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見昭容

060 見昭容

昭容?

阿芙在內心重複這個名字, 盡管并不确定,但立馬就想?起了幾句話。

一句是?曹彰說的,曹丕幼時曾傾心一個寄人籬下的女郎, 雖然話都沒?說過幾句,但是?格外憐惜那女郎的身世遭遇。

還有曹丕自己說的, 他?與阿容的事情?輪不到阿芙來管,阿芙只要做好她內婦的本分就行。

甚至阿芙都還說過, 若是曹丕能再遇到那個什麽阿容, 且阿容還沒?有婚配,就讓曹丕把阿容娶回來。

只是?,阿芙說這句話的時候,對曹丕還談不上喜愛,更是?在氣頭上。如今想?想?,若是?待會二人郎情?妾意, 曹丕拿自己說過的話來捂自己的嘴,自己還怎麽好阻止他?們破鏡重圓?

可是?阿芙也絕不可能與其?他?女子共享夫婿。原本?不喜愛曹丕的話,曹丕不再?碰她,她還可以忍一忍。一旦喜歡了, 即使只是?一點點喜歡,阿芙的眼?裏也絕揉不得沙子。

就這在曹丕與銅鞮侯交談的片刻之間, 阿芙面上的表情?一陣風雲變幻,時而?疑惑,時而?難過, 時而?又頗為憤慨……直到曹丕牽着?她和曹叡跟随銅鞮侯一起去到雅間。

霓裳閣的雅間位于二樓, 從房間內或者游廊望下去, 清晰可見一層大廳中間高臺上的樂舞。但亦有不少雅間大門緊閉,裏面另有單獨的聲樂歌舞。

四人進了雅間後, 給他?們引路的夥計先是?說着?“諸位請稍等,郭女郎和茶點一會就來”,而?後夥計離開前自覺地關上了雅間的大門。

昭容原來姓郭,好像之前夥計就與這位銅鞮侯說過。但那時阿芙還不覺得這位郭女郎會與自己有什麽關聯。

阿芙趁着?空閑,觀察了片刻曹丕的神情?。他?面容緊繃、眉頭微擰,目光中有淡淡的沉痛和深深的期待。只是?期待在面對銅鞮侯時會變成不耐煩。

銅鞮侯又與他?寒暄了幾句,他?全都不鹹不淡地回答完。

直到銅鞮侯說:“聽聞令尊如今已是?當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怎麽你?作為他?的嫡長子,也已年滿弱冠,卻?沒?有謀得一官半職?”

“我還聽說,去年仲夏,司徒趙溫在朝堂上欲舉薦你?為官,被你?父親治了個妄圖攀附的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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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兩句話,說得曹丕當即動起怒來,重重地一拍桌子,鄭聲道:“若是?銅鞮侯請我來,只是?想?看我的笑話,大可不必。”

曹丕說着?,更欲站起身、離開。

銅鞮侯趕忙将曹丕按住,意味不明地安撫道:“诶,我只是?随便閑聊,二公?子莫要動怒。這誰不知曉如今曹公?的沖公?子死了,二公?子就更是?那最?有希望成為嗣子的人。只是?二公?子的脾氣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說怒就怒?”

曹丕冷哼一聲,并不想?再?搭理?銅鞮侯。

所幸倆人也沒?沉默多久,門外響起了輕輕、有節奏的敲門聲,而?後“吱呀”一響,門被來人推開。是?一位年輕女子伴一個端着?茶點的侍女。

侍女倒是?沒?什麽特別,進來直接将茶點擺在桌案上。望見有好吃的,曹叡第一個蠢蠢欲動,但又怕失了禮數,只能急切又小聲地詢問:“阿娘,我可以吃一塊那個桂花糕嗎?”

阿芙聞言,對曹叡溫婉一笑,繼而?伸手去拿了一塊糕點遞到曹叡手中。曹叡高興地吃起來,阿芙摸了摸曹叡的小腦袋。

而?那年輕女子一身雪青色的深衣襦裙,映襯着?肌膚白皙若雪,仿佛吹彈可破。一雙遠山眉溫柔沉靜,漂亮的鳳眸眼?波流轉之餘更有些許英氣和藏不住的清冷高傲。

那女子縱目望向雅間中,目光觸及銅鞮侯,稀松平常中還帶着?一絲厭惡。及望見銅鞮侯身旁的曹丕則是?目光震動,帶着?綿綿的痛苦。

她在看曹丕,曹丕也在看着?她,眼?神膠着?、目不轉睛。

還是?銅鞮侯假咳了一聲,那年輕女子才趕忙施禮,一一喚道:“昭容見過侯爺、曹二公?子,以及……”名喚昭容的年輕女子目光停在阿芙身上,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

曹丕平淡地介紹:“她們是?我的妻兒。”

那年輕女子的目光霎時失去光彩,更是?落寞地垂下頭,輕聲又喚:“曹夫人、小公?子。”

昭容行禮罷,銅鞮侯笑笑着?道:“好啊好啊,這二公?子、昭容,你?們該有七八年沒?見了吧,還能認出彼此呢?尤其?是?我們昭容竟一眼?就能瞧出曹二公?子。還真是?緣分不淺。”

