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蠱毒其一
蠱毒其一
第04章-蠱毒其一
靈衣族百毒不侵, 偏偏對蠱毫無辦法。
藍鈞靈一言難盡地看着昏迷中的藺大将軍，心說你還真會選啊，專門選了一個他沒法解決的毛病回來。藍鈞靈理所當然地認為藺桐是在方才交手時中的招, 對那細作背後的上峰愈發忌憚。
藺桐陷入昏迷, 留在這裏等他醒來是不現實的。
誰知道這一波刺殺不成，下一波會是什麽時候, 他們必須馬上離開。
可看着藺桐這人高馬大的身板, 藍鈞靈只覺得一陣絕望。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藺桐背下樓, 來到了後院, 他又悄悄從馬廄裏牽來了自己的馬, 如法炮制了昨天在廢宅上馬的過程。但因為這次要逃命，藍鈞靈還特地用披風将藺桐和自己綁在了一起, 以免奔跑的時候掉下去。
二人從後院, 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客棧。
宵禁後，路上空無一人, 但因為也沒有照明, 藍鈞靈不敢跑得太快。再說, 就算他跑到了城門口, 大半夜的沒有人給他們開門，還是得等。
藍鈞靈帶着藺桐一路來到了城郊。
他沒有直接去城門, 怕引起守衛的注意，只找了一處偏僻的林子藏身。
他自己先下馬，然後扶着藺桐滑下來。然而藍鈞靈錯估了自己的體力, 方才背人騎馬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 再想支撐一個比自己還重許多的人從高處下來, 當真是有心無力。
藍鈞靈直接被壓趴了。
藺桐的額頭重重地磕在了藍鈞靈的鎖骨上，疼得他直飙淚。
他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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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鈞靈忍着眼淚, 将藺桐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待休息夠了，他才重新振作。馬兒已經自行去一旁吃草了，藍鈞靈從地上爬起來，像拖死狗一樣将藺桐拖到了一片相對平坦的地面上，用自己的小包袱給他當了枕頭，又把披風給他當了被子。
春夜的風還是挺凍人的。
藍鈞靈在邊上沒坐多久就被凍成了狗，忍不住看向呼吸平穩，人事不知的藺桐。
自己也算是救了他一次，借他的身體取個暖應該不過分吧？
藍鈞靈一邊安慰自己，一邊掀開披風，靠着藺桐躺了下去——不愧是習武之人，身體好暖和QAQ！藍鈞靈搓着自己冰涼的手，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
藍鈞靈打了個冷顫，醒了過來。
倒不是身上冷，準确來說，他非但不冷，還暖呼呼的，就是在睡夢中總感覺有一道視線盯着自己，盯得他毛骨悚然。
藍鈞靈揉着眼睛，睜開了眼。
一雙深邃的眸子正直直地盯着他，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極近，近到幾乎鼻子貼鼻子，呼吸間全是對方的氣息。
“啊——”
藍鈞靈大叫一聲，猛地彈開。
昨夜被他平放在地上的藺桐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不僅如此，還側過身，與他面對面躺着，不說話，也不叫醒他，就這樣一聲不吭地瞪着他。也不知瞪了多久，難怪他夢裏都感覺到了不自在。
随着藍鈞靈離開，藺桐也緩緩地坐了起來。
“我、我不是故意的。”藍鈞靈慌忙解釋，“昨晚你暈倒了，我沒辦法帶你出城，又不能留在客棧，只能在這裏歇一晚。是天氣太冷，我只想靠着你取個暖，沒有別的意思！”
藺桐始終一言不發。
慌亂過後，藍鈞靈也漸漸察覺到了不對勁。
藺桐雖然仍是一臉冷肅，但他的眼神與其說是深邃，不如說是略顯呆滞。
給人一種腦袋空空的感覺。
“王叔？藺桐？大将軍？”藍鈞靈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藺桐一把抓住他的手，皺眉道：“你是誰？”
藍鈞靈一窒。
擦！藺桐不會是失憶了吧？
可從沒聽過中蠱會讓人失去記憶……難道是晚上！藍鈞靈單手成拳，用力一擊掌，昨晚藺桐暈倒的時候，腦袋正好撞到了桌角，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失憶了？
但藍鈞靈還不敢完全确定。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你不記得我了嗎？”
藺桐搖搖頭。
