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須聽話

003 須聽話

“诶,丕兒,不得對甄女郎無禮。”

緊接着曹丕之後,又是那個沉厚的嗓音,平靜地說着。

阿芙轉移目光到這嗓音的主人身上。

是一位四十多近五十的中年男子,頭發只有一點點花白,若非日光明豔,其實不太明顯。

那中年男子不高,還不及曹丕一個少年,但龍眉虎目,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嚴肅。

他坐在高臺上看阿芙,阿芙有些被震懾到地想要低下頭去。

阿芙剛沉首,那中年男子又道:“好好一個貌若天仙的女郎君,惶恐什麽,只管把頭擡起來。”

阿芙不得不重新昂首。

阿芙望向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目光幽邃地來回打量阿芙,其間的情緒不明,但多少有幾分驚豔與觊觎。

阿芙覺得頭皮發麻。

那中年男子又在開口:“确實是神女之姿。小女娃,你可曾見過洛陽的美人貂蟬?”

阿芙不明白中年男子為何突然提起貂蟬,是想拿她們做比較嗎,轉瞬懇切地搖了搖頭。

她剛做夢到這漢末三國時代,哪有幸去見過貂蟬那等大名鼎鼎的美人。

中年男子于是露出一個微笑,評價道:“單論美貌,你不如她。但說起儀容氣韻,你比她雅致不少。大概是出身不同的緣故吧……”

男子說着說着,有幾分悵然地嘆息一聲。

阿芙頗覺奇怪地回望男子,心想,男子和貂蟬之間是不是有什麽故事?

不等阿芙展開想象,中年男子恢複如常,又是一派威嚴的樣子,緩緩從高座前站起,垂眸睥睨阿芙,“我且問你,你名喚什麽?”

阿芙在自己的新名字上已經糾結多次。

現下被中年男子詢問,波瀾不驚地回答:“我……不,小女名喚甄宓。”

阿芙想自己應該入鄉随俗,說話也盡量拿腔拿調一些。

“你家祖上可是中山無極縣人?”中年男子又問。

他明顯好像什麽都知道,卻還是刻意一條一條地問過阿芙。

阿芙努力地回憶早些時候香蟬有意無意說過的那些話,随後,鄭重地颔首。

“那你父親與兄長姓甚名誰?”中年男子還在問。

阿芙思索着作答:“家父上蔡令甄逸,家兄甄豫、甄俨。”

見她還算對答如流,且并無錯處,中年男子總算不再多問,而是從高座旁走下來,邊走,邊又說:“那小女娃,你可知曉我是誰?”

阿芙其實并不明确地知曉男子是誰,但是看男子高高在上,被曹植稱作“阿爹”,阿芙不肖多想,也猜得出來。

阿芙遲疑着,恭恭敬敬地朝男子一福身,擺了一下手,忽然想不起來是該左手在上,還是右手在上,勉強算是行禮,說道:“小女甄宓見過曹司空。”

這中年男子還能是誰?只能是曹植與曹丕的父親,這場圍剿袁府之外邺城的勝利者——曹操。

曹操如今官拜司空,曹植之前好像說過。

阿芙雖有幾分膽怯,但還是應對從容的模樣,惹得曹操心情大悅,面上的威嚴也随之消散不少,換而竟有些許親和,繼續說着:“你這樣的小女娃不錯,可惜早年遇人不淑,嫁給了袁熙那樣的豎子。”

“小女娃,我再問你,若是讓你選,是願意與袁熙恩斷義絕,還是自戕守節,全了貞烈的名聲?”

曹操走到阿芙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阿芙。就像在時刻通過她的微表情來觀察她有沒有說謊一般。

阿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頸項,難以忘懷那窒息的疼痛。

曹操随之也注意到阿芙頸間的紅痕,沒說話,只微微挑眉。

阿芙沉吟了片刻,繼而十分坦誠地作答:“如果是之前的我,我也不知道我會怎麽做。倘若我與袁熙情誼深厚,或許會舍不得他。但我好像已經死過一次……”

阿芙頓了頓,接着又道:“我死裏逃生,突然覺得沒什麽比活着更重要。本想攜侍女逃出袁府,卻意外遇上前來圍堵的曹丕公子,從高牆上摔了下去。”

“現在我有點不太記得,我與袁熙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

“因此,我選前者,願意與袁熙恩斷義絕。”

阿芙說得果斷,表情也認認真真,沒有半分遲疑或者虛僞搪塞。

曹操又看了阿芙一會,他剛想張口,身後仍在高座旁沒有走下來的次子曹丕,冷聲接話,“你這陰險的婦人,前面說了那麽多,不過是你忘恩負義的借口。連自己同床共枕的夫君都可以背叛,你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

曹操不耐煩地回眸瞋曹丕。

曹丕立馬噤聲,曹操又道:“丕兒,為父有沒有告訴過你,你最大的錯處就是喜歡把好惡挂在臉上、嘴裏?”

