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把你當親生兒子
第41章 我把你當親生兒子
聞言,姜佚明頓了幾秒鐘。
在這短暫的幾秒鐘裏,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他早已在黎景口中了解了李紅英與黎為民的處事風格,更知道他們二人不可能輕易放任黎景與自己在一起,那麽此時的這個電話,究竟意味着什麽?
難道是故意給自己下套找麻煩,還是說黎景真的病得很重?
縱然心裏有再多的顧慮,可在姜佚明這裏,什麽都抵不過一句黎景病了。
“好,謝謝您,請稍等。”
挂斷電話,姜佚明疾奔而去。姜佚明家離泰元醫院只有三個路口,他騎上單車,悶頭向前。
破舊的老房與行道樹快速後退,待過了街口,風格各異的咖啡廳與精致的買手店便取代了逼仄破敗的老公房。
夏風吹過梧桐樹,發出“嘩嘩”的樂聲,靜心細聽,每一棵樹分明都訴說着他們的故事。
然而,此時的姜佚明卻無心看風景,只拼命蹬着自行車。他心裏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是黎景蒼白虛弱的面容,一會兒是李紅英與黎為民的責難鄙夷的目光。
一到泰元醫院,姜佚明連車鎖都沒來得及落就沖進住院樓。
站在病房外,姜佚明深吸了一口氣,而後他整了整衣領,才敲響了房門。
“咚咚咚——”
姜佚明停了一秒,正要擰開房門,病房突然被人從屋內打開。
四目相對的剎那,姜佚明看到李紅英一雙紅腫的眼睛和微顫的雙唇。不知怎地,姜佚明的呼吸忽然漏了半秒,吊詭的空氣中,他好像聽到“嘭”的一聲輕響,就像心髒莫名裂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
他微微張開嘴巴,顫聲問:“阿姨,黎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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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英眼中積蓄的淚水沿着臉頰“唰”地流下來,她微微別開臉,不再看姜佚明投來的關切目光。
“阿姨,到底怎麽回事?”姜佚明側了側身子,他的視線越過李紅英,看向單人病房中躺在一片潔白中的黎景。
此時,病床上的黎景面色慘白,不帶絲毫血色,只是他的身上既沒插管子,也沒用呼吸機。
見到黎景的人後,姜佚明稍稍放下心來,他做了個深呼吸,勉強将自己貪婪的視線移開,看着李紅英,再次開口發問:“阿姨,到底怎麽回事?”
李紅英阖上雙眸,眼淚滑落的瞬間,她一把握住了姜佚明的手腕。不容遲疑,她用力拽着姜佚明朝走廊的方向走去,說:“佚明,你跟我來。”
姜佚明一時恍惚,他踉跄着跟着李紅英沿走廊走了幾步,待到快離開病房區後,姜佚明才掙脫開李紅英的手。
他茫然地望着李紅英的背影,問:“阿姨,到底怎麽了”
李紅英背對着姜佚明,她的身體不自然地顫抖着,仿佛正經歷着劇烈的情緒或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她深吸一口氣,而後面朝姜佚明,壓低了聲音說:“佚明,就當,就當是阿姨求你,跟我過來一趟。”
姜佚明一滞,就在他猶豫的片刻,李紅英身旁忽然冒出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這兩個男人默契地堵在姜佚明面前,猶如一堵不可逾越的高牆。
李紅英表情誠懇,眼神中竟還帶着幾分祈求的味道,只是她的手指卻如鐵鉗一般死死扣住了姜佚明的手腕。
姜佚明的眼睛從李紅英與她身旁的兩個男人身上掃過,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他卻沒再掙紮。
傍晚時分,落日熔金。
黎景終于從混沌的噩夢中蘇醒過來,只是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既不在熟悉的家裏,身邊亦沒有熟悉的人。
意識歸攏的下一秒,大腿就傳來尖銳的刺痛。他擰緊了眉心,睜大了眼睛,卻只能看到潔白而空曠的病房。
醫院特有的濃重消毒水味時時刺激着黎景敏感的情緒,失去意識前的混亂回憶裹挾着尖銳的疼痛一陣陣襲來,陌生的慌張從黎景的心底升騰。
這一刻,他像是個一無所有的孩子,被整個世界遺忘。
他們傷透了心,不愛自己了嗎?
因為報了京市的學校,所以他們再也不要自己了嗎?
想到這裏,黎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決定報考京市的學校前,他已經設想了一百種結果,可當他面對母親不可遏制的怒火時,當他被父親一掌扇倒在地的時候,當無數尖銳的碎玻璃刺進身體時,當他的鮮血汩汩流淌時,當他孤單又恐懼地一個人躺在陌生的病房時……
心怎麽還是止不住得痛呢?
