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怎麽可能是A型血?
第40章 他怎麽可能是A型血?
或許是因為黎景這段日子以來逆來順受的表現,又或許是因為他精湛的演技,李紅英不疑有他,反而舒了口氣,說:“總算了了一樁事。”
高考報名結束後,黎景也稍稍放松下來。只是,他仍不敢直接與姜佚明聯絡,只是借着與袁偉華、肖宇他們出去玩的機會,拿袁偉華的手機跟姜佚明打了個電話。
姜佚明高考發揮得很好,雖在十二班待了小半年的時間,仍取得了年級第一的成績,現在已被京大臨床醫學專業提前錄取。
黎景握着手機,小聲說:“我也報了京市的大學,我們說好的。”
“你再等等我,等我跟你一起去京市。”
随着錄取時間的推進,黎景的心情也愈發激動緊張。
說來奇怪,他本該懼怕父母看到自己錄取結果的一刻,可在他心底,卻又隐隐期待着這一刻的降臨。
錄取結果在網絡上公布的第一時間,李紅英就迫切地催着黎景打開電腦查看。
黎景的心髒“怦怦”、“怦怦”地跳個不停,好像在胸腔中裝了一個活潑的兔子。可心裏越是緊張激動,臉上的表情就越是不動聲色。
他打開招考網站,輸入考生信息,頁面圖片緩慢加載的同時,上端的綠色進度條也一點點向右爬行——
直到,整個頁面在二人面前展露無遺:黎景,京市經貿大學,會計系。
霎時間,李紅英臉上的表情滞住了。她盯着眼前的頁面看了足有三秒,仍是不可置信。最後,她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黎景,顫聲問:“黎景,這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出錯了?”
說着,李紅英掏出手機,喃喃道:“一定是出錯了,我要給教育局打電話,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着李紅英抽搐的表情,黎景心中的畏懼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報複後的刺激。他壓住自己的唇角,說:“沒出錯,我去讀這所學校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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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英睜大了眼睛,眼珠就快要從眼眶中瞪出來了。她站起身來的同時,将桌上的杯子推到了地上,玻璃碎裂的剎那,發出刺耳的一聲“嘩”。
夏日的陽光穿過蓊郁的綠葉,漏入百葉窗,打在滿地的碎玻璃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如天空中上浮的美麗而脆弱的肥皂泡。
李紅英憤怒到了極致,她聲音發抖,質問道:“黎景,你什麽意思?”
黎景垂了垂眼眸,輕聲說:“這個學校和我的分數很匹配,會計專業又是這個學校的王牌專業,最關鍵的是,這個學校在京市。”
李紅英像是不認識黎景了一樣,她瞠目結舌,火悶在胸口,卻被黎景的話澆滅了,冒着一縷刺鼻的煙。她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只喃喃道:“瘋了,黎景,你瘋了。我管不了你了,我叫你爸來。”
“你等着!”
說着,李紅英推門離開書房,她将頭探出欄杆,朝樓下喊到:“黎為民,這孩子我管不了了,我管不了了!”
此時,黎為民尚不知發生了什麽,見妻子如此着急,連電梯都沒顧上乘,“噔”、“噔”、“噔”地跑上來,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李紅英眼睛通紅,看到丈夫後,就哽咽着說:“這孩子,自己偷偷改了志願,他要去京市經貿!”
“反了,他這是要反天了。”
“黎景,你心裏還有沒有父母!”
聽了妻子的話,黎為民的火“蹭”一下冒了出來,他三步跨到電腦前,一邊朝黎景吼着,一邊揚起手,“啪”地一聲打在了黎景臉上!
“啊!”李紅英張大了嘴巴,向後退了半步。黎為民平日對待黎景雖然嚴苛,但卻很少動手打人,如此這般還是第一次。
黎為民本就長得壯實,此時他怒火攻心,這一巴掌更是使出了全力。
只見黎景“嘭”地一聲趴到了地上——
這一巴掌扇得黎景頭腦發昏,眼冒金星,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一地的玻璃碎片就刺入了他的大腿。刺骨的疼痛傳來,汩汩的鮮血湧出,剎那間,鮮血染紅了玻璃碎片,滲入地板。
“景景!景景!”
待李紅英與黎為民回過神來,黎景已經浸在了血水之中。
他打了個寒顫,半阖着雙眼,眨了兩下,閉上眼睛前,他看到李紅英無措地撲在自己身前,吓得魂飛魄散。
“景景!景景!”
