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家宴
第24章 家宴
男人放在桌旁的長腿微微曲起,姿态閑适而從容。肩背的肌肉輪廓微微起伏,手臂上隐隐約約的青筋蟄伏在一層薄薄的肌肉之下。
分明是定格的動作,卻透出無與倫比的性吸引力。
原主要扔掉的舊物裏,有這樣一張男性的側身照片,已經有些奇怪。
不止如此,更讓俞覺感覺微妙的,是拍照人拍照的視角。
能拍到這樣半個側身,說明處在這個情境中的兩人相隔是有一段距離的,并非是親密無間的狀态。
但能拍到男人如此放松的一個姿态,周圍是暖橘色的燈光、獨處的空間,又說明,兩人之間相處十分自然,并沒有陌生與不信任的隔閡。
有一種薄薄的朦胧的界限感萦繞其間,僅是一個細微的動作,或許就能戳破這層弱不禁風的阻隔。
但這張照片,又似乎拍得十分倉促,簡直就讓俞覺幻視那種場景:
青春懵懂的少年人,暗自藏着對身邊人逐漸萌生的隐秘愛慕之情,終于忍不住在又一瞬的心動之後,想要偷偷拍下眼前人,記錄這流影煙花般的瞬間,
卻因為動作太過笨拙,被心上人捕捉到那淩亂的小動作,匆匆藏起了相機,慌亂之間只留下了一張背景模糊的側影。
俞覺也不能理解自己,對着這樣一張照片,為何能直接腦補了一整個完整的場景。
他的心情格外複雜,如今他名義年齡21歲,實際年齡25歲,活了這麽久,他沒有喜歡過什麽人,更沒有什麽年少心動的經歷,
現在卻這麽能聯想,簡直像是他本人親自做過的事情一樣。
俞覺揉了揉額心,将一些多餘的想法抛到腦後,一些引人深思的東西就浮出腦海。
他在想,這張照片,是原主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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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能夠肯定,拍這張照的人對照片中的男人一定存在着某種愛慕或者是仰慕之心。
這張照片是原主的舊物,幾乎也沒有別的選項供他選擇。
那麽,俞覺不得不得出一個結論,原主可能在某個階段喜歡男人,且,這個階段,在5年之前,也就是原主初高中的時候。
聯想到他從秦越和俞家父子的對話中得知的信息,原主也是在5年前大約高三時期大病一場然後轉性的。
難道那場病,不僅讓他轉了性格,還轉了性向?
俞覺一直認為,人的性格以及性向雖然會受到成長環境的影響,但很大程度上來自于天性,而後一種,也就是性取向,幾乎就是天生注定的。
即使這種觀點不成立,但到16、7歲即将成年的年齡,性格已經趨于完善,三觀也基本塑造完成。
原主卻在那個年齡段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性格變也就罷了,性取向也變這怎麽說都有些離譜,況且一件可以說是巧合,接二連三就說不過去了。
俞覺是不怎麽相信僅是一場病就能做到這種效果的。
而且,一本瑪麗蘇言情小說中,出現一個性取向為男的男性,也格外透着詭異。
俞覺總覺得哪裏有些怪異,卻總是找不準那個突破口,他眉心漸凝,一陣敲門聲卻突兀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覺,都快十二點了,怎麽還不睡呀,明天還要上班,要早點休息啊。”
是秦越的聲音。
“好,我這就睡,秦叔也快去休息吧。”
“行,”秦越又囑咐他一句注意夜晚保暖才離開。
俞覺嘆了口氣,被打斷了思路,他也沒有心情繼續深究下去。
他将那張照片擦拭幹淨後放進了收納櫃的底層,緩步過去熄了燈,爬上床。
一夜無夢。
第二天上班也有些精神不振,恍恍惚惚地等到下班,俞覺心事重重地下樓,剛剛走出大樓沒幾步,俞覺就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人猝不及防攬住了肩膀。
“俞少,怎麽這麽多天都不聯系我,是不想和我做兄弟了嗎?”
俞覺根本沒聽進去來人說了什麽,撲面而來的香水味濃郁而刺鼻,熏得他瞬間皺起了眉。
他面色冷寂,“放開。”
攬住他肩膀的人頓時動作一僵,讪讪挪開了身子,走到俞覺面前,稍稍打量着他,語氣不自然地調侃道:“俞少,你這是什麽意思,總不能還嫌棄起哥們來了吧?”
