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婚禮四
謝時跟在大帥身後走進偏廳大門, 第一眼就是往那戲臺的幕布後面看, 結果就看到了霍顏正目不轉睛盯着他親爹看,居然還看得很癡迷, 臉色當即就冷了下去。
站在謝時身邊五米之內的人頓時覺得一陣冷風吹過,涼飕飕的。
而坐在幕布後的霍顏,在看大帥看飽了眼福之後, 才又将目光慢慢移向後面的少帥。
呦, 今天這位少帥捂得挺厚實啊!這都進了屋了,怎麽還穿着毛皮大氅?尤其是脖領子那兒,翻毛都快要把下半張臉完全遮住了。
霍顏看得特別想笑, 偏偏還得憋着,只好趕緊将目光從少帥身上移開。
謝時:“……”
看那花心老色`貓看了足足兩分鐘,看他只看十秒?
謝時默默掃了一眼走在他前面的大帥,眸光凜了凜。
此時能跟進偏廳的這些軍官, 不是身居要職就是謝家父子的心腹,無一不是人精,別說少帥一個眼神, 就是謝家這對父子喘口氣喘得比平時輕了些重了些,他們都要揣摩一番這背後的心思, 恨不能将兩人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掰開了揉碎了研究。
所以少帥看向大帥的這個眼神, 自然也沒能逃過有心人的眼睛。
果然傳說中的不錯,謝家這對父子不和啊!尤其是大帥這次娶五姨太,少帥似乎非常不滿, 沒看一整天都是板着臉,宴席上敬酒,連那身毛皮大氅都沒脫呢!
這是怎樣的不給大帥面子!連最起碼的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了啊!
不過想來也不奇怪,少帥的親生母親,也就是大帥的原配夫人死得早,之後大帥接連娶了三房姨太太,生了四個兒子,雖然現在都還年幼,但是大帥年富力強,用不了幾年幼弟長成,背後又有母親撐腰,怎能不對長兄虎視眈眈?
到時候少帥的位子還能不能坐得穩,可就不好說了。
大帥一家人入座主桌,身後跟進來的軍官及家眷也紛紛找了位置落座。無需人指引,這些人便自動分成兩撥,一撥坐在靠近主桌的那兩桌,一撥坐在靠後的兩桌。
霍顏遠遠地看到一個人,覺得有點眼熟,才想起來是那日在如意樓和徐金刀在一起的,那個被稱為肖旅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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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旅長正是入座靠後那排桌子的軍官之一,他眯着眼看着那些坐在前排的,低聲和旁邊的同僚道:“看見沒?無論我們如何賣命出力,老帥心裏永遠只有他那些從山裏帶出來的土匪嫡系。”
同僚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圍,低聲呵斥:“噓!口無遮攔,不要命了麽!”
肖旅長卻不以為意,打量了一下離得近的幾個軍官,“怕什麽,咱們這些人誰的心裏沒有怨言?”
另一人道:“沒錯,都是一樣的沙場拼命,怎麽咱們就永遠只能混個旅長?你看師級以上有幾個非嫡系的人?”
肖旅長半眯着眼盯着大帥,冷聲道:“要我說,大帥心眼太偏。我們想要盼出頭啊,也只能等着老帥退位,新帥繼任了!”
幾個人神色都是一變,聽出肖旅長的弦外之音。
少帥和大帥矛盾日益加深,那麽,是不是到了該用非常手段,扶少帥上位的時候了呢?
衆人全部落座,謝江漢擡手示意,後廚開始走菜,一道一道精美的佳肴接連端上桌。謝江漢端着酒杯站起身,原本坐着的大小軍官也都訓練有素地跟着起立,帶起一陣椅子摩擦聲。
謝江漢無奈一笑,攤攤手:“哎,都站起來做什麽?在場的都是自家兄弟,快坐,快坐。”
雖然這麽說,但是滿場卻無一人膽敢坐下。
謝江漢繼續道:“今日為了我和五姨太的婚事,諸位兄弟已經忙亂了一天,江漢心中很過意不去,所以現在就當是自己家人坐在一起吃頓便飯,也別講那麽多規矩!五姨太請來的皮影班子,聽說還弄出新花樣了,咱們今晚就高高興興地看戲,吃菜,喝酒!放開了玩,都不要拘謹了!”
