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我回宮後母後便召見我。
我還以為是她知道了那場刺殺。
卻不想母後輕撫着我的手,感嘆道:
「彌彌的手這般嫩,像我年輕時候。」
母後眼中有哀傷劃過,我以為她是因年華易逝而傷懷,上前抱住她撒嬌道:
「彌彌的手還不及母後的嫩呢。」
母後刮刮我的鼻尖,慈愛道:
「油嘴滑舌。」
但母後摸着我的手,話題一轉,竟是要給我相看驸馬的意思:
「彌彌已經及笄了,可曾看上過哪個好兒郎?」
我心中不自主便想起了那個箭袋。
但我回過神來,搖搖頭,重又挽上母後:
「彌彌及笄了也還要陪在母後身邊,一輩子都陪在母後身邊。」
「呵,不嫁人啦?」
「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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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不說話,只是将我攬在懷裏。
我得母後寵愛,出宮尚算自由。
我來到孟持揚的府上,表明身份,想要探望。
孟持揚拒之不見。
我悻悻而歸,只怕又是所謂清譽之故。
我終歸得是要嫁人的。
過了幾日,父皇來母後宮中,貌似無意地提及:
「小五有何中意的男子麽?」
我正想作答,卻被母後眼神示意噤聲。
「陛下,」母後給父皇遞了一盞茶,淺笑道,「彌彌單純,心性還小,說她要一輩子陪我呢。」
「小五已然及笄,已經到了時候了。」
原來父皇看中了丞相次子,雷厲風行便為我們賜了婚。
「父皇,我不願,也不嫁。」我賭氣道。
「小五,你已經長大了。」父皇推開母後的手,來到我面前。
「你須知道,朕是你父,也是你皇。」
李書陳,便是李堯堯的二哥。
外界傳言李書陳為人陰鸷,瑕眦必報。
李書陳十八歲狀元及第。
打馬游街那日,笑得清淺的探花郎滿載擲花而歸。
李書陳卻因為一身「生人勿近」的氣勢,所行之處,小娘子避之不及。
家世好、面容好,可抵不過一句性格差。
他如今年滿二十,上任大理寺卿,官正三品。
李書陳本前途似海,如今突降一旨令其尚公主,我想他可能也是不甘的。
我與他交往不多,所留存的印象便只有不愛說話這一點。
以及當時我暗中說的他怕是要孤寡終老的壞話。
賜婚的旨意很快便下到了丞相府,三月後我們便要成親。
聽聞了這道旨意,李堯堯進宮見我不夠,還邀我出宮去耍。
對這樁婚事我本就不快,卻不想李堯堯還直接做主讓我和李書陳見了面。
我去到曲春樓上約好的廂房時,只見一人背對我而坐,姿态如松如翠,風儀嚴峻。
我知這便是李書陳了,可既已來了,便是不好走了。
我只好在他轉過來之後擺明立場:
「是李堯堯約的我,你是怎麽來這裏的我并不知。」
「微臣參見公主。」他作勢行禮,我攔住了他。
「李大人不必如此。」
「多謝公主。」
李書陳便直起身來,自然而然入座。
我深知這人不是什麽簡單角色。
可是既是父皇對丞相府的忌憚之心和制衡權術封鎖了他的前途,我也深感對他不住,不由便軟下了聲氣:
「你我并非初見,這婚事也并非我強求。以後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的要求,我會盡力滿足你。」
「公主這是在向我……許諾?」
「算是。」
「可是五公主,」李書陳撥弄着白瓷茶盞,儀态矜貴,神色卻自然。
「你的許諾,又能算什麽呢?」
我臉色一白。
但确實是這樣,我不懂前朝事務,也無實力根基,于李書陳般胸懷經緯者,我的承諾,無用且多餘。
「公主既然自知無用,對我的事,還望莫要插手。」
「那是自然。」
我不動聲色問他:
「李大人心有所屬,有意中人?」
「有。」李書陳終于擡眼看我,簡潔答道。
「勸公主莫生妄念。」他隐測測警告我。
「對誰?」我好笑反問,「本宮都不知你那莫虛烏有的意中人是誰,對誰生妄念?」
「李大人莫要多慮。」
李書陳這才松懈下來,重擺出一副從容姿态:「公主說得是。」
不過看他剛剛那幅緊張的模樣,我倒真有些好奇,他的意中人,到底是誰?