面前的人和俞覺年紀相仿,比俞覺稍微高了一點,長相還算不錯,穿着一件花哨的外套,手插進黑色緊身褲褲袋,耳垂上金色的耳環十分打眼。
舉手投足間都流露着放蕩不羁的味道。
俞覺心裏對這人的身份有了點底,平淡道:“确實嫌棄,你身上的味道很難聞。”
另外兩個人也從大樓一側走了過來,聞言哈哈大笑起來,言語間并沒有把俞覺的話當真。
“喲,我們俞少今天這是轉性了,林少可是剛從酒吧出來,身上味道可不就是你最喜歡的女人香嗎?”
林少……俞覺确定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份,是那個姜雲的表哥,林齊。
由于俞覺過于直白的發言,林齊已經斂去笑容,神色微變:“你開玩笑的吧?”
“你覺得像嗎?”俞覺淡淡回應。
林齊沉默了一下,又挑眉笑起來:“不會是我們俞小少爺還在生我那天的氣吧?我向你道歉總成了吧,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給你下藥的。”
“要不然,你給我下回來,我還求之不得呢。”
俞覺不動聲色地躲開了林齊又想搭過來的手,“上次我說錯了,我不是生氣,是要和你們絕交。”
林齊動作直接停在了半空中,不可思議道:“你在說什麽?”
俞覺已經拉遠了兩人的距離,但林齊身上的味道太重了,還是萦繞不絕,他一不舒服,心情就開始變差,有些不耐煩道:
“拉黑你的聯系方式意思還不夠清楚嗎?非要找過來。”
林齊不怒反笑,一把拉住俞覺:“你這是說我給臉不要臉了?”
俞覺表情未動:“可以離我遠一點嗎?”
他眼底的厭棄不加掩飾,林齊頓時惱火,胸膛起伏不定,他用力将俞覺拽了過來,掐住他的下巴,眼睛有些發紅,咬牙道:“俞覺,你敢再說一遍嗎?”
俞覺毫不畏懼地直視着林齊吃人般的目光,卻因為他的觸碰緊蹙起眉心。
他想掙脫林齊的束縛,但林齊看着只比他高壯了一點,力氣卻大了不止一倍,根本撼動不了,俞覺皺眉道:“林齊,你已經成年了,惱羞成怒成這樣子,真的很不體面。”
“體面?你天天跟着我鬼混,現在跟我談什麽體面?”
另外兩個人眼見兩人突然就劍拔弩張起來,識趣地噤了聲。
俞覺吐出一口氣,濃香熏得他有些發昏,他定住心神,目光掃過林齊暴起青筋的手臂:“你先放開。”
他屢次強調這一點,似乎對他的觸碰抵觸極了,林齊怒氣更盛,更加用力地捏住他,發恨道:“你他媽真想跟我劃清界限?還是嫌我髒?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沒好到哪去,現在又故作什麽清高?”
俞覺對他這越來越兇惡的态度感到不解,按理說,原主交的這些朋友家世都是不如他的,一貫都是巴結着原主的姿态。
原書還有描寫,即使原主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這些人也是不敢發火的。
而對于這個林少,也算是有名有姓的角色,甚至還有單獨的描寫,原主曾經把他綁在房間裏,然後當面上了林少的女人。
俞覺是不懂這是什麽獨特的癖好,但在他看來,這對林齊絕對是一個明晃晃的欺辱和挑釁,就都這樣了,林齊事後也沒說什麽。
但到他這裏,他不過就是說話不留情面了點,直白了點,确實有點嫌棄他不給他留面子的意思在裏面,但這連原主作為十分之一的過分程度都沒有吧?
俞覺有點後悔,不應該在對方人多勢衆的場合下激怒對方的。
但他并不後悔說出的內容,并且事已至此,倒不如直接挑明,在這了結了這件事,也省得以後麻煩。
俞覺在不被觸碰到底線的時候,是很容易收斂起情緒來的,他也看得清眼下的局勢,過度刺激對方對他沒有什麽好處。
“林齊,我只是想和你斷絕關系,其他的,如果有冒犯,我可以向你道歉。”
旁邊兩個人看不過去了,小聲不滿道:“俞少,你都跟林少一起玩了多少年了,說斷就斷也太不地道了吧。”
“就是,就算要斷……你總得給林少個理由吧?”
