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弱柳與扶風

弱柳與扶風

“呼……呼……”

一口氣跑出好遠後,朝朝撐着膝蓋,靠在山路邊的樹幹上休息。

周遭的事物已經改變,想來她已經穿過了結界,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在哪裏,但朝朝只覺得不能繼續待在那。

她環顧四周,依舊是一片叢林,她緩了口氣,繼續朝前走去。

遠處隐約傳來人聲,朝朝心下驚慌,躲了起來。

一個略有年紀的婦人架着牛車緩緩從她身前使過。

見婦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朝朝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山間到底不安全,她或許可以跟着婦人,找機會尋到離村子不遠的地方住一晚。

牛車跑的不快,但也不慢,朝朝本就疲餓交加,一晃神的功夫,便跟丢了她。

只是轉過轉角,朝朝驚訝的發現婦人喊停了牛車正在等着她。

朝朝眨了眨眼,心道莫不是她又被發現了。

但聽那婦人問她道:“姑娘,你為何跟着我?”

“我……”朝朝雙手交疊,拇指掐進掌心,遲疑着要不要現在就跑。

“咕嚕嚕……”

正此時,她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她捂着肚子,面色為難地看了一眼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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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跳下了牛車,在牛車上翻找起來。

朝朝清晰地看見了車板上的粗麻繩。

她心下一驚,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被關押的記憶如潮水湧來,她當即轉身,奮力往身後跑去。

“姑娘,你跑什麽?”

婦人翻到了東西,但見人卻跑了,不由追了兩步,只是她沒看清腳下的路,被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呼疼不止。

身後傳來婦人的聲音,朝朝回頭看了一眼,猶豫着停下了腳步。

最終,她閉了閉眼,還是選擇了上前将她攙扶起來。

婦人看着将她攙扶起來的姑娘,不解問她:“你跑什麽?”

朝朝柳眉微簇,只問道:“您要抓我嗎?”

婦人越發不解,“我抓你做什麽?”

“你不識得我嗎?”

婦人搖了搖頭,她拿出手上的布袋子,打開裏頭是一些吃食,“若是你不嫌棄,就先墊墊肚子吧。”

朝朝看向布袋子裏的玉米餅,又看向婦人,抿唇思索片刻,也罷,即便要死,也是要做個飽死鬼的,便道過謝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這會兒離牛車近,她清楚地看見車板上用粗麻繩捆着的,是一包包的棉被棉衣,她不由好奇道:“您是在搬家嗎?”

婦人爬上牛車,搖頭道:“今日軍營開放,我給我孫子送些棉被,他在扶風城裏頭。”

朝朝捏住玉米餅的手一頓。

扶風城,便是曾經的墒國國土。

見婦人要走,她趕忙道:“您能否載我一程?”

婦人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問她:“你去那做什麽?”

朝朝垂眼,“我,想去看看。”

婦人看了看她,道:“我勸你還是別去了。”

朝朝:“為什麽?”

婦人只道:“你一個姑娘家,去那腌臜地做什麽?”

朝朝蹙眉,墒國即便亡了,如何稱得上一句腌臜?

腦中不由回想起瑤姐姐對她說的話,“你可知墒國的百姓過的是什麽水深火熱的日子?”

朝朝心中沒來由的攥緊,她固執道:“我還是想去。”

婦人嘆了口氣道:“上來吧,不過到了城裏,你得時刻跟着我。”

朝朝上了牛車,她接過缰繩,“謝謝您,我幫您趕車。”

婦人笑了笑,用圍布将朝朝的腦袋裹了起來,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口中念念道:“你就叫我桂芳嬸吧,天氣涼,戴着,別取下來。”

牛車晃晃悠悠駛了一路,朝朝的心也跟着晃悠了一路。

晌午過,牛車抵達扶風城時,朝朝還晃似是在夢裏。

看了看城門上的「扶風城」,朝朝甩了一鞭子缰繩,牛車便進了這座王土。

街道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朝朝打眼瞧去,似乎和其他城鎮裏的也沒有什麽不同。

只是隐約地察覺了幾個朝她瞥來的若有若無的目光。

朝朝埋下了腦袋,心中想的卻是,這裏和別的地方也沒有什麽不同嘛。

她埋頭趕着牛,轉過彎,繞到了一條街上。

隐隐的,她聽到了女人的哭聲。

而這聲音,并不是只是一處。

她擡起頭,便看見這一條街邊,站了許多衣不蔽體的女子。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男人粗暴地扯過一個女人,手上十分失禮地揉捏着女人前胸,對着門口的男客讨好笑道:“客官,你瞧瞧這貨色,胸滿臀肥,就接過一次客,新鮮着呢。”

男客打量着女人,露出滿意的神色,其間還夾雜着越發不入耳的污言碎語。

女人被像貨品一樣随意挑揀,臉上卻也只有麻木,麻木的被人推來攘去,麻木的被人侵犯着身軀,麻木的被人攬着肩膀進入屋子裏。

而對面,一個女人急急忙忙跑了出來,她滿臉挂着淚,身上到處是淤痕,頭發散亂,只一個勁不管不顧的往前沖。

但很快,她就被兩個壯漢抓住。

“放開我!放開我!”女人聲嘶力竭的吶喊着。

壯漢拽着她的頭發,不由分說在她臉上甩了兩個巴掌,直把女人打的氣息恹恹。

朝朝微微站起身,被桂芳嬸攔下,在她耳邊小聲道:“別惹事。”