謝江漢說完便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其他人紛紛回敬。謝江漢擡手示意,一衆軍官才坐,謝江漢笑着整了整衣袖,風度翩翩坐回席位。
不得不說,這謝大帥的确是長了一張好臉,尤其是那般春風和煦地笑起來,別說女人,就連很多男人都能看得眼睛直。
宴席算是正式開始,先前那副官過來通知開戲。
霍老爺子正準備敲響開戲的銅鑼,這時卻見五姨太熱情地招手叫霍顏:“霍小姐!你又不參演,躲在那後面做什麽,過來和我們一起坐!”
霍顏一愣,霍老爺子要敲鑼的手停在半空,回過頭,目光中顯示出不安。
五姨太再次招呼:“還愣着做什麽,霍小姐,過來呀!”
霍顏沖霍老爺子和朱河等人安撫地笑了笑,然後從幕布後面走出。
二姨太見了霍顏,頓時面色一喜,還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一個梳着齊耳短發的女人,“四妹,這就是我們那天和你說的霍小姐。我啊一見她就喜歡,還想讓你給她物色一下,看有沒有好的青年才俊介紹給她呢!”
坐在旁邊的謝時聽到這話,臉色瞬間又黑了幾號,默默看了二姨太一眼,給自己倒了杯酒。
四姨太是個一身書卷氣的女人,戴着銀邊眼鏡,沖霍顏微笑:“早就聽說過霍小姐的大名,真人比報紙上的照片好看。要我說,那标題說得不恰當。您可比那《玩偶之家》裏的女主角厲害多了!”
霍顏笑着低頭行禮,“各位擡愛,真是讓我愧不敢當了。”
謝江漢笑意盈盈地看着霍顏,他似乎天生長了一雙含情脈脈眼,看人的時候那眼珠就像長了鈎子一樣,結果一開口,就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聽說霍小姐家的辣椒醬不錯,這次帶了嗎?”
霍顏:“……”
笑容僵硬的五姨太:“……”
謝時面色不善地瞥了謝江漢一眼,又默默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主桌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仿佛停止了流動。
霍顏:“……這次走得匆忙,一時忘記了,我下次托人送來。”
謝江漢溫柔道:“哎,托人幹什麽?你自己來不就行了?”
結果這句話剛說完,謝江漢就哎呀一聲,椅子翻倒摔地上了。
主桌後面的兩桌軍官呼啦啦一下全都站了起來。
謝時默默收回了腳,鎮定自若再次給自己倒了杯酒。
謝江漢從地上爬起來,沖自己那些心腹手下擺擺手示意沒事,“瞧瞧,這什麽破椅子……”然後偷偷瞪謝時。
謝時看都不看他。
二姨太忙打圓場:“哈哈哈,開始看戲了看戲了!”
“是呀,都盼了多少日子了!”五姨太也趕忙幫腔。
三姨太一臉興奮,用帕子掩了嘴,湊到霍顏耳邊低語:“霍小姐,見過兩只成年公貓打架嘛?”
霍顏:“???”
三姨太:“哎,可有意思了!”
開戲的銅鑼終于敲響,這次排演的是一場經典戲目《拾玉镯》。
故事非常簡單,講的是一個叫孫玉姣的農家小姑娘坐在門前繡花,被一個叫傅朋的青年看到。傅朋對孫玉姣一見鐘情,借口想要買孫玉姣家的雞,上前搭話。孫玉姣也被傅朋的才貌風流吸引,卻因為少女的羞澀而不敢有絲毫表露。傅朋臨走前故意将一只玉镯丢落在孫玉姣家門前,孫玉姣發現了玉镯,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将玉镯撿起來。這一幕被劉媒婆看到,察覺到兩人互相愛慕,便出面一手促成了好事。
沒有任何狗血曲折,就是一個兩情相悅的甜美故事,在婚宴上演繹再合适不過。
作為資深皮影戲迷,五姨太一看到那皮影布景就樂了,拍拍霍顏的手道:“呦,是孫玉姣和傅朋的故事!我就愛看這種歡喜美滿的!”
