對之法,誰是可信任的,誰又是不可信任的,所有的一切,都替季宴禮想好了。
他也假設了一切順利,不必回來的可能性。他将各地的情況與季宴禮都簡單又清晰地說明了,還将在外的生存之法給季宴禮列舉了一番,叮囑了許多許多。
最後,是一些兄弟之間的體己話,甚至還展望未來。
若一切順利,季宴禮逃走後安頓下來,一切塵埃落定。
季宴川還想與弟弟見面,好好喝上一盞茶。
季宴禮看完之後,幾乎忍不住眼淚。
可就在他準備收起信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腳步聲。
“小九,父皇聽宮人說,你觸景生情,想起你母後了。”
“父皇來陪陪你,別太難過,小心傷身啊。”
季懷秉的聲音從背後不遠處傳來,宛如鬼魅。
季宴禮看了一眼手中的信,明白這是絕對不能讓季懷秉看到的。
床上也無處可藏,他不得不做出假設,季懷秉可能就是有所懷疑,才又殺了個回馬槍。
所以,藏在床上,身上,也有被發現的危險。
季宴川留下來的那些東西,若是被發現,怕是要死更多無辜的人。
不能,不能讓季懷秉發現。
季宴禮當機立斷,把季宴川留下的信分別團了團,以極快的速度塞進嘴裏。
他不知哪裏來這樣快的速度,就這樣硬生生把幾頁信紙,和那裝信的信封全部吞了下去。
在季宴禮吞咽下這封信的同時,季懷秉猛地拽開簾子。
他轉過頭,雙手正抓着徐湘月用過的被子,一雙桃花眼紅紅的,不解又無措地望向季懷秉。
原本滿臉懷疑的季懷秉,瞬間緩和了神色,笑着坐下來,伸手摟住季宴禮,說: “小九是想起母後了”
季宴禮點點頭,鼻尖紅紅的,示弱道: “兒臣想母後了。”
季懷秉不喜歡總懷念季懷舟的徐湘月,但他并不知道季宴禮已經知曉一切。
所以,在他眼中,季宴禮懷念的,應該是徐湘雲。
好孩子,別難過。
過段日子,你就可以成為你母後了。
季懷秉舌尖抵着牙齒,心底暗暗對季宴禮說。
季宴禮垂眸,露出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也不再說話。
季懷秉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 “別難過了,睡一覺就好了。”
季宴禮乖巧地點點頭,在床上躺了下來。
他強忍着趕走季懷秉的沖動,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慕野三人也找到了落腳點。
離皇宮不算遠,以他們的腳程,即刻來回不是問題。
而且,這裏住的大多是老百姓,人群混雜,很好作為一個隐藏的點。
聯絡和暫時落腳的據點定下之後,慕野三人又在身上做了更好的僞裝。
“雪鳶你……就暫時別出去,盡量留在這裏。”慕野看了雪鳶一眼,知道她從未做過這種事情,也不好讓她去冒險,便如此吩咐。
“好吧。但你們也可以教我的,我學一學,以後還能幫上忙。”雪鳶也明白術業有專攻,不好非要跟着拖後腿,只這樣對慕野和慕原說。
“好,我有空跟你講講,你看看什麽感興趣。”慕原把潛入皇宮聯絡季宴禮的任務交給了慕野,自己則是在外面聯系其他少數以前埋的暗線,自然時間多一些,便接下了教雪鳶的任務。
交代完之後,慕野和慕原一同離開新據點,一個去發展其他人,一個潛入皇宮準備聯絡季宴禮。
在季宴禮閉上眼睛的時候,季懷秉便離開了鳳儀宮。
他召來秦符,回頭看了一眼鳳儀宮的方向,吩咐道: “去,把東宮的所有東西,都燒了。”
秦符沒多問,既然說是所有東西,那便是東宮的一切,都要燒掉。
他低頭應下: “是,奴婢遵命。”
秦符正要走,又被季懷秉叫住。
季懷秉想了想,露出詭異的笑容,說: “想個辦法,把季宴禮并未朕親生的事公之于衆。”
秦符一怔,答應下來: “是。可是,皇上,若到時大臣不滿……”
