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沙漠之謀

我從沒想過,這一生還有機會見到邱先生。

我想起了在金陵的那些歲月。那時,我是邱先生教的唯一一個女學生。本來我以為,邱先生肯定對我不會太重視,因為父親讓我讀書并不是想讓我将來中個女狀元什麽的,他是怕我丢林家的臉面。畢竟一個将門之女不識字是說不過去的。

不過,邱先生似乎并不覺得女子不可以像男子一樣滿腹經綸。他對我嚴格管教,認真督促,俨然将我和哥哥們一視同仁。所以,我在心裏對他無比的尊敬,甚至已然将他當做了我的父親一樣。

我還記得,每當我課業遇到難題,深感沮喪之時,每當我被父母忽視,獨自傷心之時,邱先生的話總是會讓我重新振作。他告訴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懂得取舍便能看到希望!

後來,每當我想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都覺得,或許是那句話讓我數次遇到絕望時,都能安然度過吧。雖然,我知道割舍是那麽不易。

邱先生來的第二日,我便設下宴席為他接風。邱先生雖為一代大儒,但是性格一點不扭捏,很是爽朗大氣,接到邀請後便很快的答應了。絲毫不避嫌疑。要知道,在兩國這種微妙的情況下,以邱先生這種敏感的身份,是不能随意來赴私人宴請的。特別現在我的身份還是紮哈羅的侍妾,這種宴請是會讓人懷疑的。

接風宴訂在晚上,所以邱先生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了。以前在府中之時,邱先生最喜歡吃我做的菜,這次我也特地做了幾樣小菜。不過,大漠地方沒有那麽多調料,也只得馬馬虎虎了。

“先生嘗嘗我的手藝看退不了沒有?”我笑着夾了一塊肉放到他碗裏。

他吃過後,呵呵笑道:“終于能吃到中原的菜肴了。秋謠你可不知道啊,這裏什麽都好,就是那些食物吃的人肚子直疼!”

我沒答話,又給他加了塊肉,說道:“看來要是讓先生在這裏住上幾年,只怕還不知道要餓成什麽樣子呢!”

飲了兩三杯酒,邱先生放下酒杯:“你的事,我都聽你二哥說了!這一年多可是苦了你了!”

二哥?難道邱先生已經見過二哥了?我滿腹狐疑的想。突然我想起來,二哥是前秦的派來的自是跟邱先生有來往了。我低下頭,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居然有些慚愧。半晌才緩緩說道:“其實。。。我在這裏還算好!紮哈羅王爺很是照顧我。。。”

“那你就沒想過回去嗎?”他打斷我,摸了摸胡須說道。

一提到故鄉,提到中原,我再也受不住,兩行清淚鋪滿了臉頰。“每天都想無數次,可是又怎麽能回得去啊!”我伸手拭淚。

“那也不見得有多難!”沉吟半晌,邱先生說道。

“先生的意思是?”我猛然擡起頭,吃驚道。

他端起酒杯飲了一杯:“那天在草場上見到你,本以為你生活的很是不好。可是,今日看來似乎不是這樣。秋謠啊,這裏再好也不是久留之地!如果你願意,為師倒是可以想辦法将你帶回去!”

“學生是很想回去。。。可是,這似乎不是我想就能成的。。。老師您還是別給自己找麻煩了,畢竟現在氐族來者不善!”我誠懇的說。

他捋了捋胡子,嘆口氣道:“我與紮哈羅有過數面之緣。看得出來他為人溫文爾雅,正直果敢,料想也不會不同意。只是。。。”

“只是什麽?”我問道。

“只是你二哥恐怕會橫加攔阻!”

我是知道二哥不想這麽快就會中原,但他怎麽會也不想讓我回去呢?我困惑的盯着邱先生。

“想必你已經知道你二哥的真實身份了吧?”邱先生看了我一眼,見我點點頭,繼續道:“你二哥的脾性,你我都很清楚!其實他的任務早就結束了,朝廷每次招他回來,他都推三阻四。以為師看,只怕是氐族的什麽人給了他好處,他生了背叛之心!不過,我現在也不能确定!”

