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權與百姓
皇權與百姓
“瑤兒,你來了,這位就是我的公主妹妹嗎?”
商焱早已等在門口,見着人來,他立馬雙眼放光。
朝朝朝他颔首,“表哥。”
商焱仔仔細細打量她一番,“果然與姑母有七分像。”
驟然聽到生母,朝朝腦中有一瞬的空白,上一世他也是這麽說的,可她終究從未見過生母,亦無法想象她該是何模樣。
“快進屋吧,父親一定很想見你。”商焱讓出了路。
陰暗的屋子裏彌漫着難聞的藥味,混合着汗味和一些說不清的氣味,混濁的令人作嘔。
朝朝環顧一圈,和前世一樣的地方,擡腳面色如常的走了進去,見到了躺在床上,全身潰爛的商禦竹。
上一世,她驟然得知自己其實是墒國的公主,被傅瑤衣帶來見他,乍一見到他的模樣時,本就無法接受身份轉變的她,連句話也沒和舅舅說,便跑了出去。
“舅舅。”她輕聲喚了聲。
床上的人迷茫地睜開眼,見到她,黯淡的眼神立刻迸發出光芒來,他伸出滿是膿疱的手,“公主,是公主嗎?”
朝朝喉頭哽咽,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是我。”
商禦竹似乎在笑,但他的嘴皮子半邊被黏在了一起,只有另半邊的縫隙裏漏着風,“太好了,太好了,墒國有望了!”
朝朝吸了吸鼻子,“舅舅,其實我今日來,是有話想對您說。”
她抹去臉上的淚痕,緩緩地将上輩子墒國舊部的三萬大軍是如何湮滅的盡數說了出來,也将自己的期盼告知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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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禦竹和商焱聽罷後久久沒有開口,朝朝也不催促他們,只是靜靜等着。
事關墒國複國的大事,朝朝知道,不可能僅憑她的一言就能在一夕之間做出決定。
半晌後,還是坐久了的商禦竹忍不住身體的疲乏,費力的咳了起來。
他咳的很用力,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般。
“舅舅!”朝朝慌亂的去拍撫他的脊背。
商焱過來推開了她,才又動作輕緩地将商禦竹扶倒在床,“父親莫急,公主只是一時想不開,兒會好好勸說她的。”
待商禦竹咳的漸漸平緩,商焱才冷着一張臉,看了一眼朝朝和傅瑤衣,示意她們出去說。
屋外亭中,商焱背手而立,他背對着他們,背影看上去很是氣憤。
“表哥。”朝朝試探着叫了聲。
商焱轉過身,面色已恢複平靜,“公主,你是墒國的公主,如果連你也放棄,那墒國的子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我為你,為墒國養的那三萬大軍,又有什麽意義?
你的母王墒王,你的父王,墒王宮裏所有的人都被燒死在那場大火裏,我的父親成了那副模樣,只能靠藥劑吊着命,卻也活不了多久,我東躲西藏十餘年,為墒國複國嘔心瀝血,蠅營狗茍的活着。
而你,亡國公主,最該報仇的人,卻告訴我放下一切仇恨,呵呵呵,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聲音不由拔高,屋裏的人自然也能聽見,屋子裏又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商焱猛吸一口氣,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
“表哥……”朝朝面色為難,她知道就這樣讓苦心籌劃了十餘年的他們心中不甘,可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死亡了。
傅瑤衣嘆氣道:“我先帶她回去,你們都再好好想想吧。”
商焱不贊同道:“瑤兒,你該好好勸勸公主,即便你是一半的昌黎國人,但你的母親也是我們墒王室女,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傅瑤衣驀然擡眼凝視着他。
商焱自知嘴快說錯了話,他的氣焰稍稍下來,無奈道:“你先帶公主回去吧,只是,複國是大事不是兒戲,你且再好好勸勸她。”
傅瑤衣沒再開口,帶着朝朝離開了此地。
*
“一幫飯桶,不過一個女人,還沒有找到!”
于氏拍着案幾,幾上的茶杯抖着濺了幾滴滾燙的茶水出來,燙傷了她的手背。
她頓時又是勃然大怒,抓起茶杯猛的往地上砸去,“廢物!還不趕緊給我去找!這一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茶杯碎片濺在門口走來的嬌俏姑娘腳邊,她一襲紅裝,容色明豔,走到于氏背後替她捏肩,“母親怎麽發這麽大的脾氣,什麽死啊活的。”
于氏的臉色柔和下來,“媛兒來母親這,下人怎麽也不通傳一聲,都是一幫吃幹飯的。”
她見小厮還跪在屋中,頓時臉色又沉了下來,“還杵在這做什麽,等着我去請你們嗎?”
小厮們趕忙起身,紛紛告退。
傅媛眼看着小厮們跑遠,才問道:“母親,家中可是有什麽事,為何如此大動幹戈,我隐約聽得好像是姐姐的事,可要去信與父親,讓他早日歸來?”
“不必。”
于氏制止道:“媛兒,母親說過,你是母親唯一的骨肉,你沒有姐姐。那個狐媚子是舊墒餘孽,我抓她殺她是為了我們昌黎。”
傅媛聞言略微驚訝,“此事當真?”
