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馬繁多開始抽出時間收拾小酒館的殘局,搬開那外表黢黑的米缸,下面露出一個封了口的壇子,雖然整個酒館都燒得不成樣子,這米缸下還為馬繁多藏着未來的生活保障。打開壇蓋,先是一摞證件,馬繁多的領養證明、戶口薄、獨生子女證、初中畢業證,然後是一份財産平安保險,最下面是一張存折,上面還貼着一張寫得歪歪扭扭的字條:密碼是多多的生日。
馬繁多禁不住心裏一暖,其實馬繁多真正的生日根本沒有人知道,杜二在戶口薄上注冊的,是撿到馬繁多的那一天。杜二還真是個有心人,早在三年前就給小酒館上了財産保險,馬繁多先到保險公司辦好手續,領了十萬塊錢的賠償款,又取出了杜二存在米缸下面的八萬塊錢,她找了個搞建築的熟人,把活兒全包了出去,想在高考來臨前,在酒館的位置重新蓋起兩層的青磚瓦房。
酒館被燒,馬繁多周末再回來就只能住在酒窖裏,雖然條件不太好,但她需要每周看一看工程的進度,一周就這麽過去了,崔判官那邊也沒消息,看來這些陰間和陽間的官爺作派都差不多,不會主動把老百姓的事情放在心上的,馬繁多冷笑一聲,掏出了追魂令,正要喊那崔判官的名字,只聽身後有人叫道:“傻丫頭,慢着慢着。”回頭看處,正是多日不見的杜二,他跑得滿頭大汗,一邊用衣襟擦臉一邊搖手阻攔。
“那些官老爺說話太不算話,說是讓我等等,開會研究完就會給我結果,都這麽多天了,他們那邊磨蹭什麽呢?”馬繁多心裏有些不快。
“這不出事了嗎?杜二喘着粗氣,一手撐在門框上,想借力休息,可是他忘了現在已經是個鬼了,根本沒有形體,一個跟頭摔進了牆裏,惹得馬繁多笑疼了肚子,杜二臉色青綠地從牆裏爬了出來,手指着馬繁多說道:“你這個不孝女,我是白疼你了。”
馬繁多憋回笑,給杜二搬了個椅子,杜二搖搖手,想來這陽間的椅子他也坐不了了,于是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馬繁多蹲在杜二身邊,一股寒意凍得她哆嗦了一下,她有些納悶地說道:“老爹,你怎麽這麽冷啊,上回來的時候我怎麽沒有感覺到啊?”
杜二嘆口氣:“上次是新鬼,陰氣還沒這麽重。”
馬繁多真想象從前那樣和杜二坐在一起聊天,可是杜二太冷了,她還真有點兒受不了,于是往一邊挪了挪,然後問道:“老爹,你不是說出大事了嗎?到底出了什麽事啊。”
杜二神秘兮兮地說道:“丫頭,聽說過地藏王菩薩吧,據說平日裏十殿閻羅都很懼怕這位菩薩,大事小情喜歡和她商量一下,就地府郵局開設新業務的事,也請菩薩的坐騎谛聽給菩薩捎信過去,想聽聽菩薩的意見,結果谛聽回去的路上竟然丢了,這可真是天下奇事,想那谛聽并不是尋常之獸,這次竟然也有失水準,現在地府都亂套了,各路人馬都去找谛聽了。”
馬繁多撇嘴笑了笑:“這有何難,我用追魂令叫它一叫不就結了。”
說完馬繁多掏出了追魂令,對着木牌牌念道:“谛聽,你這不聽話的臭蟲,給我現身。”
話音剛落,一道紫色的光線從天而降,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只身長超過兩米,高一米半的動物來,這動物的頭酷似獅子,一身紫色的厚重長毛,兩只耳朵又大又圓。據說它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可以聽到人間和地府所有事情。這只神獸此時卻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谛聽,你怎麽了?”馬繁多伸手想摸摸它的身體,手掌穿過紫光,原來只是一縷魂魄,也難怪,這木片片本就叫追魂令,來到面前的必是離了本體的魂魄而已。
谛聽低鳴着,在屋子想轉動身體,但是卻又似乎動彈不得,馬繁多這間卧房雖然只有三四十個平方,但也并不至于影響到谛聽的行動,馬繁多注意到它的一只後腳似乎受到了限制,根本不能活動。
“你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嗎?”馬繁多皺着眉頭問谛聽,這只神獸似乎可以聽得懂馬繁多的話,它拼命地點着頭。
“可是我不知道你真身在什麽地方,想幫你也找不到你啊。”馬繁多有些不知所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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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聽用頭在馬繁多胸前靠了靠,一副親熱的樣子,然後身體一晃,變成了一道紫色的光,忽地向屋外射去了。
“難道是讓我跟着它?”馬繁多看了看一旁的杜二,杜二點頭表示同意,于是馬繁多披上件衣服,馬上跟着出門去了。
馬繁多向前面的紫光揮了揮手:“谛聽,你慢着點兒,我跟不上你啊。”