季懷秉最恨有人忤逆他,眸中閃過一抹厭惡,狠狠道: “太子忤逆朕的下場不都看到了誰還這樣大膽不過,朕也沒那麽多精力一個個罰過去,都扔去喂狗,喂魚便是。”
秦符垂眸應下,知道季懷秉不高興,也不敢觸他的黴頭。
季懷秉卻沒叫秦符走,只又吩咐了一聲: “上回那海外來的禁藥,準備一下,将小九從皇子中除名後,就該讓他試試了。”
秦符一怔,提醒道: “皇上,那禁藥猛烈,九殿下身子不好,怕是……”
季懷秉看了秦符一眼,不耐煩地說: “不是已在許多小倌身上試過了只要行房之時溫和一些便是了,到時候吩咐辦事的人仔細些,別傷着他就是。”
秦符也不好說什麽,只低頭應下: “是。”
秦符轉身去辦,季懷秉沒帶別的手下,而是心情大好地從鳳儀宮散步回了福寧宮。
-
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季宴禮哪裏能長時間睡下去。
季懷秉一走遠,他便睜開雙眼,開始為如何聯絡慕野一事發愁。
誰知沒等多久,就聽見角落略有動靜。
啧,該怎麽聯系殿下才好。
動靜太大殿下發現不了,還惹來外邊的人。
慕野的心聲,在季宴禮心間響起。
他眼睛一亮,蹑手蹑腳的,往角落那輕微的動靜來處走去。
“噓。”
季宴禮正要小聲說話,便見慕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還被他給拽到了角落裏。
“怎麽樣都還好嗎”季宴禮到了角落,小聲問慕野。
“安頓下來了,有個地方落腳,充作聯絡點。慕原去聯系從前的暗線,只等着看殿下您是何想法。”慕野與季宴禮貼得很近,幾乎是貼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話。
聲音低沉,隐隐還帶了點沙啞。
聽得人心頭癢癢。
但現在,并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季宴禮只輕輕抱住慕野,方便他們低聲用氣音說話。
他說: “我想……為爹娘和哥哥報仇。”
慕野并未反對,只是提出了一個問題: “殿下,他是皇帝,他死了,誰來做皇帝天下大亂的代價,太大了。”
季宴禮一時間被問住了,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一個複仇的計劃便在他心中有了雛形。
可心裏眼裏滿是複仇的他,一時間竟沒想到這個問題。
季懷舟和季宴川都是心懷天下的人,若為了替他們報仇而惹得天下大亂。
他們定是不願意的。
季宴禮垂眸,實話實說: “我還沒想過,你容我想一想。但……我不會放棄報仇的。”
慕野搖頭,說: “我不是阻攔殿下報仇。此等深仇大恨都不報何以為人,我只是……提醒殿下,報仇之時也想想此事。”
季宴禮擡眸,一雙桃花眼重新染上迷茫,問: “你的意思,是讓我做皇帝可我從未想過那個位子。”
慕野笑了笑,說: “若有更合适的人,當然不必。但您也不可能把整個國家,交到五皇子手上。”
這倒是。
不過,說起五皇子。
季宴禮的計劃,倒是需要用上他。
慕野聽了季宴禮的打算,也明白危急之時,沒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好在季懷秉一心搗鼓他的萬鏡司,對軍隊的滲透并未太深。
而一向關心政事的季宴川,卻對這些頗為了解,甚至多有插手。
這倒是方便了他們。
“殿下既已決定。”
慕野單膝跪下,牽起季宴禮的手,擡頭看他。
“臣将是殿下掌中利刃。”
“為了殿下,斬天下宵小,所向披靡。”
季宴禮鼻尖一酸,他望着慕野的眼睛,突然就想到。
不久之前,他還在鳳儀宮偏殿和慕野鬧脾氣,不肯吃藥。