“老師已經和二哥談過了嗎?”我問道。那日我的确見到二哥和紮哈其勾結,還以為紮哈其也被前秦所收買,不過,今日聽邱先生這番話似乎事情更糟些。

“還沒有!”邱先生搖搖頭說,“但是從他躲躲閃閃的态度,為師已經猜到了一二!”

那我應不應該将二哥和紮哈其的事告訴先生呢?我低頭暗自思忖。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不說,我怕萬一前秦知道了詳情對二哥不利。我轉開話題道:“老師說,二哥會阻攔我回中原,這是為何?”

他也不答,連連喝了幾杯酒,然後起身告辭了。我送邱先生回來心中狐疑不已,對于我的問題,他默而不答,到底在隐瞞什麽呢?

和邱先生見過面過了兩天,我見到了紮哈羅。

上次在牢裏見過面後,已經過了大半個月,我心中愧疚,雖然幾次想看看他,但是都沒有成行,今日卻不期見到了他,心中真是既驚且喜。

“你。。。怎麽來了?聽說你病了,身體可好了?”我略顯尴尬的問道。

他也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俯身坐下道:“今年草原上的兔子長得好,我知道你喜歡吃,特地給你送了兩只來嘗嘗!”

我沒答話,給他倒了杯茶。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你真的想回回中原嗎?”

“什麽?”我一時間好似沒聽懂他說些什麽似的驚問道。

他瞧了瞧我緩緩說道:“邱先生已經找過我了,說想帶你回中原去,這是你的意思嗎?”

我只不過說想家,沒想到邱先生動作如此之快,紮哈羅竟然這麽快就知道了。“是。。。是啊!”我略微遲疑的說道。同時擡眼看他,見他面容清瘦,無精打采的樣子,心中感到一絲愧疚。

“好!我明白了!”停了半晌他說道,“既然是你的意思,那麽你準備一下大婚典禮舉行過後,你。。。就可以離開了!”說完他站起身,看着像是要走。

“你。。。你答應放我走?”我問道。

“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願嗎?”他背對着我說道,“再說,或許現在走對你是好的!因為我。。。我已經沒有能力保護你了,這你知道的!”

難道他是認為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王爺了,我就要棄他而去了嗎?他真是太不了解我了,我生氣的說道:“難道我是那麽勢利的人嗎?你以為,我想離開是因為你一無所有了嗎?”

“什麽都無所謂!”他說,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我眼淚汪汪的坐在那裏,既生氣又痛心。想不到我林秋謠在他眼裏竟然是這種人。不過,這也難怪,我現在在他眼裏只不過是個叛徒,一個異族的女人,他又怎麽會信任我呢?我嘆了口氣,心中猶豫不決,不知該不該離開。

和親儀式定在三天後舉行,草原上的人們每天忙忙碌碌,都想将這次歡會盡自己最大可能完成。但是,就在這時穹廬大帳中傳來了悲傷的消息,紮羅爾舊病複發,卧床不起。這對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們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人們萬萬沒想到,他們敬愛的大王會在這時候生病。

現在草原上群龍無首,各部勢力蠢蠢欲動,随時都可能發動叛亂。惠宜大妃和八位元老商量後,決心啓用被罷免的紮哈羅來暫時監國。本來元老們一開始是反對的,畢竟紮哈羅曾經被認為是犯了叛國罪,與紮哈羅相比,他們倒是覺得紮哈其更加适合監國。他是惠宜大妃的親生兒子,為人又聰明英武,能力決不在紮哈羅之下。但是,這個提議遭到了紮羅爾和惠宜大妃的反對。他們深知紮哈其急功近利,為人又殘忍狠毒,如果整個氐族落在這樣一個人手中,後果一定不堪設想。于是,他們力排衆議,用武力軟硬逼迫,最後終于讓紮哈羅當上了監國。

紮哈羅為人親切仁義,當日紮哈其說紮哈羅暗中投靠前秦,大家誰都不信。相反的,人們倒是認為這是紮哈其編造出來陷害紮哈羅的。這時聽說紮哈羅重新當上了監國,誰不高興?他們奔走相告,好似将紮哈羅當做了草原新的領主一般。

盡管紮羅爾病重,但是惠宜大妃他們決定和親儀式還是如期舉行。因為他們考慮到此刻的實力,不足以與強大的前秦相抗衡,擔心如果不趕快舉行婚禮,怕前秦以此為借口說他們怠慢和親隊伍借機出兵。