「公主請喝茶。」李書陳親自為我斟茶,随後又品茶看向窗外。
曲春樓鬧中取靜,臨街而建,因而此刻自我所在的廂房望去,便是繁華吵攘的大街。
我随李書陳望去,見街上一清俊身影打馬而過。
「是孟将軍啊,」他輕聲道,「年已過完,聽聞他又要去關外了。」
「此行一去,不知何日再返啊。」
我斂下眼眸,垂首抿茶,而後才道:
「孟将軍為我大祁駐守邊關,以身鎮國,忠勇可敬。」
李書陳但笑不語。
商談完畢,出了曲春樓,我便看到李堯堯鬼鬼祟祟,笑得狡黠。
「怎麽樣,彌彌,我二哥不錯吧?」
「不錯。」我揚起笑意,「但我先前可跟你說過,我與你二哥的姻緣,并非我本心呢。」
「話雖如此,但情意總是培養出來的嘛。」李堯堯笑嘻嘻挽住我,「說不定,你和我二哥多見幾面,就彼此喜歡上了呢。」
「先婚後愛的話本子你看得不是最多了嗎?」
「你拿我當話本子裏的好戲看?」我半真半假問道。
「那可沒有。」
李堯堯和我玩鬧起來,我餘光瞥到李書陳也走出茶樓,他面向這邊,站立良久,卻沒出言打斷。
回宮後我還是沒耐住性子,去找了母後。
「母後,我的婚事能反悔嗎?」
我像兒時那般,乖巧躺在母後膝上。
「彌彌,」母後輕柔順着我的頭發,嘆道:「這樁婚事從一開始便不是你的本意,何談反悔呢?」
鼻尖酸澀,但我忍住沒讓淚水滾落下來。
淚水打濕母後衣衫,只會讓她也徒添難過。
「彌彌小時候,母後還盼着你快快長大;可是等到彌彌長大了,母後又舍不得了。」
母後已病重難醫。
她将我傳至榻前,用枯瘦的雙手為我梳發。
「你父皇是極好的君王,卻不是合格的父親;你皇兄也是,有儲君之才,卻無近人親情;彌彌的未來夫君李書陳,也和你無幾分情意……彌彌往後,要堅強起來。」
父皇和皇兄知曉了母後的病,也不過只是象征性地關懷了幾句。
他們總有國事要處理。
皇兄下蘇南督理水災,沒趕上母後最後一面;父皇近日盛寵俪妃以制衡前朝,在母後臨終前一夜還留宿俪妃宮中。
母後的葬禮,他們也只是按禮制行事,克制冷靜,不出格也不虧待。
似乎母後的死,只是他們處理的國事之中,最平凡不過的一件。
母後臨終時下了道懿旨,要我為她守孝三年。
父皇也同意了。
他對着那桌面只是失神了一瞬,而後面色如常,便寫下了帶着母後遺願的那道旨意。
「小五,」父皇親自遞給我聖旨,「朕知道你對李家那小子無意,但朕的幾個女兒中,只你身份尊貴,配得上李書陳,不至于怠慢了他。」
我想起母後對我說的那一句「若彌彌實在不能接受這樁婚事,便趁這三年韬光養晦,走出去吧。」
「父皇,」我一字一頓,「若我說,我心上人另有其他呢?」
「小五,」父皇沉聲将我打斷,「你的意中所屬,正是李書陳。」
「女兒知道了。」我垂首叩頭,表示臣服。
但我還是向他提出了一個請求。
「早先曾聽母後說過,大漠長河、塞北雪原,蘇南煙雨城郭,禹中壁立千仞,無一不屬我大祁恢宏氣象。母後口中的遠闊千裏,我想親眼見證一番。」
「請準允我山河一游,三年期滿,我必回京另立府邸,與夫婿成親。」
父皇凝視着我,久久沉默。
「那便允了。」他松口道,「你母後竟是這樣向你描述的?可據我所知,她不曾遠行,去的最遠的地方,便是她外祖所在的蘇南之地。」
父皇垂淚道:
「你母後賢良淑德,蕙心纨質,是極好的女子。」
皇兄知曉我要遠游,從蘇南寫信來:
「女子遠行,常有不便,又恐艱險。若是實在心往,大可成婚後和夫婿一同前去。」
我未理會。
李堯堯假意叫鬧着要和我一起去。
彼時她拉上了李書陳一起來見我。
「不準,」李書陳嚴肅道:「你想去哪兒,我陪你去,不可你一人獨行。」
「哎呀哥,我不是一個人,我有彌彌和我一起呢。」李堯堯搖着我的手,向李書陳撒嬌。
「也不行,在京中也就罷了,在外你沒有我帶着,我不放心。」
李書陳抿唇,半分沒有動容。
「好嘛好嘛,不去就不去。」
李堯堯猛地松開我的手,賭氣走了。
「公主恕罪,微臣失陪。」
李書陳三兩步追上去,不知跟李堯堯說了什麽,李堯堯被逗笑起來,李書陳便跟着露出幾分笑意。
他刮了刮李堯堯的鼻尖,但下一秒又自覺不妥,欲蓋彌彰将手攏進袖中。
我盡收眼底。
這便是他們在臨行前見我的最後一面,算是送別。
父皇從不曾說要賜我暗衛。
在我要走之際,他卻将提出要派人與我同行。
「只是暗中護着你。」
我自是不能推脫,後來走時,也不知這暗衛跟上沒有。
我從京城出發,由南至北,先後走過舉姚、許川、蒼臺等城,游歷途中新增許多見識,便慢下來又編撰作了傳記,旅途也算十分有趣。
一年後我到了邊境,又誤打誤撞進了軍隊駐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