不知怎地,黎景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不止李紅英,黎為民也幾乎呆滞在了原地,長期夾煙的手不住發抖。最後,夫妻二人合力将黎景抱了起來,塞進了卡宴的後座。
黎景的腿上,還留着大小不一的碎玻璃,熱血從一處處傷口中湧出,染紅了黎景與李紅英的衣服。
黎為民一路猛踩油門,不知闖了多少次紅燈,好不容易到了泰元醫院,停車場外已排滿了汽車,幾乎要将半條路堵死。
顧不得其他了,黎為民停下車來,換李紅英開,而他自己,則扛起黎景,大步跑向急診。
嘈雜的急診室。
黎景躺在冰冷的床上,他能聽到醫生、護士忙碌奔波的聲音和設備儀器發出的“滴滴”聲,只是,醫生、護士口中那連成句子的話語,落在黎景耳中卻只是無意義的嗡鳴。
他聽得清每一個字,可腦子卻像是鏽頓的機器,什麽都聽不懂了。
他只覺得好冷,身體冷,心也跟着冷下來。
他的思緒無限放緩,最後徹底失去了意識,陷入了虛無的長夢。
急診室外,李紅英趿着拖鞋一路跑來。她幾乎是撲到了自己丈夫的身邊,一雙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怎麽樣?景景情況怎麽樣?”
黎為民扶住李紅英,似是在安慰妻子,又像是在安慰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正在此時,護士推開急診室的大門,還沒等她走出急診室,李紅英與黎為民就急忙湊上前去,說:
“護士,黎景情況怎麽樣?”
護士皺了一下眉頭,沒回答他們的問題,而是問:“是黎景父母嗎?”
李紅英與黎為民連忙說:“是,我們是黎景的父母。黎景現在情況怎麽樣?”
護士把手中的一沓紙塞到他們手邊,又從口袋中抽出根筆,遞到李紅英手裏,說:“病人情況穩定,已經清完創、包紮完了,估計得輸血,你們先把這些簽了吧。”
李紅英連忙點頭,她顧不上看那些條款就急匆匆地簽上自己的名字,喃喃說:“好,好的,謝謝,謝謝你們。”
護士匆匆從李紅英懷裏抽出這沓紙,關上門的剎那,急診室內傳來護士的聲音——
“黎景,A型血,500ml。”
“——啪”的一聲,急診室的大門再次關閉。
李紅英摁住自己的心髒,朝後退了幾步,她雙目無神,定定地看着急診室,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忽然之間,李紅英心髒一縮,她睜大雙眼看着自己的丈夫,那目光分明在說:“怎麽可能!”
此時此刻,在李紅英驚詫的目光中,黎為民亦回過神來,他臉上的橫肉抖了兩下,不可思議地說:“不可能,這不可能!”
李紅英深吸一口氣。她與黎為民一個是O型血,一個是B型血,黎景作為他們的孩子,怎麽都不可能是A型血,若是醫生護士沒搞錯,那麽黎景——
那麽黎景就很有可能不是他們的孩子。
然而,此情此景下,他們能做的唯有等待。
半小時後,黎景被推出急診室。
李紅英勉強鎮定下來,她看着護士,認真說:“護士,你确定黎景是A型血?”
護士覺得古怪,她皺皺眉頭,不耐煩地說:“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還能有假?要是搞錯了,那可不就是醫療事故了麽!”
李紅英臉色一變,她渾身發抖,勉力扯了扯笑臉,對護士說了聲謝謝。
誰知她身旁的黎為民忽然崩潰地喊道:“護士,護士,你是不是搞錯了,黎景怎麽可能是A型血!黎景他不可能是A型血!”
護士張了張嘴,她看看李紅英,又看看黎為民,最後漏出一個尴尬的表情,小聲說了句:“不會搞錯的”。
接着,護士便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黎為民的喊叫聲很快淹沒在了自己的哽咽與嘈雜的環境之中,他無力地滑落到地上,口中仍念着,黎景怎麽可能是A型血。
李紅英心中的震驚絲毫不少于黎為民,她茫然地看向病床上昏睡的黎景,那雙眸子在觸到黎景慘白的臉頰時,忽然變得尖銳鋒利。
電光石火間,李紅英想起了一對夫妻,一對闊別了十八年,卻在不久前重逢的夫妻。
這念頭一旦産生,過去的一樁樁一幕幕就迅速串聯在一起。
痨病鬼似的咳嗽不停地丈夫,貌美軟弱整日以淚洗面的妻子,還有那個格外聰慧的男孩——
只是剎那間,李紅英就窺探到了一切的真相。她掏出手機,顫抖的手點開通訊錄,翻出了那個男孩兒的電話號碼。
剛要撥出時,李紅英的手指卻忽然懸在了半空。她眼中挂着的大粒淚珠終于無法承受地墜落,滾落到手機屏幕上。
會是他麽?
上天像是忽然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養了十八年、愛了十八年的孩子,竟不是他們親生的,而他們的親生骨肉,竟是那個與養子厮混在一起的姜佚明?
這怎麽可能?
十八年前的點滴在腦海中重現,與姜佚明相處的點點滴滴也随即閃回。
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巧合的、偶然的,在這一刻都形成了閉環。
事到如今,她不能再欺騙自己了——
“喂,是佚明麽?”
“哦,我是黎景的媽媽。黎景病了,在泰元醫院,你要不要來看看他啊?”
她聲音輕柔,将所有洶湧的情緒都藏匿在了溫柔的話語中,就好像她不曾得知真相,更不曾指責姜佚明害了自己的景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