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搶錢二
霍顏送走了族長, 正要進霍家大院, 就看到一個灰撲撲的小人兒從街上跑來,東倒西歪一猛子紮她懷裏。
“哎呦, 這是往哪兒撞呢!”霍顏伸出一只手扶住朱河。
虎斑貓不滿地竄到霍顏肩膀,居高臨下看者朱河。
朱河擡起頭,一看到霍顏, 小髒臉瞬間明媚起來, 挂着黑眼圈的大眼睛都要放光了,“阿顏姐!我,我跟到王公公了!我找到了他在外面的宅子!”
“噓!別在這裏說!先進去。”霍顏食指豎在唇邊,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朱河在外面蹲點,熬了整整三天,的确是辛苦至極,身上髒得跟個小泥猴兒似的。
霍顏一進門就攆他去洗澡, 搬了把小板凳,隔着屏風問話。
朱河的聲音伴随着洗澡的聲音:“我從守城門的兄弟那裏打聽出來,說王公公平時每天都會出宮, 可是我在太監出入的宮門口連守了兩天,也沒見王公公影子, 直到今天早上,才見他被人攙扶着從宮門裏出來, 雇了輛馬車到劈柴胡同十七號下車,進去後就再也沒出來過。我扒在門縫看了半天,那應該就是王公公的外宅沒錯了, 裏面只有個小丫鬟伺候。”
霍顏立刻抓住了重點,“被人攙扶着?王公公這是受傷了嗎?”
朱河:“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看着走路的姿勢,好像是不太利索。”
等朱河洗完了澡,霍劉氏已經将熱氣騰騰的包子和粥擺上桌,臉色卻不太好。
霍顏想到剛才村長對她娘說的混賬話,走過去抱住霍劉氏,吧唧就是一口親在她臉上。
霍劉氏吓了一跳:“要死了,你這是幹什麽呀!”
霍顏彎起眼睛笑:“娘,一會兒我請您看場好戲。”
霍劉氏悶悶道:“咱家戲樓都給封了,哪裏還能看戲去呀?”
霍顏叼了個包子在嘴裏,直接坐在飯桌上,“這您就甭管了,但是有一樣,您這次看戲不能說話,得專心點。”說着霍顏還丢了個包子給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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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河兩腿一蹬躍到空中,一張嘴接住了包子,又穩又準。
旁邊看到這一幕的虎斑貓愣了,盯着朱河瞅半天,才确認他不是狗變的。
“你啊,不知道又想作什麽妖!”霍劉氏一巴掌拍霍顏背上,将她攆下飯桌,但是唇角卻忍不住輕輕勾起。
看着閨女一臉壞相地說要請她看戲,心裏居然有點小期待是怎麽回事!
等霍家上下吃飽喝足,霍顏讓朱河去睡覺,還特地囑咐他用棉花塞住耳朵,又開門放春巧,告訴她只要看到族長的馬車,就趕緊回來報信。
春巧蹲在門口伸長了脖子,沒多久就興致勃勃地跑回來,“阿顏姐!族長的馬車回來啦!族長看着有點不高興呢!”
霍顏心說能高興麽,三千多兩銀子飛了,沒腦溢血厥死過去說明老頭身子骨挺硬朗。
正說話間,霍家大門外已經氣勢沖沖進來一票人,為首之人便是族長,一張臉拉得老長。
霍顏迎上前行禮,“族長爺爺回來了!阿顏見過各位族叔族伯,正好剛出鍋的包子還沒涼透呢,大家快洗洗手上桌吧!”
族長臉色越來越沉,忽然大喝一聲:“臭丫頭,站住說話!”
霍顏引着大家往內院走的腳步一頓,慢慢轉過身,似笑非笑看着族長,“族長爺爺有什麽吩咐嗎?”
霍平文匆匆上前,擰着眉頭:“阿顏別胡鬧,快點把你從聖元錢莊取的銀子交出來!”
霍顏茫然,“啊?什麽銀子?”
一個族人憤憤道:“臭丫頭裝什麽傻!剛剛我們去聖元錢莊取祭祖的錢,那錢莊掌櫃說錢已經被你提走了!”
霍顏:“我的确不知道有什麽錢呀?”
“好,你不是不知道麽?走,咱們這就去聖元錢莊當面對質!”族長發令,當即就有兩個族人上前抓霍顏的胳膊。
霍顏猛地一甩手,臉上再也沒有半分笑容。
兩個族人都愣了一下,霍家村這些人見慣了走路都不穩的小腳女人,從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片子的勁兒能這麽大,被她這麽一甩,居然沒抓住,正要上前再抓,卻聽霍顏冷聲道:“沒錯!銀子是我提走了!”
族人:“那銀子呢?”
霍平文急道:“還不快點拿出來!”
霍顏搖搖頭:“拿不出來了。”
霍平文:“怎麽就拿不出來了?”
霍顏:“花光了。”
霍平文:“你,你這不是胡扯麽!才剛取了銀子,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花光了?”
