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鮮血與痛苦

鮮血與痛苦

“殺人了!殺人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着,許多腳步聲極速靠近。

朝朝茫然地擡頭,四周圍了一圈的士兵,他們手持長槍,尖銳的槍頭對準了她。

朝朝沒有反抗,又默默地垂下了頭。

她殺了人,就該償命。

“朝朝?”

人群裏一人站了出來,她走到朝朝面前蹲下,說道:“朝朝,是我啊!”

聽見熟悉的聲音,朝朝擡起頭,從記憶裏翻找了會兒,才遲疑着道:“啊生?”

衡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見到朝朝,自從桐安鎮不告而別,他已經有一年時間未見過她了,如今乍然得見,自然欣喜萬分。

只是看到眼下的情況時,他又不由皺緊眉頭,“你怎麽會在這?他真是你殺的?”

朝朝閉了閉眼,但即便閉上眼睛,還是能看見那個人臨死前瞪着她的眼神。

那眼中的憤怒與不甘濃烈到化為實質,掐着她的脖子,阻隔着她的呼吸。

她捂着心口,彎腰艱難地喘着氣。

“朝朝,你怎麽了?”衡生見她這樣,忙替她拍背順氣。

他這才注意到她嘴角淌着血珠,臉頰和脖頸處都是掌印,手上也是一大片血跡,他大驚,“誰傷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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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在她和倒地的士兵間來回轉了一圈,了然道:“是不是他傷的你,他對你做了什麽?”

身後的那群士兵裏有人去問路邊的乞丐,在士兵的起勢下,乞丐便将剛才這裏發生的事一一說明。

聽完了乞丐的話,衡生怒從心起,連踹了那個倒地士兵好幾腳慈愛解氣,他看向神色怔忡的朝朝,生疏地安穩道:“朝朝,這人當街強搶民女,按照軍規理應處死,他本就死有餘辜,你不必放在心上。”

朝朝沒再呼吸急促,只是偶爾還會抽噎一下,她仍坐在路上,雙眼無神,只雙手仍止不住顫抖,手上的血也将裙擺染紅一片。

看她這樣,衡生自然很不放心,“我帶你去軍營,你這傷得趕緊包紮。”

“大人!”

有士兵阻攔道:“盡管大力死有餘辜,但這個女人當街殺了我們的将士,怎能輕易放過!”

他又仔細地瞧了瞧朝朝,道:“且屬下瞧她很是面熟,似乎,是朝廷懸賞的墒公主!”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銳利的視線齊刷刷看向朝朝,又不約而同的将目光轉移到她手上流血的手上。

世上誰人不知,墒王室女的血,多則能讓人起死回生,藥到病除,長命百歲,少則延年益壽,強健體魄。

作為昌黎過的将士,衡生自然也知道朝廷的那個懸賞,只是他一直不相信,朝朝會是什麽墒公主。

“公主?是公主?”一個乞丐緩緩坐起身,目光直勾勾盯着朝朝。

路邊那些原本神情麻木的乞丐眼中也緩緩爬上一抹希冀。

“真的是公主嗎?”

一個乞丐四腳并用,往朝朝這爬來,但被圍在朝朝外的士兵攔下,“公主!公主,您救救我們!我們都是墒國的子民,求您救救我們!”

有了一個乞丐,就有兩個、三個乞丐,他們紛紛往朝朝這爬來,口中直呼道:“公主!你是墒的希望啊!”

士兵見乞丐隐隐有控制不住的趨勢,連忙驅趕着他們,不聽勸的便用棍棒打着他們。

察覺到周圍有異動,朝朝茫然地擡起眼,耳朵嗡嗡的,她什麽也聽不見,只能看見士兵在毆打着那些乞丐。

“不……”

她喃喃開口,卻也不清楚自己在說什麽。

衡生眼看場面一片混亂,心下一橫,想着帶朝朝離開這裏。

“朝朝!”

聽見熟悉的聲音,朝朝麻木的眼神擡了擡,待看見街對面站着的人時,她心頭驀然湧上一股酸意。

“木頭!”她掙脫開束縛,跑到了沈無面前,雙手仍有些顫抖地扶着他的手臂,話未說出口,淚已先流。

“木頭,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她哭的力竭,終于撐不住暈了過去。

沈無接住她,看着她流血不止的手,輕撫着她被打紅的臉頰,他握緊拳心,眼尾泛紅,哽咽道:“我來晚了。”

他擡眼,直視對面的衡生,“是他們傷了你,對嗎?”

衡生再次見到木頭,一瞬間怒上心頭,紅纓槍的尖頭對準他,“木頭!你還敢回來!你當初抛棄了她,如今為什麽又要回來!”

沈無哪裏還能聽得進他的話,他五指成爪,手中凝成一個術法,直直朝他打去。

衡生硬生生接下這一招,勉強用紅纓槍撐住地面,他抹去嘴角鮮血,諷笑道:“竟是學了些妖術,來啊,你以為我會怕你嗎!朝朝當初所受的痛苦,我今日就一一替她讨回!”

“呀!”他大喝一聲,手中紅櫻槍有力的旋轉一圈,直直朝沈無打來。

沈無眸色沉沉,手中又是凝成了一個術法幻化的光球。

衡生彎腰躲過,在空中一個翻身,掄起紅纓槍朝他腦袋砸去,但槍頭在空中受到一股阻力,怎麽也下不去。

沈無只是一個擡眼,那股阻力便破沖開,将衡生連帶着他身後那些士兵和乞丐一同掀翻在地。

沈無右手握拳,手上蓄了力,今日,這些人,都得死。

然而他的手上覆蓋上一只小手,他一怔,低頭瞧向朝朝。

她雙目仍緊緊閉着,但眉頭深鎖,似乎夢到了什麽極其不好的事,她渾身都在打顫,覆在他手上的手還在微微發抖,鮮血從她掌心流在他手上。

她口中呢喃着什麽。

他細細聽去,才發覺她說的是,“不……回去……”

沈無眉心擰起,看了看她的手,終究是咬了咬牙收勢,抱起朝朝回了妖界。

*

“啊!”

