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深淵與噬心

深淵與噬心

将圓未圓的月高高懸挂在枝頭,為世間添了抹冷霜的顏色。

朝朝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朝她面門襲來,千鈞一發之際,沈無帶着她往旁邊一躲。

“轟”地一聲,原本他們所在的地方的樹木轟然倒塌。

沈無眸色暗沉,“你想做什麽!”

子廬也不繞彎子,“修仙為的就是能長生不老,如今一個上好的藥單擺在眼前,誰不要誰是傻子。”

朝朝心驚,沒想到就連修仙人也想要她的血,明明上輩子沒有這些人的。

她趕忙說道:“世人之言皆是胡說,我是墒國的公主沒錯,可我的血沒有半分效用,別說讓人起死回生長生不老,連尋常的病也治不了,你是仙人,更該知曉才是!”

子廬勾起嘴角,“不試試,又如何知曉呢!”

說着,他手中結印,朝朝又感覺一股大力朝她砸來。

還未等那股力量感壓迫她,傅瑤衣便擋在她身前。

她單手執油紙傘,另一只手在空中一劃,便在子廬與他三人之間橫亘了一道屏障。

子廬眯起眼,他顯然也無法從傅瑤衣身上察覺到半分靈力,但她确确實實會術法,而他築基三層的修為竟也看不透她,他不由斂起心神,“你是何人?師從何派?”

傅瑤衣只是偏過腦袋,對沈無道:“帶她走,快!”

沈無沒有半分猶豫,快速将朝朝背在身上。

“瑤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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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瑤衣的側臉輪廓分明,“朝朝,你知道的,只要我不想死,沒人能傷的了我,快走!”

眼見沈無和朝朝走開,子廬才看向傅瑤衣,“好大的口氣,今日且叫你認清,你一個散修,如何鬥得過我們名門正派的修士!”

朝朝趴在沈無背上,忍不住回頭望,她知道沒人能傷的了傅瑤衣,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擔心。

就在這時,沈無猛的停下腳步,一個轉身,擡腿踢向身後。

朝朝趴在他背上,一下被轉的有些暈眩,等她視線清晰,隐隐地便看到原本她身後的位置,一個身影慢慢浮現。

“子……”

朝朝一時有些想不起他的名字。

身着弟子服的小個子露出一抹笑來,“子隐,擅長隐身之術,朝朝師妹連我也不記得,真是太讓人傷心了。”

他看了眼被絆住腳的子廬,嘆道:“朝朝師妹,還是乖乖随我們回萬宵宗吧,師父他老人家很是記挂你。”

朝朝不自覺揪緊沈無的衣領,看着他道:“你也想要我的血嗎?”

子隐聞言笑容一頓,挑眉道:“朝朝師妹若是肯給,全宗上下都會感謝你的。”

“休想!”沈無怒目而視。

子隐給了沈無一個眼神,眯了眯眼道:“無能,你兩次擅自下山,将師父放在何地?今日我且将你一同帶回去,好叫師父罰你去那凜霜谷長長記性!”

他說:“我可不像子臨子固,沒學好本事就到處惹是生非,弄的個下落不明的下場。”

說着,他的身影一瞬消失。

朝朝疑惑,“他走了?”

“不,”沈無面色沉重,先前若不是他故意露出馬腳,他竟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子隐并非好對付之人。

“朝朝,抓緊我!”

朝朝聞言下意識抱緊他,下一刻,她便感覺整個人随着他不斷的旋轉,即便閉着眼,眼前都在冒着星星。

“你們還真是伉俪情深啊~”

子隐一瞬顯露身形,手中結印,大喝一聲,“換!”

沈無偏頭,他背後之人竟變成了子隐,他趕忙将人仍了出去。

“嘻嘻嘻~”

不遠之外傳來子隐的笑聲,沈無大驚,看向被他扔開之人,不是朝朝又是誰!

“啊!”朝朝突然被沈無仍了出去,驟然的失重感讓她驚呼出聲。

而朝朝懸在空中卻并未落地,反而她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

那是——兩界之間的“結界!”

“朝朝!”沈無趕忙想去拉她。

但此時子隐又大喝一聲,“換!”

他也不知為何,他竟然無法調換朝朝的位置,剛才沈無看到的,不過是假象,現在他也只能将他和沈無的位置互換,讓他離朝朝更近。

眼看朝朝大半身影都已消失在了結界處,沈無咬着牙,一瞬之間化作半妖态,以妖狼族的健碩之力蹬地而起,一舉越過了子隐,趕在朝朝消失之前握住了她的手,随後和她一起消失在了結界處。

“妖!無能是妖!”

子隐大驚,這個消息堪比墒王室女的血能起死回生長生不老!

他必須趕緊回宗門告知師父!

*

“啊!”

朝朝感覺自己一直在往下墜落,不斷墜落,像是要掉進深不可測的深淵中去。

“朝朝!”