霍顏無辜道:“的确是花光了啊,賺銀子不容易,花銀子還不容易嗎?好吃懶做的人花別人賺來的錢,總是半分不心疼。”
臭丫頭指桑罵槐,跟在後面的霍軒心虛地擡起頭,結果發現滿院子指着京城霍家一脈養的人裏,好像就他聽出來被罵了,于是又郁悶地低下頭去。
老族長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時,一雙老眼裏寒若冰霜,他一步步走到霍顏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丫頭,你可知道那是什麽錢?”
霍顏不吭聲。
族人:“那可是霍家一脈祭祖的錢!你竟敢私用這筆銀子,真是罪孽深重!”
“祭祖的錢?”霍顏臉上漸漸顯出懼色。
“族長!必須用族規,重懲這丫頭!”
“私用祭祖款項,這在族裏是死罪!”
“族長,這件事必須和德山叔說!看他怎麽處理吧!”
族人們群情激動,霍顏驚慌失措:“別,你們不能告訴爺爺!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族長命人扣住霍顏,沉聲道:“你這丫頭膽大包天,我早就和德山說過要多多教導約束你,如今你闖下大禍,便絕對不能再姑息!”
一群男人押着霍顏往霍老爺子屋裏去,霍劉氏看見忙跑過來哭喊,“哎,這是怎麽了!”
“平章媳婦,這事你別插手!”族長命人将霍劉氏拉開。
進了霍老爺子的屋,霍顏被人掼在地上。
霍老爺子躺在床上,半睜着眼,也不知道是睡還是醒。
坐在霍老爺子病榻旁念經的霍老夫人,手裏佛珠一停,“阿顏嗎?這是怎麽了?屋裏好像來了好多人啊……”
霍平山道:“五堂嬸!可不得了了!阿顏她今天真是闖下大禍了!”
霍老夫人:“到底怎麽了?”
霍平山重重哎了一聲,“你讓她自己說!”
見霍顏悶聲不響,一個族人憋不住道:“我來說吧!今年族長帶我們來取祭祖錢,以前平章兄弟都是把這筆固定的銀子存在聖元錢莊裏的,今年情況特殊,平章兄弟不在,德山叔又病了,我們便自己去錢莊拿錢。誰知到了地方,人家卻告訴我們,三千多兩銀子,竟然全被霍顏先一步提走了。這還不算什麽,族長回來問霍顏,她,她居然說剛剛把這筆錢都花光了!”
“啊?這,這是真事?”霍老夫人驚了。
霍平山:“千真萬确啊五堂嬸!”
霍老夫人:“咱霍家還有這麽多銀子呢!三千多兩?”
霍平山:“……”
老太太,您這重點好像不太對啊!
族長:“德山媳婦,你沒聽見嗎?這銀子霍顏說她都給花了!”
霍老夫人睜着一雙盲眼,表情也很茫然,“啊?三千兩銀子這麽快就花光了?那得怎麽個花法?”
霍平山:“五堂嬸您不常出門,可不知道外面的世道,賭場,煙館……那都是銷金窟啊!您還不快問問霍顏她到底把銀子弄哪兒去了!及時查清楚的話,興許還能追回來一部分!”
霍老夫人:“哦哦,那阿顏你說說啊,銀子怎麽就花光了?”
屋裏所有人都看着霍顏,安靜得可怕,那一道道目光若是能有實質,只怕早就把霍顏千刀萬剮了。
就在所有人以為霍顏要來個死不吭聲時,霍顏忽然拔高聲道:“我把錢拿去送人了!我要疏通關系,救我父親!”
霍家村衆人一呆。
族長看着霍顏,心裏忽生不祥預感。
霍顏掙脫牽制着她的兩個族人,從地上站起,撣了撣身上灰塵和褶皺,目光一個一個看過去,最後落在族長身上,“族長,您口口聲聲說這是霍家的祭祖錢,可是如今這年年供奉祭祖的人就要在大獄裏冤死了,你們卻不聞不問。我就問一句,我用這筆錢去救我爹的命,到底是錯了,還是沒錯?”
族長閉緊嘴巴,這麽一來,兩邊的臉頰下垂得更加嚴重,壓出兩道深深的法令紋。
這問題怎麽回答?說錯了?哦,那就是說他們應該看着霍平章去死呗。說沒錯?意味着他們徹底拿不到錢了!
霍顏兩把視線像刀子一樣,恨不能往霍家村人身上戳,聲音提得更高:“爺爺病倒了,我們一家孤兒寡母,就想用最後的家底把我爹爹從大牢裏拉出來,我就想問,這到底是錯了,還是沒錯!”
霍顏話音剛落,那邊霍老夫人忽然嗷嗚一嗓子哭出來,不知道什麽時候擠進門的霍劉氏,也很快加入到婆婆的隊列中,捂着嘴痛哭不止。
躺在床上的霍老爺子也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如何,嘴裏發出哼哼聲。
霍老夫人一邊哭一邊拍着大腿:“天殺的王八羔子啊!把我們往死裏逼!”