那紫光還真是有些靈性,竟然忽地轉了頭,在馬繁多面前一閃,竟然鑽到了她的腳下,馬繁多還沒來得及喊叫,整個人已經乘着紫光飛至了半空中,只聽得耳邊風聲呼呼,縱然是馬繁多膽子大,也禁受不住這種禦風飛行的刺激,緊緊地閉着眼睛,再也不敢睜開。
谛聽不愧為神物,一縷魂魄也可以載着馬繁多飛翔,也不知道飛了多久,竟然來到一座山中,紫光一閃不見了,剩下馬繁多扶着一顆小樹,在那裏哇哇吐個沒完。
這山中樹高林密,長着一人多高的荒草,在裏面行走很不方便。馬繁多又找不到那引路的紫光,想必谛聽應該在離此不遠的地方。馬繁多四周看了看,只見東方的天空有些紫氣,于是她咬了咬牙,在草叢中用手臂左劈右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東走了半裏多地。
樹間散落下星星點點的月光,借着月色馬繁多發現前面的草突然變得低矮了,有的地方甚至露出了黑呼呼的山石,而且越向前走越覺得空氣悶熱潮濕,想必谛聽這樣的靈獸一定不會被困在尋常之處,馬繁多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帶上防身的武器,哪怕是順手拿把菜刀也好。
寂靜的樹林裏只有幾聲蟲鳴,馬繁多象個盲人一樣用兩只手在前面摸着走路,一股有些刺鼻的腥臭味道不知從哪裏傳了過來,馬繁多吸了吸鼻子,好象在哪裏聞到過這種味道,卻又一時想不起,她變得有些焦躁起來。
空氣越來越潮濕,樹葉上聚集着露珠,不多會兒就打濕了馬繁多的衣服,前面傳來水流聲,繞過幾棵粗樹,一個小型的瀑布出現在眼前。
馬繁多站在了瀑布下面的水潭邊,水潭裏的水是綠色的,就象一塊大巨大的翡翠,潭邊生着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在滿天繁星的映襯下,這裏倒也算是個風景如畫的地方,只是空氣中的腥臭氣味越來越濃,讓人心裏不免生出些恐懼。
水潭中傳來咕咕的聲響,馬繁多一眼看到水中有一個正在旋轉的旋渦,面積有三四個平方,轉速奇快,就象下面藏着一只大功率的抽水泵,正在吸幹一潭綠水,甚至把那瀑布也要吸得幹幹淨淨。
環顧四周沒有谛聽的影子,也不知這靈獸将自己帶到這裏有什麽用意,馬繁多自然不敢靠水潭太近,怕那個旋渦把自己也吸了進去,她轉身想要快速走到遠處的一塊高地去,剛走沒幾步,就聽到後面有人驚叫一聲,她一轉頭,就被一股力量拉扯着直奔水潭中而去。
馬繁多吓了一跳,慌忙中兩手亂抓,竟然真的抓到了一根細細的絲線,她迅速把絲線在手掌上繞了三圈,止住了向水潭中滑去的腳步,只是那絲線已經深入肉中,疼得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現在已經不是怕疼的時候了,也不知那潭水中有何蹊跷,吸力如此強大,手中的絲線能不能承受住這樣強大的拉力還真是個未知數。
也是該馬繁多倒黴,想什麽來什麽,只聽咔嚓一聲,絲線分明已經斷了,馬繁多腳下一個踉跄,差一點兒摔躺在地上,心想這下可完了,自己水性也不怎麽好,不知道三腳貓的狗刨功夫能不能應付眼前的狀況。
“該死,把龍少爺我的魚繩弄斷了,那條金紅色的大鯉魚又釣不上來了,你賠我。”耳聽一聲喝叱,一根釣魚杆劈頭蓋臉打了過來。
那股吸力并沒有消失,馬繁多覺得自己仍然被拉扯着向潭水中心飛去,也來不及多想了,她一把抓住打過來的釣魚杆,死死抱住不肯松手。
“好啊,你還敢奪我的釣魚杆,找打!”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想必是魚杆的主人,自稱是龍少爺那個,馬繁多四周環顧,看不到半個人影,她騰出左手揉了揉眼睛,可還是人影皆無。
“松手!”那個男聲又大叫一聲,你說松手就松手?那我掉水裏怎麽辦?馬繁多才不管對面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嗷嗷直叫,只是用了全部力量去抓住魚杆。
抓牢了魚杆,馬繁多定下心來,此時仔細聽了聽,聲音似乎從魚杆盡頭傳來,這時她才注意到面前的魚杆,這是一根很精致的魚杆,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周身散發着翠綠的螢光,魚杆另一端有一個銀光閃閃的影子,這影子只是個人形,有胳膊有腿的,就象天上的星星灑落到潭邊,聚成一團閃閃發光的人影。怪不得馬繁多開始的時候沒有看見,她還以為是一堆螢火蟲。
男子一定是生氣了,馬繁多幾乎聽得到他牙齒發出咯咯的響聲,心說這人好大的脾氣,将來找男朋友一定不要找這樣的,有施暴傾向。
馬繁多還在胡思亂想,魚杆已經被收回去了,馬繁多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就掉進潭水中,于是也跟着魚杆被拉到了那光影面前,耳邊聽到“啪”的一聲脆響,馬繁多愣了愣,感覺到臉上熱辣辣的疼,難道是被一個影子抽了個耳光?好囧!這讓馬繁多不由得心中火起,長這麽大杜二都沒動過馬繁多一根手指頭,被打耳光這還是平生第一次!