林齊頓時瞪了說這話的人一眼,又回過頭來看他,仿佛害怕俞覺真的給出一個他不想聽到的理由般,沒等他開口就快速道:
“俞覺,和他們斷也就罷了,你要和我斷還有沒有良心,我們可是發小,你上大學後都是我帶你玩的。”
俞覺:那你可真棒啊。
俞覺內心毫無波瀾。
無辜被殃及的同伴:……
俞覺:“我可以補償你,補償方式由你來定,如何?”
他要遠離的決心如此果斷,林齊暗暗捏緊了拳頭,他不得不正視從一見面就察覺的異常。
俞覺的神情太不對勁了,他明明已經拉着他一起跌進淤泥之中,可不過幾天,他就又恢複了那種冷清漠然、高高在上的姿态。
厭惡、抵觸、排斥……根本無法忽視。
這讓他不可自抑地回憶起初見他時,那種永遠覺得他高不可攀、總是自行慚愧的自卑感。
明明兩人的身份差距并沒有很大,可俞覺總是如在雲端,讓他無論如何也觸碰不得。
究竟是那裏出了問題?林齊盯着他,眼神逐漸可怖,而後,他終于将視線放在了俞覺幹淨精巧的耳垂上。
他猛地伸手,捏住他的側臉,質問道:“我讓人幫你打的耳洞去哪了!”
耳洞這件事,俞覺已經面對過一次,但對方是林齊,他的态度更加敷衍。他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擡手拍開林齊的手掌:“和你沒有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這是他留下的印記,是他終于将俞覺拉入塵埃之中的見證,他不允許被抹消。
林齊猛地将他拖拽到身旁,發狂似地低吼:“你現在就跟我去重新打一個!”
俞覺踉跄了兩步,被林齊捏住的胳膊一陣疼痛,他驚怒道:“林齊,你是瘋子嗎?”
林齊只是冷笑,一旁兩人也從未見過林齊這副吃人般的狀态,吓得不敢動作。
正前方大跨步走過來一人,厲聲呵止了林齊,“放開少爺!”
林齊停下腳步,陰着一張臉看向來人。
是俞家的管家,秦越。
秦越從林齊手中接過俞覺,護在一旁,才與秦越對視。
他到底是成熟的成年人,與林齊這些初入社會的稚嫩青年氣勢是完全不同的,高大寬厚的身姿将自家少爺護在一旁,讓人不敢生出挑釁的心思。
他斂去臉上的怒火,客氣道:“林少,我來接少爺回家。”
“回去晚了,俞先生會不高興的。”
林齊知道秦越在提醒自己,他還沒有資格去碰俞家的少爺。
他瞥向被秦越一條胳膊擋住的少年,少年低頭整理着被他弄皺的衣袖,沒有抛過來一個眼神。他心底有千百種不甘,錯過這一次,他很難再碰到俞覺。
但他無計可施。
林齊捏緊了拳頭,開口:“那你就帶俞少回去吧。”
秦越颔首一笑,領着俞覺轉身離開。
兩人走遠了,跟在林齊身後的兩人才對着秦越啐了一口,罵道:
狗仗人勢的東西。
林齊盯着那清瘦的人影,深吸了一口氣:“走吧,去樂願酒吧。”
幾人都離開後,一直藏在公司大樓內靜靜觀察着這一幕的賀易深走了出來,在前臺兩個姑娘驚疑不定的目光下,臉上流露出一抹深沉的笑意。
賀易深一邊向地下車庫走去,一邊觀賞着自己拍到的照片和視頻,心中得意地想着,這個慣會僞裝無辜的俞覺,終于被他抓住了把柄。
他将最開始拍到的林齊與俞覺勾肩搭背的照片修剪了一下,點開扣訊,發送給了何秩。
他知道何秩很忙,直到将車開出車庫時他才等到了叮的一聲回複。
賀易深哼着歌點開屏幕,下一秒,笑容凝固在了嘴邊。
何秩:[還有嗎?]
賀易深:[?]
他着實看不懂。
何秩這次很快就回了他:[就拍了一張嗎?]