直到此時,黎景才明白,就算他已長大了、成人了,就算他一心逃離,就算他已決心離去,可他竟還對父母有着期盼。
期盼他們接受自己的平凡與叛逆,并義無反顧地愛着這般平凡又叛逆的自己。
只是啊,他早該知道,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哪怕是血肉至親,愛也是有條件的。黎景如此這般想着。
窗外夕陽西墜,最終藏匿于遠處的地平線。而黎景心中微弱的火苗與隐隐的期盼,終于在夜幕降臨的時分,被自己親手澆滅。
整整兩日,黎景都沒有見到自己的父母。他一個人待在病房中,除了沉默的護工,就只有查房的醫生和換紗布的護士偶爾出現。
他沒法動彈,連上廁所都要麻煩不耐煩的護工幫忙,他也沒有手機,除了天明與天黑,大多時候,就連時辰都無法區分。
沒人跟他講話,甚至沒人看他一眼。這樣落寞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生生煎熬。
外傷飛快地恢複,心底的傷卻潰爛流膿。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黎景終于被父親的司機接回了家。
因為腿上的傷,黎景不能走路,司機便自作主張将他抱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司機離開後,他一個人坐在客廳裏,沒有父母的問候,他們甚至連下樓看他一眼都吝啬。
他像是一個龐大笨重的玩偶,被人送回了家裏,随意擺放在哪裏。
鐘表指針在靜谧的空間中一往無前,傳出“啪嗒”、“啪嗒”的響聲。黎景如芒在背,也不知是腿上的傷口更疼,還是心更痛,他的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明明是自己住了十幾年的家,這一刻,他卻突然覺得好冰冷陌生。
幾分鐘後,二樓客房的門忽然被人打開,透過镂空的躍層,黎景下意識地朝上看去,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一閃而過,很快消失,緊接着樓梯那邊便傳來幾聲“噠噠噠”的聲音。
“黎景,你的腿是怎麽搞得?”姜佚明快步朝沙發走來,最後他停在了黎景身前。
在黎景驚詫的目光中,姜佚明兀自蹲下了身子,他垂眸看着黎景腿上纏繞的紗布,心疼的神色不似作僞。
“怎麽會傷這麽厲害?”
黎景愣了幾秒,他沒有回答姜佚明的話,而是皺了皺眉頭,問道:“姜佚明,你怎麽會在這裏?”
還沒等姜佚明開口,便聽到電梯廳傳來“叮”的一聲。
電梯門打開,李紅英與黎為民匆匆忙忙地朝二人跑了過來。
見李紅英與黎為民來了,姜佚明皺起了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的不耐煩。
李紅英大步走到二人身前,不由分說地将姜佚明拽了起來,拉到自己身後,接着她清了清嗓子,說:“景景,我和你爸有事要跟你說。”
姜佚明甩開李紅英桎梏自己的胳膊,他看着李紅英,說:“黎景剛從醫院回來,這件事能不能先緩一緩?你能不能先告訴我,黎景的腿是怎麽回事?”
“明明,你坐着,這件事跟你沒關系。”黎為民将姜佚明往身後扯了扯,而後擠到了他身前。
黎景不明就裏,他看看眼前的父母,又看看姜佚明,顫聲問:“到底怎麽回事?”
李紅英坐在黎景身旁,卻沒有看黎景,只是嘆了口氣,淡淡地說:“景景,爸媽把你養到這麽大,真的是不容易。”
“你從小身體就不好,我們從沒指望過你能有多大的出息,或是能孝順我們,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諸如此類的話,李紅英與黎為民說過無數次,卻沒有哪一次說得如今天這般客氣疏離。
黎景目光懵懂,他看着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母親,對最近幾日翻天覆地的改變渾然不知。
李紅英又嘆了口氣,她似是有備而來般拿出一沓材料,放到了黎景手裏,說:“景景,這幾天警察跟我們說,你其實不是我們的孩子,明明才是。”
黎景愣住了,李紅英口中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聽得懂,可連在一起,他卻不明白對方究竟在說什麽了。他嘴唇翕動,想要打斷這個荒唐的笑話,可這一瞬間,他卻發現自己仿佛失聲了。
“景景,那家人有遺傳病,他們之前就死過一個女兒,當初我和那女的一間病房,她老公看我和你爸條件好,這才故意把你換給我們。”
“——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不跟黎景講這些麽?”姜佚明撥開擋在身前的黎為民,朝李紅英怒道:“你對他說這些幹什麽?你答應過我的!”
李紅英朝丈夫抛去一個責備的眼神。她對姜佚明的憤怒渾然不覺,只繼續拍着黎景的肩膀說:“這些年啊,我和你爸對你都是真心的,只是苦了明明,一個人白白受了那麽多年的罪。”
“景景,以後你還是可以繼續待在這個家裏。我和你爸就把你當親生兒子看待,一切都跟以前一樣。”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最近回老家了。每天都做一大桌的菜,在家裏設宴款待親朋好友,沒抽出時間來碼字。這周我的任務是一萬五千字,所以少更新的肯定會補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