這麽短的時間,竟已物是人非。
“好,但你也要好好的,你得陪我一塊兒,走完這條路。”季宴禮怕慕野為了他不顧一切,握緊慕野的手,叮囑道。
“為了殿下,臣也會好好活着。”慕野望着季宴禮那雙桃花眼,目光移到他的薄唇上,忍不住想起二人離別時的吻。
可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季宴禮自然也明白,絕口不提那些情愛之事。
他只将往後如何行動,和季宴川信中所交代的一些重要信息,都告訴慕野,讓他回去與慕原商量。
随後,他擔憂地囑咐: “皇宮不安全,若非重要聯絡,不要總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你和慕原,雪鳶三人,也要照顧好自己。”
慕野見季宴禮身處虎穴,還擔憂他們,頓時心中更加酸澀,他不願駁了殿下好意,點頭答應: “好,只要殿下好,臣……臣和慕原,雪鳶三人,也會好好的。”
說完,慕野也不再久留,臨走前抱了季宴禮一下。
随後,他隐入黑暗中,仿佛從未來過。
而季宴禮也裝作剛剛醒來,喊了外邊的宮人,要吃飯要喝水。
只是神情姿态再不像從前任性,倒更像季宴川,眉目間的冷淡也有幾分徐湘月的影子。
如同徐湘月所說的,将死去他們的活在身上,就如同帶着他們一同活下去,看盡世間風景。
季宴川身死,季宴禮回宮,還住進了鳳儀宮一事。
到底瞞不住。
季宴行第一個坐不住,當即入宮求見韋貴妃。
韋貴妃也心焦如焚,她本以為季宴川身死,輪也該輪到季宴行。
可如今季懷秉的模樣,卻好似壓根沒想起還有季宴行這個兒子。
“母妃,這可怎麽辦啊!”季宴行很是害怕,盯着韋貴妃,神情是藏不住的焦急。
季宴行覺得,他是中途找回來的皇子,一心就想争一争皇位,把那些正兒八經在皇宮長大的皇子公主都踩在腳下,讓天下人看看,即便他流落民間,那也是皇子,是貴族。
可如今的情況,壓根不像是他們想的那樣,放任不管,讓季宴川放走季宴禮,這樣便可以讓季懷秉在盛怒之下殺了太子,再對季宴禮的行為不滿。
如此一來,他入主東宮的機會便會大上許多。
結果季懷秉确實殺了季宴川,還用了那麽惡心的手段把人淩辱了一番,等到季宴禮回來了才把人殺了。
可季宴禮回來後,他竟然那樣溫和地将人帶回了鳳儀宮,一點都沒有對季宴川的狠戾。
難道季懷秉屬意的太子人選,其實是季宴禮
不可能啊,雖說還未查到什麽實質性的證據,但依照他們摸到的蛛絲馬跡,那季宴禮就不是季懷秉的兒子。
怎麽……怎麽會屬意他呢
季宴行越想越是臉色發白,見韋貴妃沒有反應,更是着急地喊: “母妃!您快想想辦法吧!這樣下去哪裏還有咱們母子的立足之地啊!”
韋貴妃最厭惡季宴行遇事便沉不住氣的模樣,瞪了他一眼,道: “季宴行,你什麽時候能穩重一些!不過是把他帶回來,送入鳳儀宮罷了,焉知不是當做一個像極了先皇後的花瓶!”
季宴行哪裏肯聽,他紅着眼睛,做出一副弱小無辜的模樣,對韋貴妃說: “母妃,即便是個花瓶,他像極了先皇後,在父皇那兒已是極大的優勢。咱們若什麽都不做,日後他靠那張臉哄得父皇高興,太子之位豈不是白白讓他坐去了。”
韋貴妃蹙眉,沉思片刻,道: “你說的不無道理!但也等咱們的人探一探風向,若真有此意,咱們再……”
韋貴妃冷笑着看了季宴行一眼,并未将那幾個字說出口。
她只頓了頓,接着說: “也不遲。”
季宴行見韋貴妃這樣說了,頓時放下心來。
他不如韋貴妃有手段,不如韋貴妃聰明,只能靠點花言巧語哄旁人幫幫他。
若非季宴川是必須除掉的對手,且他已經站在了韋貴妃這邊,他定是要到季宴川面前賣賣可憐的。
他看得出來,季宴川這種正直,更不愛陰謀詭計之人,最是吃這套可憐的。
季宴禮不就是靠着這一套,謀得季宴川的鼎力相助,甚至為他丢了性命,也毫無怨恨嗎!