賀易深松了口氣,直接發了語音:[不止這一張,我還拍了不少,還有視頻。]
[表叔,你這下看到了吧,俞覺可是一直和這些人鬼混着呢,他面對你是一副作态,出去了又是另一副作态,這種人表裏不一,千萬要提防着點。]
何秩似乎完全略過了他這段話,[易深,把其他照片和視頻發我一下。]
賀易深:[……表叔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啊?以後被他坑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何秩:[發完把你手機上存的删掉。]
賀易深:[……行吧。]
他是不可能原模原樣把錄的視頻發過去的,何秩一看就知道他在誇大事實,到時候怕是又覺得俞覺被欺負,變本加厲地護着他。
但已經應下來,也不能不發,他只能将視頻剪了一下,留下俞覺和林齊還沒有沖突前的內容。
何秩收到寥寥兩小段視頻,以及幾張照片,看了一遍,又反複翻看着俞覺的幾張剪影,将其保存了下來。
他将視頻發給靳森,淡聲吩咐:“去核實一下這視頻錄的地點是不是易深的公司大樓,然後調查一下林齊和俞覺當時在做什麽,盡可能調出監控來。”
靳森點頭應下,他猶豫着開口:“何董,你不覺得,賀總對俞少成見很深嗎?”
剛剛賀易深那段語音是外放的,他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據他了解,賀易深與俞覺見面的時間還不如他和俞覺見面的時間長,他實在不能理解,賀易深怎麽會對俞少這樣的人表現出這麽多惡意來。
上次在他的公司裏,哪怕抛棄理智和邏輯,也要怼俞少一番,他這麽一個旁觀者,都覺得不可理喻。
與靳森的疑惑相反,何秩表情淡然,甚至于早就對賀易深會在發給他的視頻中動手腳有所準備,僅是看了一眼就察覺了異常。
他剛剛收到了俞家送過來的請帖,難得心情不錯,回答了靳森的疑問,
“因為溫初。”
“?”靳森依舊不解。
何秩卻不再多言。
道路旁綠化柳樹下,秦越顫着手檢查俞覺身上的傷痕,眼底盡是自責:“都怪我沒有及時過去,小覺,你身上有沒有傷,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俞覺心有無奈,主動折起袖口,露出那被林齊捏出青痕的手腕,暖聲道:“秦叔,只是胳膊青了,回家敷一下藥就可以的,你不用這麽擔心。”
捏痕的顏色并不重,可落在俞覺白皙的手腕上,顯得格外猙獰。
秦越擦了下眼角的淚痕,狠聲道:“都是我太過無用,不敢當面教訓那人,若是先生在場,定是當場就替少爺把這口氣出了。”
俞覺轉移話題:“不是秦叔的問題,是我身體素質太差了,連同齡人也掙脫不開,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是該好好鍛煉鍛煉了。”
秦越不贊同:“少爺怎麽能受那個罪,再說,就算少爺能打了,也不能讓少爺自己動這個手。”
俞覺溫柔笑起來:“你們這麽寵我,我這不就被養成了一個小廢物了嗎。”
秦越一怔,也被他的溫柔感染:“少爺一向聰慧,體力上差點又有什麽。”
俞覺見他終于露出笑來,打開了一旁的車門,輕聲催促:“秦叔,上車了,我們早點回家。”
秦越怔愣着看着他,而後反應過來,猛地點了點頭:“好!”
回到家,秦越向俞天圖複述了他所看到的場景,俞覺将事情描述了一遍,俞天圖臉色越來越沉:
“教訓,怎麽能不教訓,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欺負到俞覺頭上了,還能就這麽了結?是個人都看不過去。”
他火氣難收,坐在沙發上平複了一會兒才擡頭看俞覺,奇怪道:“你之前和他關系不是不錯嗎?怎麽今天起這麽大的沖突?”
他可是清楚記得,原來俞覺每次出去鬼混,都少不了這個林齊的身影。
俞覺想了下,“大約是,我向他表示要和他絕交的原因。”
“還有,态度不是很客氣,可能傷到了他。”
“就你還能傷到人,不是……”俞天圖猛地反應過來,驚愕道:“你說什麽,要和他絕交?”