不過,在王庭中有些人正是希望看到氐族無法和前秦和親,讓他們鹬蚌相争,自己在一旁坐收漁翁之利。

在舉行和親的前一晚,我正準備就寝。忽然聽見外面火光四射,喊聲大震。我和紫衣面面相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紫衣機靈也不用我主婦便跑了出去。

紫衣出去後,四周沉默了一陣子。我以為只是兵卒們不小心點燃了火,這種狀況不是第一次發生。草原上人人酒量好,兵卒們又愛沒事閑飲幾杯,喝醉後不小心打翻酒壇引起大火這是常有的事。

但是,過了一會兒,事情似乎不像我想象的那麽簡單。喊聲再度響起,而且比剛才還要大。裏面還有馬匹嘶鳴的凄厲叫聲。

我趕緊披了件衣服快步出了帳子。出去一看,只見南面草場上火光将烏黑的天空染紅了一片,喊殺聲正是從那面傳來的。那不是安置前秦使者的處所嗎?我朝那邊望去,隐隐約約看到那裏人馬亂成一團。

這時,紫衣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他跑得太急,一個踉跄,差點摔倒,我趕緊上前扶住她:“出什麽事了?”

那邊響聲太大,我說了好幾次紫衣才大聲說道:“不知道哪裏來的一隊人馬,将前秦的公主給給擄走了。。。與賊人搏鬥之時,紮哈羅王爺還受了傷。。。”

“那他現在人呢?傷的重不重?”我一聽紮哈羅受了傷急問道。

“沒。。。什麽大礙!”紫衣擺擺手說,“王爺現在去追公主去了。。。”

“知道是什麽人嗎?”我大聲問道。

紫衣搖搖頭。突然我想起了什麽拉住她道:“邱先生。。。邱先生沒事吧?”

紫衣一臉困惑的瞧着我,我這才醒悟說道:“就是那日我請來的那位客人,前秦的使者!”

紫衣搖搖頭說道:“不清楚!我也是聽王爺身邊的侍衛說的,具體情況也不太清楚!”

“走!我們去看看!”我拉住紫衣和她朝南邊奔去。

我們到了南邊,四周沒有一個人。地上亂糟糟的,除了血跡就是點燃的和熄滅的火把,那些火把将旁邊的幹草燒黑了,空氣中散發着難聞的味道。我們直奔邱先生的帳中,裏面燃着一盞燈,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邱先生該不會也出了什麽事了吧?看着一片狼藉的草場,我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

過了一整天,紮哈羅沒有一點消息,邱先生也是。我真怕他們會出什麽事情。約莫天快黑的時候,外面想起了一陣馬蹄聲,看來是他們回來了。我飛快的奔出帳子,朝穹廬大帳的方向跑去。等我到了那裏的時候,大帳四周的空地上已經圍滿了人,人群前有衛兵拿着武器在維持秩序,禁止任何人靠近。

我看到紮哈羅皺着眉頭,面容憔悴的走了進去,接着二哥也被人帶了進去,一對衛兵守着幾個俘虜模樣的黑衣人身邊,随時準備裏面召喚。我仔細看了看那些人,裏面沒有邱先生,也沒有任何認識的人,看起來這些刺客應該不是這裏的人。

我心中記挂着邱先生的安慰,也沒等着看發生了什麽事,就去找他。可是,等我到了邱先生的帳前,卻被兩個守衛給攔住了。他們兇狠的看着我,好像我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一般。我在氐族時日尚短,只能勉強聽懂他們的話,意思是不讓進去。可至于後面說了些什麽就不知道了,我沒法子,知得高聲叫喊,希望邱先生聽見我的聲音能出來相見。

果然這招還是很管用的,邱先生聞聲走了出來,但他也被攔住。他雙手抓着軍士攔在身前的鐵器,說道:“秋謠,你回去吧!”

“老師發生什麽事了?”我關心的問道。

“你別問了!你快回去就是!”邱先生顯出很是擔憂的樣子。

“可是。。。”我還想問點什麽。

這時後面來了一對衛士,他們上前跟那兩個人說了些什麽,兩人會意将老師帶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