藍鈞靈道：“那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藺桐這回皺眉沉思片刻，正确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藍鈞靈道：“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嗎？你身邊的侍衛是個細作，他聯絡了刺客來刺殺你。”
藺桐問道：“什麽是細作？”
藍鈞靈：“蛤？”
藺桐又問：“什麽是刺客？”
藍鈞靈：“……”
藍鈞靈腦海中蹦出了一個比失憶還要可怕的猜測，他伸出一根手指，問他：“這是幾？”
藺桐道：“一。”
藍鈞靈又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藺桐道：“二。”
藍鈞靈深吸一口氣：“一百加一百等于多少？”
藺桐沉默了。
他皺着眉，陷入了沉思。
藍鈞靈也沉默了，他陷入了藺大将軍把自己磕傻了的恐慌中。
也許他應該讀個檔，可當他打開讀檔界面的時候，又遲疑了，如果藺桐不是因為撞到腦袋才傻掉的呢？如果他是因為蠱蟲作祟，所以才變傻的呢？
就在他進退兩難之時，林子外傳來了馬蹄聲。
藍鈞靈連忙撲到藺桐身上，将他按回了地上，藺桐想要說話，卻被藍鈞靈捂住了嘴巴。
“噓，安靜。”
出乎意料的，藺桐居然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藍鈞靈卻沒空注意他的乖巧，他伏在藺桐身上，小心翼翼地擡頭，透過茂密的草叢看向外面的官道。大約有十來個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蒙着頭和臉，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距離太遠，藍鈞靈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看到他們指指點點一番後，朝着城門的方向跑走了。
糟糕，他們不會是想要在城門外埋伏吧？
藍鈞靈不能确定他們和昨晚的刺客是同一撥人，但謹慎點總沒錯。
這時，他感覺自己的掌心被什麽碰了碰。
藍鈞靈低頭，才發現自己還捂着藺桐的嘴巴，連忙松手：“小聲一些，你說什麽？”
藺桐聽話地小小聲：“可以從我身上起來了嗎？”
藍鈞靈：“……”
他漲紅了臉，忙不疊從了他身上爬了起來，跪坐到一旁。
藺桐卻沒起來，而是問他：“我可以起來了嗎？”
藍鈞靈讷讷：“起來吧。”
藺桐這才坐起來，仍是靜靜地看着藍鈞靈的臉，也不知道他究竟想看出些什麽。
藍鈞靈不自在地別開眼：“除了你自己以外，你還記得別的什麽人嗎？”
藺桐道：“我父母，已經死了。”
藍鈞靈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母親也死了，還有嗎？”
藺桐搖頭。
藍鈞靈道：“那你……記得自己幾歲了嗎？”
藺桐再次陷入了沉默。
藍鈞靈抹了把臉，還是決定讀檔，他想賭一把，萬一藺桐變傻真的是因為磕到了腦袋，重來一回也許就不會是現在的情形了。
……
重複了一周目的藍鈞靈表示心很累。
藺桐變傻根本就不是因為撞到了腦袋！而在他提前用銀蛇蠱制服侍衛，并用良心丸審問他蠱蟲一事時，侍衛竟然說他們完全不知道蠱蟲的存在！
也就是說，藺桐中蠱并非始于這次刺殺，而是在更早的時候！
藺桐一如上回，毫發無損地解決了所有刺客，又送了失去行動能力的侍衛一程，然後在準備帶藍鈞靈離開的時候，再一次捂住了自己的腹側，繼而暈倒。
藍鈞靈不得不再次帶着他逃到了城郊小樹林。
一夜過去，面對再次變得癡傻的藺桐，藍鈞靈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該怎麽辦才好？
藺桐伸出手，摸了摸藍鈞靈的腦袋。
熟悉的手法讓藍鈞靈猛然頓住——太子哥是這樣，柯槿是這樣，現在藺桐也是這樣！他無法再認為這是一個巧合，同樣的觸感，同樣的紅梅印記，他知道這樣也許有點瘋狂，可他是不是可以大膽假設一下？
否則，為什麽前一個男主休眠了，後一個男主才會出現呢？
藍鈞靈放下手，怔怔地看向藺桐。
藺桐不解地歪了歪頭。
“你、你是不是……”
“他們在那兒！”
一聲厲喝讓藍鈞靈肩膀震了震，他連忙拉着藺桐起身，甚至來不及上馬，直接拔腿狂奔。
這裏離城門已經很近了。
前方有守衛在巡查，只要他能抵達那個地方，刺客們想必也會投鼠忌器，暫時離開。
但他忘了，刺客們都是習武之人，他壓根不可能跑得過人家。
被十餘個黑衣人團團圍住的時候，藍鈞靈只覺得四肢都有些發軟，他的銀蛇蠱只有一只，藺桐現在又神志不清，他們該如何逃過這一劫？
“你還記得怎麽殺人嗎？”藍鈞靈湊到藺桐耳邊，低聲問道。
藺桐回以茫然的目光。
藍鈞靈：“……”
藺大将軍是指望不上了，藍鈞靈只能靠自己，他抽出藺桐腰間的佩劍，強忍着恐懼，擺起了架勢。
刺客們齊刀砍殺上來。