“朝朝,你怎麽了?”聽到朝朝的驚叫聲,沈無快速地出現在她床榻邊,擔憂地看着她。

朝朝本是坐在床上,雙手環抱住雙腿,聞言她擡起頭,失焦的瞳孔逐漸彙聚。

“木頭,我殺人了……”

眼淚不停地落下,打濕她的衣衫。

沈無心疼的抱住她,撫着她的後腦安撫道:“朝朝,那不是人,你不必自責。”

朝朝搖着腦袋,雙手捂着耳朵,神情很是崩潰,她口中不斷念叨着,“他,他就倒在我面前,他睜着眼,看着我,他對我說,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木頭,我殺人了。”

因着她的牽扯,她手上的傷口又崩裂開,鮮血再次染紅紗布。

朝朝似有所覺,她驚恐地放下手,眼神驚懼地看向右手上的血,“啊!”地一聲驚叫出來。

“啊!血,是他的血,我的手上沾滿了他的血!”

她的狀态看上去很不好,整個人幾乎在崩潰的邊緣,不斷地撕扯着紗布。

沈無緊緊抱住她,溫熱的大掌撫在她的後腦上,在她耳邊,輕輕緩緩道:“朝朝,朝朝,你聽我說,人不是你殺的,你沒有殺人,你忘了嗎,你感染了風寒,一直在床上休息,睡了三天才蘇醒過來。”

朝朝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半晌後,她迷迷糊糊的,又是睡了過去。

沈無給她蓋好被子,重新給她的手上包紮好。

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他看着她不安穩的睡顏,拇指指腹輕撫着她的鬓發,緩聲道:“既然這段記憶這麽痛苦,那就忘了吧。”

……

醒來時,朝朝只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回過神來時,她當即跑去找沈無。

見沈無好好的,她當即松了口氣,有些自責道:“昨天晚上我竟就睡過去了,你的病怎麽樣,現在還疼嗎?”

說好要陪他一起度過的,結果她自己睡得沉了,想到他昨晚承受了莫大的痛苦,她不由又擔心起來。

沈無嘴角淺淺挂着笑,道:“我早就不疼了,倒是你,你那天晚上感染了風寒,整整睡了三天才醒……你,不記得了嗎?”

“我睡了三天?”朝朝睜大雙眼,很是不可置信。

直覺好像不是這樣的,她應該經歷了很多,可真要細想,卻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沈無微不可查的掐了掐手指,看着她道:“是啊,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我……”朝朝眨了眨眼,可她确實沒有這三天的記憶,“我感覺腦袋暈暈的。”

沈無便拉着她到床上坐下,“你身子還沒大好,再睡會兒吧。”

朝朝被他按倒在床榻上,她眉頭簇緊,似是陷入了回憶,可記憶裏找不到這三天的蹤跡。

隐隐地,她也不願回想起來。

沈無柔柔地看着她,“若是睡不着,你也可以躺會兒,你想吃什麽,甜的還是淡的,我去給你買。”

朝朝摸了摸肚子,還真有點餓,她點了點頭,道:“都行。”

“好。”沈無替她掖好被子,含笑出了門。

一碗面疙瘩下肚,朝朝感覺四肢百骸都暖了起來,她擦了擦嘴角,視線落在角落裏的一抹紅上。

“那是什麽?”

沈無拿過那團紅色,笑的露出兩側犬牙,看着她認真說道:“這是做嫁衣的衣料。”

朝朝面露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嫁衣?”

“嗯。”沈無點頭,“我們婚禮上的嫁衣。”

朝朝更加疑惑,“可是……我們早就是夫妻了。”

不管是任何意義上。

沈無搖頭,“與你成婚時的我并不完整,婚禮也不完整,我想彌補這個缺失,讓如今完整的我再和你成一次親,朝朝,你願意嗎?”

朝朝看着他,半晌靜默無言,她笑了笑,輕輕刮了他的鼻尖,無可奈何道:“好。”

沈無當即咧開嘴笑起來,将另一團紅布放在朝朝手中,“當初說好的,你的衣裳我做,我的衣裳你做,婚服便算是我們為彼此做的第一套衣裳。”

朝朝接過紅布,“可是我沒做過新郎的婚服,我怕做出來不好看。”

沈無擡眼望着她,“朝朝做的我都喜歡。”

朝朝寵溺的笑一聲,“好罷好罷,我做便是,但在未做完前,你不許偷看!”

沈無當即抓起他那份嫁衣的衣料往外走,“朝朝才是,我做完朝朝的嫁衣前不許偷看!”

出了石洞門,沈無眼中還含着笑意,他細細地撫着嫁衣的衣料,想象着朝朝再次穿上嫁衣嫁給他的樣子,她一定會非常美非常美。

笑着笑着,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減淡,輕輕嘆了口氣。

希望能借做婚服,讓朝朝忙碌起來,不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憶。

石洞內,等看沈無走了,朝朝才将紅色的衣料放了下來。

不知怎的,看到這抹紅,她心底裏會沒來由的害怕。

雙手也不自覺地發抖起來。

她看看自己的雙手,再看看眼前的一片紅,那些紅,豔麗的像血一樣。

一但有這個念頭,朝朝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靜坐半晌定了定神,朝朝睜眼,重又看向紅衣料,伸手拿了過來。

和木頭的婚禮啊,她一樣也期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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