霍顏笑道:“五姨太嫁給了大帥,以後的日子也必定歡喜美滿。”
五姨太愣了愣,“霍小姐,你終于叫我五姨太啦!”
霍顏:“五姨太說笑,不然我還能叫您什麽呀?”
五姨太:“你可別糊弄我,今日之前,你可從沒這麽稱呼我呢!”
霍顏笑而不語。
五姨太嘆了口氣,“自從我跟了大帥,除了霍小姐以外,幾乎所有人都是稱呼我五姨太的。但誰又想到我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呢?按照規矩,不到婚期不可改口……”五姨太說到這裏,神情有些黯然,“家破人亡孤苦無依之人,有個能栖身的地方就不錯了,若不是遇到大帥,此時我恐怕早就爛死在那種肮髒地方,也就不再求別的了。”
霍顏:“往事已去,五姨太還是要向前看。”
五姨太重新笑起來,“說的也是,霍小姐,你是個會體諒人的,也不怪乎我一見你就和你投緣呢。”
就在兩人低聲說話時,布景中的皮影人已經上場。孫玉姣的少女影人往那兒一坐,低眉斂目穿針引線,別看只是個影人,但是那雕工和上色,完全将少女的嬌嫩和柔順呈現出來。影人的動作也流暢自然,竟像是真的有了生命一般。
臺下衆人全都看得入神,竟然沒有留意到,這已經過去許久了,居然還沒有聽到一句唱詞。全程入耳的,只有音質不同,節奏多變的鑼鼓梆子聲。
漸漸的臺下開始有人小聲議論。
咋沒人唱詞啊?
還有,這咋聽着一直是敲東西的聲音,那月琴和二胡聲就跟伴奏似的,偶爾才冒出來那麽兩下。
這不是搞反了吧?
然而很快,随着劇情推進,臺下又漸漸安靜下來,因為所有人都被那幾乎要讓人心髒跳出來的鑼鼓擊打聲震懾住了。
謝江漢起初還只是輕輕用手指敲擊着桌面,到後來,頭開始情不自禁跟着那節奏一點一點。不只是他一個人,靠近主桌的那兩桌謝江漢嫡系的軍官,也大部分和謝江漢一個反應,頭随着節奏一點一點,整齊劃一。
三姨太不知從哪裏抄出三只小貓,霍顏看了,發現正是那日和五姨太在偏廳裏碰到的三只奶貓。
此時三只小貓并排趴在三姨太腿上,一雙雙貓眼睛盯着臺上的皮影,一下一下随着節奏點着貓腦袋,那模樣居然和謝江漢如出一轍。
終于,一場戲演完了。
已經被汗浸透全身的柳平坐在幕布後,聽着外面一片死寂聲,渾身的血都涼了,顫抖着睫毛閉上眼,只覺萬念俱灰。
謝時見他那爹還在那兒意猶未盡地點腦袋呢,差點又要控制不住踹出去的腳。他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霍顏,見她雙眉微蹙,眼中似有不安,便擡起手,一下一下,拍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霍顏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聽,怎麽好像聽見她那只臭貓的鈴铛聲。
有了謝時帶頭鼓掌,潮水般的掌聲自靠後面的兩桌傳出,繼而慢慢帶動前面兩桌。
謝江漢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的,也是鼓掌最用力的。
“好看!好看!”謝江漢激動地回頭想要找共鳴,結果就看到了大兒子那張冰山一樣的臉。
謝江漢覺得,他應該适當地表現出一些充滿父愛的關心。于是——
謝江漢:“嗯?沉川,你一整天都穿着毛皮大氅不熱呀?脖子那裏看着跟圍了條圍脖似的。”
謝時:“……”
作者有話要說: 謝大帥:兒砸!穿那麽多不熱呀!
謝時:滾開!花心老色`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