霍家村的人一個個灰頭土臉,都成了把人往死裏逼的王八羔子。
還是霍平文出來打圓場:“你這孩子,要是這筆錢真的用來救你爹,怎麽不早說?你倒是把這筆錢送給什麽人了?送錢也要知道是不是送對了門路不是?”
霍顏冷笑:“這是我們家的私事,無可奉告!”
霍平文一瞪眼:“怎麽說話呢!也太沒大沒小了!”
一族人道:“可是這畢竟是祖宗的錢,就算動了,也得補上啊!”
“對!得補上!祖宗的錢不能有閃失!”
“我看實在不行就把這宅子賣出去吧,讓德山嫂一家和我們回霍家村,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補上?祖宗的錢?”霍顏眼神一厲,“我倒是不知道了,我霍顏不止有死了的祖宗,還有一堆活着的祖宗呢?”
霍家村衆人面色一變,“你這是什麽意思?”
霍顏:“我什麽意思?咱們要不要來算一筆賬?三十兩銀子夠四口之家一年的溫飽,我就算是養一家子守墓人,加上修墳、祭奠儀式、貢品香燭紙錢等花銷,滿打滿算加起來,一年一百兩銀子也足夠了。我爹這些年每年給霍家村的祭祖錢足有六百多兩銀子,我就想知道,這些多出來的銀子哪兒去了?都花在死人身上了嗎?”
村長怒了,顫抖着手指着霍顏鼻子,“你,你這小畜生,你胡說什麽?”
族人忙将老頭攙扶住,有人對霍顏怒道:“霍顏!你這是要反天麽!要是在霍家村,目無尊長,以下犯上,是要被絞死的!”
霍顏對那人呵呵笑道:“族叔,有些話我勸您在皇城根底下不要亂說!反天?以下犯上?誰是天?誰是上?你們口無遮攔地在這裏大放厥詞,是不想要腦袋了?!”
“快,快堵住這小妖精的嘴!”族長氣得臉色發青。
族人們想沖上前,霍劉氏老母雞般撲出來阻攔,這時只見一道灰色影子閃過,那些想要對霍顏動手的族人臉上都是一陣劇痛,多了三道血印子。
衆人全都被唬了一跳,待定睛一看,才發現一只小小的虎斑貓橫身擋在霍顏面前,露出四根尖利的犬牙,目光森然兇殘。
搞半天是這麽個小玩意!
霍家村的人看清這攻擊來源,心中驟然生出暴虐,恨不能将這不長眼睛的貓撕扯成碎片,然而平時被霍顏一捉一個準的虎斑貓,此時身法十分敏捷,只有它撓別人的份,一屋子年輕力壯的男人卻連它身上的半根毛都碰不到。
而且這貓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一爪子下去,抓出來的傷竟然深可見骨!
一時間吼罵慘叫,霍老爺子的房間裏亂成一團,鬧得沸反盈天。
霍顏抓過桌上的藥碗,啪一聲摔地上。
“都他媽給我住手!”
房間裏瞬間安靜了,所有人都怔怔回頭看着她。
霍顏:“我爹他蒙冤入獄,生死未蔔,罪名就是以下犯上,冒犯天威。我今天把話放在這兒,要是你們再敢在我家裏撒野,我們索性就把這罪名坐實了,最後弄個株連九族的大動靜出來,讓整個霍家村給我家陪葬!”
霍家族人全都被霍顏這一下震成了木雞,屁都不敢放一個。
霍顏:“滾!”
族長面無血色地看着霍顏。
霍平文小聲道:“瘋了瘋了,這丫頭瘋了!五堂嬸,您,您快管管啊!”
“我?管不了。”霍老夫人阿彌陀佛,又開始默默撚佛珠,
霍平文:“弟妹?”
霍劉氏抽抽搭搭別開頭,“我?我也管不了啊。”
霍平看霍老爺子,霍老爺子哼哼兩聲。
霍平文又去看自家兒子。
霍軒莫名,一臉“看我幹嘛我啥也不知道啊”的表情。
霍顏将貓捉進自己懷裏,不輕不重在貓屁股上拍了一下,訓斥:“亂抓什麽,不怕弄髒爪子!”
貓仰起腦袋看霍顏,一雙貓瞳無比幽深,扭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舔了一下。
也不等霍家村的人再說什麽,霍顏又道:“各位族親,這祭祖的錢,我們霍家會拿,但是該給多少,該怎麽個給法,我今天累了,不願意多說,你們可以改天再派人來和我商量。當然了,你們要是不願意來呢,也沒關系,以後也就不用再來和我們要祭祖的錢了,我自會雇一戶守墓人料理這些,也省得族親們操心。”
族長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就快變成凍柿子了,最後也只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個字:“走!”
霍顏抱着貓目送霍家村的人離開,心中冷笑。
手心向上朝人要錢的滋味哪能那麽好?
這些人腦子不清楚,她就要幫他們拎清楚,讓他們明白,什麽叫有錢的才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