想到這裏,季宴行隐隐有些後悔。
他想,若得了季宴川喜歡,甚至願意付出性命的人是他,那他入主東宮豈不是更簡單了。
只要取得季宴川的信任,再從中作梗讓季宴川被害身死,說不定季宴川臨死前還會将一切交給他呢。
如今真是白白叫季宴禮撿了便宜!
“想什麽呢”韋貴妃看了季宴行一眼,蹙眉警告, “你可別幹出什麽蠢事來,一切聽本宮的,明白嗎!”
“明白,兒子明白的。”季宴行做出低眉順眼的模樣,笑着對韋貴妃說。
“行了,我也乏了,你退下吧。”韋貴妃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季宴行退下。
“是,兒臣告退。”季宴行知道韋貴妃一直覺得他沒用,也不願多待,只行禮告退。
韋貴妃瞥了一眼轉身離開的季宴行,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若非她生不出孩子,怎麽會收養一個流落民間的皇子在膝下。
還是這樣蠢笨自負之人,真怕他哪天闖出什麽大禍。
到時候太子之位沒拿到,還白白丢了性命。
-
入夜之後,鳳儀宮內。
季宴禮坐在桌旁,桌上是豐盛的飯菜,看着就十分可口。
可桌子另一邊,坐着的是季懷秉,多瞧一眼都覺得倒胃口。
但季宴禮還不能明着和季懷秉撕破臉,他只擺出仍在觸景生情的模樣,垂眸看着碗裏的飯,沒動筷。
“知道你一來這裏便想起你母後,但也不能不用晚膳,餓壞了身子,豈不叫你母後擔心嗎”季懷秉擺出一副慈父的樣子,勸着季宴禮。
“是兒臣不懂事了,父皇勞累了一日,也趕緊用膳吧。”季宴禮苦笑了一下,擡眸與季懷秉目光相觸,猜到對方想看自己先吃,便動筷夾了一塊魚,先吃了下去。
“肯聽話,才是朕喜歡的乖孩子。”季懷秉眸中閃過一抹怪異的情緒,笑容更濃了幾分。
季宴禮微笑了一下,沒有接話,像是被誇得有些害羞。
季懷秉瞧着更是高興,他覺得自己做的這一些事,都是有回報的。
這不就養成了與徐湘雲更相似的性子了嗎。
季宴禮早已知道一切,瞥見季懷秉眼中的欣喜與癫狂,大約能猜到一些,更覺惡心。
只是吃下去的飯不好吐出來,否則實在惹人懷疑。
他忍着惡心咽下去,才笑着對季懷秉說: “父皇,兒臣終日在母後的寝宮待着,也實在無聊。要不……讓兒臣也入朝聽聽,大家都說些什麽,也長長見識。且上朝時有父皇在,有個什麽事,您也看得清楚不是嗎”
若是只說,想入朝,那季懷秉是絕對不可能同意的。
可後邊這些話,說得他實在舒心。
季懷秉這與常人不同的腦回路,頓時便想到,季宴禮的意思是他在上朝,才想一塊兒去聽聽。
解悶,也能更多的時間待在一起。
一這樣想,季懷秉一顆心都感覺膨脹了不少,滿足感盈滿心頭。
他神色間滿是欣喜,對季宴禮說: “小九有如此上進之心,朕心甚慰。既如此,從明日起,便随朕入朝商議要事吧。”
季宴禮一雙桃花眼染上幾分歡喜,卻不得意,只笑着答應: “謝父皇。”
季懷秉瞧着季宴禮那不驕縱的模樣,更是欣喜異常。
像,真像,若穿上女子的衣裙,幾乎是一個人。
幾乎是,回到了從前,最好的時間。
對他來說,最好的,最志得意滿的時候。
那日秦符得了季懷秉的命令,便悄悄将季宴禮并非季懷秉親生一事放了出去。
但此時這件事還未徹底确認公布,季懷秉身為父皇,不好多留鳳儀宮,且他還得先安排好季宴禮入朝一事,也沒有時間留下來多體會一下那種回到過去的感覺。
所以,季懷秉用了膳便離開了。
而季宴禮借口看書,需要清淨,将宮人都趕了出去。
因為,他看見慕野留下的暗號。
慕野來了,想是有事聯絡。
他剛好也有事要慕野他們去辦。
————————
終于揭露身世了
明天夾子,下章明天晚上十一點發,後面都是日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