“千真萬确。”
傅媛轉了轉眼珠,她笑了笑,走到于氏身前,蹲下身幫她捶腿,“母親,可父親待她極好,她才不過來府上幾日,父親眼中就已沒有我了,若是父親此次歸來不見她,怕是要責怪我們母女二人,不若将這個消息散布出去,借他人之手除了她,也好将我們摘個幹淨,父親自然怪不到我們頭上。”
于氏不贊同,“可她畢竟是太師府出去的,墒國餘孽的名聲終究不好聽。”
傅媛柔聲道:“母親糊塗,舊墒餘孽念父親思念亡女,假扮混進府中蒙蔽父親,父親假意配合,實則心中早有猜疑,終抓到她的把柄。”
于氏緩緩勾起嘴角,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媛兒果然聰慧,不愧是娘的女兒。”
她朝大丫鬟使了個眼色,大丫鬟當即心領神會,退了下去。
不過半日功夫,舊墒餘孽假扮太師亡女的事就鬧的滿城皆知。
“聽說了嗎,去年太師回來的那個女兒,其實是墒餘孽假扮的,太師早有打算,終于等到她露出了馬腳。”
“我就說嘛,太師的女兒掉下那麽高的山崖,怎麽可能還活着。”
“是啊,當時我就覺得蹊跷,怎麽偏偏失蹤十幾年的女兒突然就回來認親了呢。”
“我見過我見過,長得那叫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美的根本不像人,就算太師女兒當年僥幸活下來,怎麽可能出落的這般亭亭玉立。”
聽着市井之徒這般言論,騰暨心中翻湧起無數的驚濤駭浪。
他絕不相信現在的瑤衣是他人假扮的,她分明就是瑤衣無疑。
怎麽可能,瑤衣是太師之女,怎麽可能是墒餘黨?
十三年前,他沒有護好瑤衣,害她颠沛流離十三年,好不容易她回來了,這一次,他絕不會再放手。
他加快步伐,趕往太師府。
太師如今不在府中,府中只有女眷,原本是不該貿然打擾的,但事關舊墒餘黨,也顧不得這麽多。
見到騰暨,于氏與傅媛趕忙出來迎接。
騰暨開門見山,“坊間傳聞,這裏有墒餘黨,此話當真?”
傅媛一雙眼都寄在騰暨身上,聞言只道:“王爺,我們也才是聽到坊間的傳聞,只是家中長姐自昨日就不見了,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騰暨早已知曉傅瑤衣不見之事,他來此,主要也是為了找到她,“府裏上下都找過了嗎?”
傅媛點頭,“不見她的蹤影,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那些傳言,也不知道那些傳言從何而起,姐姐她如何會是什麽舊墒餘孽呢,王爺可要找到姐姐,為姐姐證明清白呀。”
騰暨道:“我會找到她的,叨擾。”
說罷,他甩袖離開太師府。
等人離開,于氏問傅媛道:“媛兒,你為何要那樣說,若是她真被證明了清白呢。”
傅媛輕笑一聲,她看着緊閉的大門,“就算她不是,自從她不見那刻起,她就是舊墒餘孽。”
騰暨俸皇命查找舊墒餘黨一事已有五年,如今城中這事鬧的人盡皆知,皇帝知道後自是勃然大怒。
十六年前,先皇親率軍攻打下墒國,此後也竭力圍剿墒國餘黨,為的就是實現天下大一統的願景。
但先皇在與墒一戰中落下病根,一年後便駕崩,傳位于太子時,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找到墒國逃亡的餘黨。
自此墒餘黨便成了皇帝的心病,繼位這十幾年來,他勵精圖治,将昌黎國治理的井井有條。
背地裏也不忘先皇遺囑,又是派遣自己的暗衛,又是将這項任務交付給最出色他最信任的五皇弟。
“好啊,朕查了這麽多年,竟是就藏在朕眼皮子底下,太師呢,讓他來見朕!”
話音剛落,他就想起來,潛州修水棧,他已派遣太師去督察。
他不由得一巴掌拍在龍書案上,怒聲道:“将太師請回來。”
龍顏大怒,太監總管須白的臉色白了白,領命退了下去。
殿內只剩下皇帝與騰暨二人。
皇帝的臉色稍緩,“五弟,十六年了,墒潛伏了十六年,可想而知他們仍舊賊心不死,若是等他們的勢力擴大,朕這張龍椅不保是小事,天下大變,百姓流離失所,又該當如何?”
騰暨屈膝拱手道:“皇兄,傅瑤衣絕不可能是墒餘黨。”
皇帝将手背在身後,“太師之女失蹤十幾年,突然回來,此事難道真的沒有蹊跷嗎?朕聽聞,她失蹤前,接了一位女子回府。”
他淩厲的眼神看向騰暨。
騰暨驀然擡頭,皇帝手眼通天,自然知道那位女子還是他親自護送的。
“朝朝……姑娘?”
騰暨覺得他忽略了許多事,十幾年後第一次見她,為何是在一座小鎮裏的尋常人家,她明明記得從前,為何不直接回錦城?
為何朝朝姑娘知曉他的姓氏還親切稱呼他為大哥,為何朝朝姑娘知曉他與瑤衣是舊相識,以及他第一次見到朝朝姑娘的那種熟悉感為何而來。
細細想來,朝朝姑娘與瑤衣,竟有幾分相像。
坊間傳言的傳播者雖并未查清,但若是這一切并不是空穴來風呢。
他派人秘密保護瑤衣,但她們竟能在連暗衛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如若太師府沒有密道,那便是武功極高的人帶走了她們。
她們雖是女子,可若是想讓人毫無察覺的帶走,除非她們配合,否則很難辦到。
皇帝看着他的臉色變化,才不疾不徐開口道:“五弟,朕知曉你對太師女的情誼,你守了她十餘年,朕原本也是打算允了你們的婚事,可若她是墒餘黨,五弟你還是要看清楚局勢,為了一個女人,甚至可能是假扮的,要置昌黎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嗎?”
騰暨逐漸捏緊雙拳,“臣定為皇上,為天下萬民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