俞覺淡定點頭。
俞天圖卻不淡定了,他訓了俞覺幾年,怒罵他讓他不要和那些人來往,苦心孤詣規勸他,哪怕是保持距離都行,丁點作用都沒起,俞覺還是拗得像頭拉不回來的牛一樣,
現在竟然自己想通了,主動和林齊絕交?
俞天圖的心情瞬間從崖底升至枝頭,已經不能簡單用狂喜來形容了。
他表情有些失控,這樣的表情放在一個執掌大型集團、在外界看來老狐貍一般角色的董事長身上,過于違和了些。
俞覺奇怪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俞天圖心情簡直要起飛,好脾氣道:“林齊這小子我是一定要教訓的,不過我覺得你可以考慮換家公司實習了。”
“怎麽這麽說……”
他嘟囔起來:“賀易深這公司是不是風水不好啊,一天天的這都是什麽事啊?難不成和我俞家的基因犯沖,這之前也沒發現啊。”
俞覺:是犯沖,你一兒一女最後都被搞死了。
俞天圖已經想着怎麽跟賀家提這事,拍了一下大腿:“這樣,你再待幾天,等家宴的時候我再跟他們說說。”
俞覺倒覺得沒什麽,本就是一件意外,解決了就沒有後顧之憂,并且,這件事與關系他命運線的男女主無關,重要程度直接在他心裏降了一個層次。
只是,對于林齊今天表現出的瘋狂,他多少有些在意。
接下來的幾天,正如俞覺預料,風平浪靜。
俞覺探了溫初的口風,對方對宴會的事情毫不知情。
很快便到了為俞酥接風洗塵的日子,俞酥要求宴會辦在她回來的第二天,結果飛機延誤,她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出機場,等到俞家的時候,夜幕已經初上。
俞覺剛穿好定制的禮服,就聽到了俞酥到家的消息,本想私下去打個招呼,卻被告知俞酥已經換好衣服去了會場。
宴會是在俞家自己的別墅裏舉辦的,各種設施本就齊全,稍微改造一下,就比專門用來置辦酒宴party的酒店還要豪華。
會場分了內場和外場,走過一遍都要花費不少時間,俞覺放棄了主動去找俞酥的想法,心想着宴會上總能碰上的。
俞覺來到內場,這一場宴會,他并不是主角,所以他的穿着也極為低調,淺灰色的西裝禮服,配着一枚稍作裝飾的胸針。
可即使是這樣,他依舊迎來了無數目光,驚豔、好奇、又或者是凝視。
俞覺知道,以他的名聲,在這種場合中是極為尴尬的存在,多數來賓是瞧不上他的,可他又是俞家的兒子,身份永遠大過名聲的重要性,他們不得不給自己瞧不上的人面子,甚至還要低頭哈腰地恭維着他。
俞覺面色如常地與這些心思各異的來賓們示意,并不受各種目光的影響。
服侍人員端過來放着紅酒杯的托盤,俞覺拿起一只,優雅地舉着與各種打招呼的人輕輕碰杯,卻始終沒有将它飲用。
俞覺掃了一眼服侍人員規規矩矩的穿着,心中越發安定下來。
這時,遠處一陣驚呼,俞覺回身看去,人群已經為來人讓開了一條道路。
那是……俞酥。
她着一身漸變深藍色的長裙,長裙上點綴着碎鑽,在燈光的閃爍下熠熠發光,宛如星空一般唯美而璀璨。
步履搖曳生姿,為了與衣裙相襯,她僅在那張美豔的臉上化了一個淡容修飾,旁邊兩個女生穿着相貌也是極為出挑的,可在她的對比下卻有些黯然失色。
這一刻,她就是衆星捧月的公主,踏着星空,迎着衆人的目光緩緩落入世間。
明明已經在熒幕上見過無數次這張面孔,可她這個人真正出現時,還是讓周圍的人們驚豔到倒吸一口涼氣。
俞覺略微挑起眉,這個妹妹給他的第一觀感,并不讨厭。
他一直覺得這樣明豔張揚的少女是惹眼又讨喜的。
俞酥走近了,俞覺溫柔淺笑,想要和這初見的妹妹打個招呼。
但俞酥看清他後,隐隐笑着的臉瞬間冷卻了所有溫度,她皺起眉,眼神中不加掩飾地投遞出厭恨,似是不想看到俞覺這張臉,撇過頭冷着臉一聲不吭地從俞覺身邊走了過去。
俞覺:……
他沒想過會是這副場景,對俞酥突然的變臉也毫無準備,愣生生僵在了原地。