曹丕立馬恭敬地施禮,歉疚地說着:“兒子知錯。”

曹操輕哼。他又要張口,阿芙反駁曹丕道:“公子若是不信,自可派醫師前來診斷,或者詢問我身邊的侍女,我到底有沒有說謊。我向侍女探究過往記憶時,曹植公子也在旁邊。”

阿芙話音剛落,曹植點頭如搗蒜地附和:“沒錯,阿爹,我去洛神阿姊寝居的時候,正聽見她身邊的侍女哭嚎詢問阿姊怎麽了。”

“阿姊因為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還摸了我臉來着。”

曹植原原本本地全都說出來。

然而,聽到阿芙摸了曹植的臉,曹丕的面上更露出嫌惡。

“你……”曹丕還想說話。

曹操沒好氣地打斷他們所有人,“好了,都住口。這件事到底真實與否、為父信不信,還輪不到你們來置喙。”

曹操怒吐了一口氣,繼而再次望向阿芙,隐隐有幾分肅正道:“小女娃,你說你不想死,我聽見了。如果你真的不想死,日後就要聽我的話,做我讓你去做的事情。”

阿芙有些懵懂。

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要把自己囚禁在他們父子身邊嗎,還是要真如自己替換甄宓前,劉氏說得那樣把自己送給曹操或者曹丕、曹植?

阿芙尚能接受前者,卻無法忍受後者。

阿芙斬釘截鐵地又道:“可是小女絕不會如娼妓一般以色侍人。”

阿芙面容都繃緊了,一副義無反顧的決絕。

曹操忍俊不禁,小聲喃喃:“若你真是娼妓,能以色侍人,倒好辦了……”

曹操又是長嘆一聲,換而恢複清晰地繼續說:“大可放心。你就留在這府邸裏,還住在自己原來的院子,在我想好如何安置你之前,不會有任何人冒犯或者欺辱于你。便是我的兒子……”

曹操回眸看了曹丕與曹植一人一眼,鄭聲:“也絕不準允。”

阿芙聞言,不可思議地看向曹操,總覺得曹操的承諾背後,一定有什麽緣由。

否則,她一個階下囚有什麽面子讓作為勝利者的曹操對她以禮相待?

阿芙不明白。

曹操則是顯然不想再和阿芙多說下去,轉而揮了揮手,吩咐另一邊的曹植,“植兒,折騰了一整日,為父也累了。你就替為父送送甄女郎吧。”

曹植雀躍地說着:“好,那阿爹你早些休息。”

話罷,曹植便又像來時一般,牽着阿芙往前堂外走。

曹丕還立在原地。

曹操看了看他,語氣稍冷了一些,又道:“丕兒,你替為父去将奉孝喊來。”

曹丕的面容有一瞬的失落,而後更是恭順地說着:“諾。”

阿芙和曹植走在回去的路上。

阿芙心t?事重重的,連曹植高高興興地央求阿芙向他介紹這袁府的構造,阿芙也沒有聽見。

曹植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

阿芙手心一涼,這才回過神,轉眸去看停在原地的曹植,好心地詢問:“你怎麽了?”

曹植頗為認真地說着:“洛神阿姊,你是不是在擔心我阿爹會怎麽安置你?其實,你不用擔心,你長得如此貌美,我阿爹一定會挑選一個心腹來娶你。就算不能做正妻,也會是貴妾。”

阿芙瞠目結舌。

她覺得曹植還不如不說,不說自己還能幻想是不是有其他被處置的辦法。可曹植說了,阿芙也差不多快要絕望。

這和把自己當作娼妓随意送給別人有什麽區別?

阿芙的表情苦恹恹的,“可是我不想莫名其妙地嫁人,更不願意做別人的妾。再尊貴的妾室也不過是奴仆。”

“那如果阿姊的家世足夠豪奢的話,應該也能當個正妻。”曹植還真就一本正經地替阿芙想辦法。

阿芙只知曉一點點關于歷史上甄宓的事。

具體甄宓是什麽樣的家世,她并不确切地知道。

但是,她知道甄宓後來會嫁給曹丕。

可即便嫁給曹丕是歷史必然,如今的甄宓是阿芙了,阿芙不喜歡曹丕,縱然悖逆歷史,也是要改變自己命運的。

如果一定要以婚姻作為繩索,把自己在曹操麾下綁牢。

阿芙覺得與其讓曹操選,不如自己選。萬一曹操真選上了曹丕呢?

阿芙轉眸向曹植望去。

這個極漂亮又溫和的小公子……

然而,不過轉瞬,阿芙便狠狠地咒罵自己沒道德。再怎麽窮途末路,也不能觊觎一個古代的未成年。

可倘若真選了曹植,她以曹植年幼為借口,說要等曹植長大,再行成親,是不是就可以拖上個十年、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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