銅鞮侯此話,曹丕和昭容的臉上皆是?面如死灰。

阿芙恍然意識到,雖然曹丕有舊情?未了固然可恨,昭容的模樣也讓自己隐隐有危機感,可是?最?惹人嫌的還是?面前的這位銅鞮侯,怎麽就廢話那麽多,還故意硬将曹丕和昭容倆人牽扯到一起。

阿芙不屑地翻了翻眼?,把目光從剛才說話的銅鞮侯身上移開,專心?照顧兒子曹叡,細心?地替曹叡拂去嘴角的糕點屑。

昭容則一直是?偷偷地在觀察阿芙,一位絕漂亮的年輕婦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照顧孩子時是?那樣得溫柔、婉約。她和曹丕有一個孩子,她還是?曹丕明媒正娶的嫡妻。

昭容知道她是?中山無極縣甄氏的女郎甄宓。即便一個二嫁女,可因為出身尊貴還是?能做曹丕的正妻。而?自己的家族在敗落前t?,何嘗不是?名門望族?

父親郭永乃是?原本?的南郡太守,只是?烽煙戰火、天災人禍,父親與兄長雙雙作古,徒留她郭昭容一個小女子孤苦無依地活在世上,寄人籬下、卑微不堪。

昭容的目光中騰升起對命運的恨意。

銅鞮侯又在說道:“昭容,本?侯今日來是?想?看看你?最?近在霓裳閣求學可有精進,不如就當着?二公?子的面表演一曲?”

昭容收回目光,恢複如常,溫柔但疏離地朝着?曹丕又一拜,詢問:“二公?子想?聽什麽樂曲?”

曹丕嗫嚅着?雙唇,說不出話來。

銅鞮侯替他?回答:“昭容你?就唱,唱那個什麽‘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一瞬間,昭容的目光震動,曹丕則是?惡狠狠地瞪向銅鞮侯。

他?們都沒?來得及反駁,還是?阿芙嗤笑了一聲,望着?曹叡沒?有移開目光,說道:“銅鞮侯是?吧?你?還真是?個大好人,當着?我的面引我夫君和別的女子拉拉扯扯?是?當我這個正妻不存在是?嗎?還是?你?們男子都無知地覺得男人天生就該三妻四妾?”

阿芙這下才冷冷地瞪了那銅鞮侯一眼?。

銅鞮侯讪讪地沒?立馬接話。阿芙自作主張又道:“既然這位昭容姑娘是?銅鞮侯教導的歌姬,又與我夫君是?舊相識,那我們之中也只有我算得上是?客人。主随客便,就由我做主點曲子吧。”

阿芙擡眸,和善地望向對面的昭容,柔聲說着?:“昭容姑娘就唱一首《秦風·無衣》,我曹軍剛剛大敗,也不該太過縱情?聲色。”

阿芙這話不僅是?諷刺銅鞮侯的,也是?諷刺曹丕的。

曹丕面色倉皇地看了阿芙一眼?,阿芙堪堪地撇過頭去,不願與曹丕對視。

緊接着?,雅間內便響起了飄飄揚揚的樂舞聲。昭容一邊吟唱,一邊緩緩起舞。

她的歌聲先是?輕柔、空靈,“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伴随着?她的舞也是?一瞬一頓。

而?後歌聲變得哀婉:“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舞蹈變得連貫、凄美。

到最?後歌聲更有慷慨激昂,“與子同仇!”

昭容的雲袖利落而?又充滿力量地甩出去。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一曲罷了,吟唱者與聽歌者皆是?紅了眼?眶。阿芙和曹丕沉浸在赤壁之敗、曹沖過世中的傷痛中久久地不能平複,還有那打在曹丕身上的三十七軍棍,也叫人思之驚心?。

良久良久,昭容複地上前施禮。銅鞮侯不太好意思地說着?:“好,好啊,昭容,你?果然不負我花費錢帛把你?送來霓裳閣求學。”

昭容感激,“多謝侯爺。”

曹丕則是?沉默了半晌,繼而?站起身,鄭聲說道:“阿芙,抱着?叡兒,我們回家。”

曹丕并不想?再?聽下去,他?與昭容早已是?過去,況且阿芙說得對,曹軍新?敗,自己遠還沒?有到縱情?聲色的時候。

阿芙聽了曹丕的話也在起身。

銅鞮侯則是?又在挽留他?們,“怎麽,曹二公?子不繼續聽下去了,就要走?昭容如今長大了,已經二十又五,她不可能一輩子待在我府上。曹二公?子就不想?再?向我求求把她送給你??”

曹丕聞言,步伐一頓,旋即轉過身來,反問:“若是?我求了,侯爺就會把昭容送給我嗎?”

銅鞮侯當即笑答:“自然不會。還是?我早前告知公?子幼時的那句話,公?子的權勢地位還是?太低。等有朝一日公?子飛黃騰達,不用公?子來求,我自會把昭容送到公?子面前。”

“到那時,公?子可要看在我撫養昭容長大,保昭容在亂世無虞的份上,莫要怪罪我這兩次的冒犯,護我侯府才是?。”

曹丕冷笑一聲,接着?揮袂而?走。

好一個銅鞮侯。

而?留在雅間內的銅鞮侯望着?自己面前的昭容,意味深長地說道:“昭容,你?看見了嗎,若是?能攀附他?,我們侯府将來必能在亂世中獨善其?身。故而?,我養了你?這麽些年,培養了你?這麽些年,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昭容抿唇,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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