藍鈞靈根本不會劍術，拿劍只是為了虛張聲勢，他在刺客與自己的距離拉近至兩米以內的時候，猛地撒出一把毒粉，從正面攻來的四五名刺客立刻捂着脖子倒地，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另外三個方向的刺客只停頓了不到一秒，便繼續攻擊。
藍鈞靈連忙拉着藺桐後退。
長刀看過來的時候，他條件反射舉劍格擋，卻沒想到對方的力道如此之大，只擋了一下便虎口生疼，手腕更是被震得脫了力，連一招都沒扛過，劍就落了地。
藍鈞靈的小臂上也被劃了一道口子，直冒鮮血。
傷到他的那人轟然倒地，是銀蛇蠱的功勞。藍鈞靈卻不敢看自己的傷口，他又朝攻過來的刺客揚了一把毒粉。但這回刺客有了經驗，除了離他最近的一個中了招，其餘的都及時躲開了。
眼下的情形何其糟糕。
刺客還有十來個，他們忌憚藍鈞靈的毒粉，暫時停止了進攻，但若是他們一擁而上，除非藍鈞靈能在瞬間将自己周圍都撒上毒粉，不然肯定會被其餘方向的刺客殺傷。
藍鈞靈緊緊攥着藺桐的手，掌心裏全是汗。
忽然，藺桐的手撤了出去。
藍鈞靈一驚，便看到他彎腰撿起了佩劍，神色冷峻，仿佛恢複了神志。
可當他沖出去和那些刺客打鬥成一片的時候，藍鈞靈才意識到，藺桐根本沒有恢複正常，只是不知出于什麽原因，他竟毫無畏懼地沖向了刺客。
藺桐再沒有了客棧時的游刃有餘，縱然憑着身體記憶使出了一些招式，卻無法應付人多勢衆的刺客，交手不過十招，他身上已經挨了好幾刀，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藍鈞靈在他被砍中第一刀的時候就不敢再看。
他不能在這時候暈倒，拖後腿。
有刺客想分頭對付藍鈞靈，卻都被藺桐用身體攔住了。
藍鈞靈耳畔響徹刀劍相交之聲，只覺得心髒都被攥緊了。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讓一個傷患來保護自己，他不知道藺桐還能支撐多久，只知道鼻腔內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重。
有一瞬間，他甚至軟弱地想，若最終沒能逃脫，左不過是個【無疾而終】或【不甘赴死】的下場，不如現在就讀檔。
可這個念頭一出來，他就狠狠抽了自己一下。
藺桐正在拼盡全力保護他，他又怎麽能逃避！逃避了這一次，追兵仍然存在，倘若下一次再遇到呢？他難道要讓藺桐再受一次苦，難道要讓他們永遠活在被追殺的循環中嗎？
他不能濫用讀檔。
藍鈞靈深吸一口氣，差點被血腥味嗆得吐出來。
他努力調整呼吸，從懷中掏出迷藥，正打算不顧一切沖到那邊随便一撒，能迷倒幾個是幾個，就發現打鬥的聲音停止了。
藍鈞靈呼吸一窒。
結束了嗎？是藺桐勝利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擡頭，視線放得極低，便看到一雙修長的腿，正一步一頓地朝他這邊靠近，手中的劍也拖在地上，劃出一道蜿蜒的痕跡。
藍鈞靈大喜，剛要說話，藺桐便朝他重重地倒了下來。
濃重的血腥味蓋了藍鈞靈一頭一臉。
藍鈞靈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他連忙将藺桐背到身上，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大黑馬身邊。藺桐身受重傷，應當立刻止血，藍鈞靈來不及帶他回去找醫館了，只能讓大黑馬托着藺桐，往樹林更深處走去，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停下。
大黑頗有靈性，竟将他們帶到了一處水流邊。
藍鈞靈緊緊閉着眼睛，将藺桐從馬背上扶了下來，平放到水邊的一塊巨石平臺上。
藺桐身上的傷口實在太多了，藍鈞靈無法像上回那般揮霍他的金瘡藥，必須每一處都認真清理上藥包紮。
可他暈血。
藍鈞靈頭一回痛恨自己的這個毛病，一想到藺桐可能會因此死去，他就忍不住眼眶發熱。
但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他必須克服暈血！
藍鈞靈呼氣再吐氣，睜開眼，将視線固定在地面上，然後朝着藺桐手臂的方向緩慢移動。藺桐穿着玄色，血跡透過衣服看得并不真切，可當他将外衣解開，內層的裏衣卻幾乎被鮮血覆蓋！
藍鈞靈瞬間眼前發黑，搖搖欲墜。
下一秒，他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一下不夠，就再來一下！
藍鈞靈不記得自己抽了自己多少下，雙頰早已麻木，腦袋雖然還有些暈眩，但看着那大片大片的鮮紅，意識裏仿佛已經默認将這種顏色替換成了黑色。
他一邊不斷給自己暗示，一邊開始替藺桐換藥。
每當他覺得快要承受不住，瀕臨極限的時候，他就給自己來一下。
不知不覺中，竟也替藺桐将所有傷口都處理完畢了，他甚至還記得藺桐身上一共有多少處傷口。
十二處。
最後替被布條纏滿上半身的藺桐蓋上衣服後，藍鈞靈再也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