俞覺回想起來,在原書中,俞酥和原主雖然一個是惡毒女二,一個是作死炮灰,都可以算是重要人物。
可如果不是相同的姓氏提醒他這兩人是兄妹,俞覺完全看不出來這兩人有什麽關系。
實際上,兩人與男女主的故事也沒有重疊,像是完全平行的兩條線,雖然殊途同歸,卻并無交集。
俞酥和原主的關系這麽差的嗎?俞覺沒有向俞天圖和俞庭了解過,對這個事實一時難以消化。
他心不在焉地聽完了主持人為俞酥奉上的致辭,人群又開始流動起來,因為神思不屬,俞覺想去角落的沙發上安靜一會兒。
他手裏還拿着那只一滴未動的酒杯,面無表情地往旁邊走去。
人群流動後,偌大的主廳內雖然容納了很多人,卻并不顯得擁擠。
也因為這樣,俞覺放松了對周圍環境的注意。就在他有些疲憊地閉眼的瞬間,一個身影卻驀然撞進了他的懷裏。
那是個女服侍,雙手端着托盤,托盤裏有三四個酒杯,都是有酒的,因為這一撞,酒杯紛紛倒下,裏面猩紅的液體在激烈的碰撞下洋洋灑灑潑了俞覺和女人滿身。
俞覺手中的酒也潑掉了一半。
俞覺心中警鈴大作,紅酒濕身的場景被他提防了無數遍,實在太過熟悉,他的心髒瞬間被生生提了起來。
酒杯撞向地面,發出破碎的聲音,将周圍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女服侍慌亂地跪下去,去撿那幾只已經支離破碎的酒杯,酒杯鋒利的裂口瞬間在她手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杯子碎得太厲害了,女服侍動作又亂,整個人抖得不行,撿了許久也沒撿起幾片,反而手上的血跡逐漸猙獰。
俞覺吐出一口氣:“別弄了,起來吧。”
女服侍瑟瑟發抖地站起來,低着頭止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就去打掃。”
她掃到俞覺被酒水染上一大塊紫紅色痕跡的灰色西裝,被吓得臉色一白,擡起頭惶然道歉:“我……”
她有些愣住了,失聲道:“學長?”
俞覺不意外這個女服侍會是溫初,就像當初進賀易深的公司實習時,恰巧坐在他旁邊的就是溫初一樣,他已經有了預感。
他搞不明白為什麽沒有他的助推,甚至前一天都還表示自己要在周六去醫院照顧母親的人,還能出現在這裏。
他甚至還在昨晚向秦叔要了今天服侍人員的名單,确定沒有溫初的名字。
不僅出現在這裏,還不偏不倚地和他相撞,弄了兩人一身紅酒。
這副場景,與原書中幾乎是如出一轍,只是原本的劇情,是原主一手設計的,而現在,是巧合。
真是太巧了,巧到俞覺有些想要發笑。
下一步是什麽?他知道賀易深今天也在場,是不是接下來就要上演那出英雄救美的橋段了?
可他站在這裏,誰也不可能逼迫他去說出脅迫溫初一起去換衣服的話,賀易深總不可能看着他兩人站在一起,就跳躍式地腦補出他有見色起意、威脅溫初的意圖。
俞覺仔細想了想,又覺得洩氣。
以賀易深的傻逼程度,他覺得,也不是不無可能。
溫初顫聲道:“學長,我給你擦一下。”
她慌亂地拿出紙巾去擦俞覺的衣角,俞覺卻退開一步,躲掉了溫初的動作。
溫初一怔,以為他在生氣:“我……我帶你去換衣服。”
俞覺直接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去。”
他掃過溫初身上的酒漬,神色微恙,但上次的多管閑事已經給了他教訓,俞覺這次選擇冷漠,并不打算去管她,就要一個人走開。
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已經圍了好幾圈,有人開口:“俞少爺,人家不是說是你的學妹嗎?你就這麽晾着這麽可憐的學妹讓人家在這裏難堪啊。”
“就是,自己學妹的手都劃破了也不關心一下的嗎?”