猛烈的寒風中,沈無緊緊抓着她的手不松開。

“木頭。”她此時心中無比害怕,只能緊緊擁着他。

下墜的過程很漫長,像是經過了許久許久,久到因着長時間的高壓,朝朝昏迷了過去。

沈無早就試過,這裏無法使用任何靈力,他抱着沉睡的朝朝,心想如果要赴黃泉,他也要同朝朝一起。

……

沈無猛然吸了一口氣,萬蟲噬心的痛楚讓他從昏迷中疼醒過來。

醒過來之際,掉下深淵之前的記憶驟然浮現,他趕忙尋找朝朝的身影,好在,朝朝就在他的身邊,仔細檢查過後,除了腳踝上的扭傷,也沒有別的傷勢。

他頓時放下心來,一放松,心上的疼痛便清晰的傳達到他的四肢百骸。

子母蠱的子蠱與母蠱分離後,每月十五月圓之夜,便會因思念母蠱而瘋狂啃噬周邊能吃的東西。

他體內的子蠱被下在了心髒下,所以每月十五,它就會不斷啃噬他的心髒,直到把心髒啃噬完抑或是感應到母蠱的氣息,不死不休,只有淩霄在母蠱上催動術法,才能緩解一二。

與先前他調動體內靈氣強行破除封印不同,那時是子蠱的被動,而此時完全是子蠱自己的作用,其疼痛程度可謂天差地別。

那今夜便是十五,昨夜是十四,他們不過過了一天而已。

而且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他們還算毫發無傷,已算是萬幸了。

他揪着心口,他不想朝朝醒來看到他這幅半人半妖的樣子,可別說将他現在這幅半妖形态收回,他連站起身走兩步都辦不到,恨不得在地上打滾。

可他還是不想朝朝看到他這幅模樣,他咬着牙,不讓自己發出半點兒聲音,四腳并用地攀爬到了一個角落裏。

可是實在太疼了,肉眼不可見的子蠱一口一口咬食他的心髒,萬蟲噬心亦如萬箭穿心,偶爾他還是從喉間不可抑制地發出痛苦的嘤咛。

朝朝蹙了蹙眉,扶着暈乎乎的腦袋坐起身。

環顧四周,這裏像是一個山洞,擡頭望去,出口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邊。

是了,她和沈無從一個很高的地方掉了下來。

“木頭?”她四下張望,不見沈無的身影,心下焦急起來。

“我在。”沈無咬着牙,勉強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別怕。”

朝朝一聽這個聲音,立馬想起了在兩級林裏的那個山洞裏,他也是這樣,明明在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卻還隐忍着不喊出聲來讓她知道。

“木頭,你怎麽了?摔疼了嗎?”

她站起身,察覺到她自己除了腳踝還疼着,其他完全沒有傷,只以為摔下來時,是沈無當了她的肉墊,他自己全盤受了折磨。

她當即一瘸一拐的往聲源去。

察覺到她的靠近,沈無蜷起身軀,祈求道:“別過來。”

朝朝頓住腳步一瞬,下一瞬,她固執地往那去。

借着頭頂撒下的月光,她看見了一個蜷縮成一團的半妖,他靠在山石上,臉色慘白,額上是大顆大顆的冷汗,他的眼痛苦的緊閉着,冷汗打濕他的長睫,沿着他的鼻梁不斷滑落。

他渾身顫抖,狼耳和狼尾都耷拉下來,左臂的狼爪抓在石頭上,指甲縫裏淌出了許多血,有的沿着石壁低落,有的粘在他爪子的狼毛上。

朝朝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猛的揪起,她跪倒在他身邊,眼中霎時蓄滿淚水,“你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

她顫抖的試着抓了他的手,又摸過他的腿骨,确認他并非掉落導致的摔傷,可他看上去是這樣疼這樣疼。

她見過封印妖身時的沈無,那時的他,也沒有疼成現在這樣,到底是什麽樣的疼痛,會讓他如此?

“木頭,木頭……”朝朝抹着眼淚,可淚水還是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她除了哭,什麽也幫不上他。

環顧四周,別說一朵花一顆草都沒有,就算有,她也不知道他傷在哪裏。

“別哭。”沈無虛弱地睜開眼,眼瞳中布滿血絲,幽綠的豎瞳也黯淡無光,只喃喃着,“別哭。”

“怎麽辦……木頭,怎麽辦……”朝朝哭的泣不成聲,此時此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的血真的有治百病的效果。

可是沒有,她的血對別人而言,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血罷了。

可是……或許有用呢?

她當即拿了塊碎石,比劃着要往手腕割去。

但沈無比她更快,顫抖着手按住她的手腕,他虛弱地眨了眨眼,道:“不要傷害……自己。”

沈無看她哭的傷心,心上的痛比不上心裏的痛。

他捂着心口,心底深處那卑劣的小人又開始叫嚣起來,“朝朝,你再親我一次,我便不疼了。”

朝朝抿着唇,只當他說笑,邊哭邊道:“你都這樣了,還安慰我。”

沈無揪緊心口,“我說真的,再不然……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冷。”

朝朝還是傷心,可是現在她什麽都做不了,還不如與他抱團取暖,也好過他疼痛之際還要受寒。

她吸着鼻子,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将沈無摟在懷中,“這樣好些了嗎?”

即便心上還是有萬般疼痛,但她的靠近,她的柔軟她的溫暖她的清香,無一處不在撩動着他的心弦,心上的疼好似也不值一提般。

他窩在她頸間,抖抖嗦嗦的擡起頭,鼻尖便碰到了她的唇瓣。

他見她并未後退,便又小心翼翼地擡了擡下巴,半張的眼撞進了她淚意盈盈,燦若星辰的眼眸中。

“好些了。”他答。

迎着她的目光,他閉上眼,緩緩地靠近。

她與他近在咫尺,他鼻尖噴灑出的氣息也落在臉上,不合時宜地癢癢的。

可是她沒動,他看上去好像真的沒先前那麽疼了。

“是不是親親你,你就不疼了?”她問。

随着他的靠近,她與他離的極近,說話間,四片唇瓣便若即若離。

沈無不可抑制地滾動了一圈喉結,壓抑悶哼地“嗯”了一聲。

朝朝又是心一橫,微微前傾将唇瓣貼在了他唇上。

柔軟的觸感幾乎侵占了他所有的意識,他的狼爪緊緊地扣着石壁,另一只手伸出來緩緩的托起她的後腦,加重了這個吻。

空曠的石洞中,只有兩個互相依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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