朝朝看看那個女人,又看向桂芳嬸,終究又坐了回去。

女人還在呢喃着“放開我”的話語。

壯漢朝來往賓客賠了笑臉,随後又一臉怒容的拽着女人的頭發進了樓。

女人毫無反抗之力,被人拽着頭發往裏托。

就像随風飄搖的弱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的弱柳扶風。

朝朝捏緊拳心,手背上覆上一只帶有粗糙老繭的手。

桂芳嬸輕輕拍了拍她,目視前方道:“走吧。”

朝朝咬緊下唇,她什麽都做不了。

牛車從這條街緩緩路過,一直往西,便是軍營。

軍營前圍着許多如桂芳嬸一樣的婦人,她們或是手提,或是推着推車,将家裏的東西送給在軍營中的丈夫孩子。

“啊奶!”

一個少年見到桂芳嬸,高興地朝她揮手,桂芳嬸也很是高興,隔着圍欄拉着少年絮叨了起來。

朝朝見他們祖孫二人聊的興起,将手上的白玉镯落在牛車上,悄然退開。

她心中還記挂着方才的事,心裏頭沉甸甸的。

錦城裏也并不是沒有青樓楚館,可并不會像方才那樣,光天化日之下将姑娘當成貨物随意地挑揀,也不會言行如此粗俗無狀。

她這個墒國的公主,難道要這樣眼睜睜看着墒百姓過着如此地獄般的日子嗎!

思慮間,她聽見不遠處有呼救聲。

她當即循聲而去,走過拐角處,便看見一個身着士兵铠甲的人正在對一個女孩施暴。

街道旁癱坐着許多的乞丐,他們衣衫褴褛,眼中一片麻木,對正在發生的事視若無睹。

女孩身上本就破爛不堪的衣裳又被撕了個粉碎,一只腳被士兵高高擡起。

朝朝再也忍不住,大喝一聲:“住手!”

士兵全然沒聽見般,手中的動作不停。

“我讓你住手!”朝朝跑過去,一把推開了他。

女孩滿臉淚水,感覺到有人幫她,連忙抖抖嗦嗦的爬到朝朝身後。

“別多管閑事!”士兵被攪了興致,眼中很快蓄滿怒意。

朝朝眼中的怒意與他不分上下,“你身為将士,如何能行此奸·淫·擄掠之事!”

“啧”士兵砸了咂嘴,他舔了舔牙齒,站起身居高臨下的注視着朝朝,一個巴掌往朝朝臉上招呼,“臭娘們!敢管老子的事!”

朝朝當即側身躲過,但頭上的兜布被掌風帶着扇落在地。

朝朝擡頭看他,怒道:“軍營就在不遠處,我倒要去問問,你是哪門子的兵!”

士兵看見朝朝的面容時,被攪擾的煩郁一瞬之間盡數消散,他的目光露骨且猥瑣。

世上竟然有這樣美的女人,傳言不假,扶風城的女人果然美。

“爺今日出來果然沒錯,哈哈哈。”說着,他一把将朝朝撲倒在地。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朝朝後腦着地,眼前一陣發昏。

“爺也想好好跟你來一場雲雨,但爺實在忍不住了,美人,先給爺香一個。”

模糊視線中,男人逐漸靠近,鼻腔中也傳來男人身上汗臭交加的味道,沖的她幾欲作嘔,“放開我。”

她費力擡起手阻擋,視線往邊上求助。

可那些乞丐依舊神情麻木,仿佛這裏沒有發生任何事。

女孩攏着衣服,跪坐在地上大哭,卻也不敢靠近。

見朝朝一直抵抗,士兵掐着她的脖子,揚手在她臉上甩了兩個巴掌。

朝朝眼前立時眼冒金星,口腔中也溢出一絲猩甜。

她無力的雙手垂落,半睜着眼迷盲的想,這便是那個女人,墒國百姓所過的生活嗎?

不……

不應該如此的。

墒國的女兒,都該是一朵朵在陽光下綻放的鮮花,絕不能,被踩進爛泥裏。

說時遲那時快,朝朝手下用力,一塊破碗的碎瓷片狠狠的紮進了士兵的脖頸處。

士兵動作一頓,他睜大雙眼,表情十分不可置信。

鮮血濺射出來,一滴滴在了嘲哳眼中。

混亂的思緒頓時有了幾絲清明,她的視線逐漸聚焦在男人脖頸處,随後,眼睜睜看着士兵倒下。

“嘭”的一聲,朝朝心尖一顫。

她惶然地坐起身,再次緩緩看向那個士兵。

他仍保持着捂着脖子的姿勢,但如注的血流不斷地從他脖頸流出,在地上淌成一灘血水,他雙眼睜大,眼睛仍死死地盯着她。

掌心處傳來刺痛,朝朝後知後覺的看向她的右手,她的手裏還握着那塊碎瓷片,手上一片血跡,有她的,也有那個士兵的。

她無措地扔了那塊碎瓷片,眼眶中滴落一滴血淚。

耳邊嗡嗡的,她呼吸一滞,身體如墜冰窟般寒冷。

她清楚的意識到。

她,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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