她想都沒想,飛起一個撩裆腿,直奔面前銀光閃爍的影子正中央,那閃閃發光的銀柱一下子彎了下去,一連串哇哇大叫:“靠!對小爺用陰招!”鱗鱗的星光一點點灑落在地上,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出現在馬繁多面前,男孩穿着銀白色的緊身铠甲,面色白晰,齒白唇紅,一頭烏黑的頭發在頸後紮了個馬尾,雖然痛得一只手捂住自己要緊的部位,另一只手還不忘拉住釣魚杆。
馬繁多被這帥哥迷住了,比她們學校的校草還帥十倍,不二十倍,不一百倍!
“嗯……那個不好意思,我只是一直被一股力量往潭水中吸去,沒辦法,順手拉住了你的釣魚繩,誰知道那繩子那樣不結實,一下子就拉斷了,至于那撩陰腿,實在是你那一耳光的條件反射。”馬繁多平時靈牙利齒,在帥哥面前沒了一點兒底氣,她也恨自己沒出息,可沒辦法,天生顏控。
“這魚線可是我用了兩顆夜明珠換來的,據說是天下最堅韌之物,這麽輕易就被你拉斷了,我是不是被騙了啊。”龍少爺的痛似乎有所緩解,眼睛轉了轉,越發覺得陷入了一個騙局。
看來這男孩倒是個單純直率的性格,有仇馬上就報,而且事後忘得幹幹淨淨,現在倒象是已經忘了剛被踢的疼,專注起他的釣魚線了。
“現在的奸商太多,你也太大意了。”馬繁多心裏盤算着兩顆夜明珠的價值,就這麽換了根殘次品的釣魚線,這可虧大了。
龍少爺面色一暗:“沒有天下最結實的線,我怎麽釣那條金紅色的鯉魚,沒有金紅色的鯉魚……我到哪裏去找我的父母……。”
帥哥遇到麻煩,馬繁多急得想搓手,可又不敢松開手中的魚杆,她用一只左手抓耳撓腮半天,突然想起了什麽,可憐她渾身上下只有那塊追魂令算是個寶貝,這也讓她想起了拴住寶貝的那根金線來,也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麽材質的,只是在烈火中都不曾被燒毀,而且拴在那麽個神物上面,肯定也不是平常的東西,于是她對男孩說:“喂喂,別愁了,我有結實的繩子。”
“在哪裏?”這龍少爺真算個奇葩,剛才還愁雲慘霧,這會兒已經是眉開眼笑,這麽好哄的一個人,怪不得會上當受騙。
馬繁多把脖子上的追魂令拿了下來,遞給他說:“這上面的金線應該很結實,只是可能太短了,根本不夠用……哦,對了,你可千萬別松開魚杆,你一松手我就被吸到水潭裏去了。”
龍少爺沖着馬繁多笑了笑,如沐春風,一個男子笑得這樣妩媚,倒讓馬繁多不由得心跳加速,鼻子也有些發熱,她連忙把目光轉向別處,一個女孩子被帥出鼻血,那可真是太糗了。
龍少爺甩手唰地一聲把魚杆直插到地上,魚杆立刻短了一尺多,這力氣可夠大的,馬繁多也被帶得踉踉跄跄向前走了兩步,不過拉着豎立起的魚杆可就舒服多了,她幹脆換了左臂環住魚杆,騰出右手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龍少爺手裏拿着追魂令端詳着,這時馬繁多可有些緊張了,要是他起了貪心,搶跑那寶貝可怎麽辦,一想到龍少爺一揮手魚杆就被插進土中一尺多深,想必他的力氣大得不象話,馬繁多肯定是打不過他,馬繁多不由得有些哆嗦起來。
龍少爺解下追魂令上的金繩,這繩子也就一尺多長,肯定是不能當魚線了,他雙手拉住繩子兩端用力一扯,嘴裏叫道:“長……”繩子竟然應聲飛長,瞬間變成一道金光,飛出去幾十米遠,龍少爺拍了拍手笑道:“這才是天下最适合做魚線的繩子,挂在一塊破牌子上真是可惜了。”說完回過頭對馬繁多說:“小妹妹,這線就賣給我吧,你出個價錢。”
馬繁多幹笑了兩聲,心說你把追魂令還我就好,但還是不露聲色地道:“錢就不必了,既然都叫妹妹了,就算送給哥哥你的禮物吧。”
龍少爺似乎有些不信,兩只眼睛專注地看着馬繁多,在男孩星星一樣的眼眸注視下,馬繁多拼命地忍,卻怎麽也忍不住臉紅起來,好在男孩并沒有在意馬繁多的表情,他伸手從腰邊的一只錦囊裏拿出了一把銀色的剪刀,這剪刀閃着寒光,看起來鋒利無比,龍少爺目閃寒光,剪子直奔馬繁多腦袋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