“好歹也帶着學妹一起去換件衣服呗。”
原主在外惹的事太多了,他絲毫不顧及俞家和這些家族的交情,想踩誰就踩誰,想罵誰就罵誰,雖然都被俞天圖打點過去,可對原主的惡感卻不會抵消。
如今,後果顯現在了俞覺身上。
“小學妹雖然是服務員,不足你俞家少爺的身份地位高,但俞少也不能這麽看不起她呀。”
在這種場合上,他們本不敢置喙什麽,可俞覺暴露出了丁點問題,這些交惡的人就争前搶後地跑到道德制高點,平日裏對這些普通人從不正眼相看,現在卻感同身受地替她說話。
因為,面對的是俞覺,哪怕能過句嘴瘾,也是賺的。
“俞少爺,我可看到了,小學妹撞你可不是她的全責,你逆着人流走,還低着頭,這麽不小心,本就容易撞到人啊。”
俞覺眉心微擰,這人一提醒,讓他想起了無形中忽略的事實。
這人說得确實不錯,他和溫初撞翻車這件事,有他的一半原因。
他偏頭看去,溫初早已經蹲下身,用帶血的手再次撿起碎玻璃來。
周圍并沒有其他服侍人員,也只有他一個人最為熟悉俞家的地形路線,他雖有濃重的顧慮,還是開口:“不用撿了,你跟我過來。”
溫初怔愣地擡起頭,眼眶微紅,楚楚可憐。她在俞覺的示意下,站起身走過去。
一旁的人笑着提醒她:“小學妹,你可要小心一點,我們俞少爺最喜歡你這種清純可憐的女生了,別在換衣服的時候,不注意被他占了便宜啊。”
俞覺額頭青筋一跳,瞪了那人一眼,他眼神并不鋒利,卻很冷,那人頓時吓得往後一退,不敢吱聲了。
俞覺早就注意到,剛才撺掇他去帶溫初換衣服的,也是這人。
倒是好壞話都被這人說盡了。
身後卻又有聲音嘲諷:“俞少爺怎麽現在這麽矜持了,還不準別人點出來不成,你遇到這樣的小姑娘,不是一向不折手段也要撲上去嗎?有什麽不能讓人說的啊。”
“是啊,說不定就是故意和小學妹撞上,想要帶人下去耍流氓呢?”
一聲哄笑帶起了一陣波瀾起伏的笑聲,俞覺卻對此置若罔聞,他皺着眉頭看向大跨步走過來的男人,捏緊了手中的高腳杯。
果然,還是逃不脫賀易深的出現。
只不過猶疑了片刻,就錯過了離開的最佳時機。
現在圍觀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和溫初身上,賀易深過來後,見到他們兩個一身酒漬,免不了質問他一頓。
就算他能解釋清楚,過分的糾纏也只會讓賀易深越來越盯緊自己,況且賀易深面對溫初,更是一副一有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鬼的狀态。
哪怕他沒有任何龌龊的心思,可經過上次,再加上這次,必然會引起賀易深更深的猜忌。
俞覺略感焦慮,他意識到,他必須在這賀易深走過來之前的短暫間隙中,用一個動作将所有人的目光從他和溫初身上移開。
再不濟,至少要盡力降低現在他與溫初的關聯度。
但是,究竟該怎麽做呢。
俞覺繃緊了神經,他拿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發顫,餘光不經意地往側邊一掃,視線所及之處,一個人的出現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俞覺微怔,偏過頭,對上了那人看向他的目光。
何秩……俞覺在心中重複這個名字,心底的躁郁在他溫柔有力的注視下一點一點撥開、散去。
他不知道何秩是何時出現的,可他站在那裏,讓俞覺不禁有了錯覺,
這人是為了他而來的。
賀易深已經剝開了圍了兩三層的人群,俞覺在何秩專注的目光下,将剩了一半紅酒的酒杯舉起。
兩人只有一米的距離。
俞覺定定看着他,然後手指一彎,酒杯順勢往前傾去,紅色的液體從杯口傾倒而出,因為那被刻意加諸的力度,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線。
酒杯落在地上,撞擊形成的碎片與原本的那些碎玻璃融為一體。
而那半杯紅酒,盡數傾倒在了何秩深色的西裝之上,暈染開一片更深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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