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周航宇做了一個夢。
他走在一個漆黑的夜路上，周圍是吐着長舌頭的怪物，腥臭的液體從嘴巴裏流出，流淌在地面上。
一股子腐爛的死亡氣味。
怪物如同群魔亂舞，朝他揮動濕滑的沒有皮膚的手臂，露出猙獰的笑。他奪路而逃，踉踉跄跄地躲進一個樹洞。
怪物挪動光滑的身體，蹲在洞門口，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
猩紅的舌頭試探着往洞口裏伸。
突然一道刺目的亮光出現。
衛陸身披金光，手執利劍，一刀砍斷怪物的舌頭。
周航宇從那個角度仰頭望，剛好能看見黑夜下清秀少年鋒利的下颌，發絲閃動着月光的光澤。
是十七歲的上校。
他緩緩朝樹洞下的他走來，伸出手。
“別害怕。”他說。
周航宇睜開眼醒了過來。
頭頂是實驗室熟悉的天花板。
“上校？”他突然坐起，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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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只傳來回音，原本關住藍尾蝶的玻璃盒碎了，碎片躺在地上，裏面的藍尾蝶不翼而飛。
“上校？”周航宇推開門。
浮島久違的彌漫起了霧。
白霧之下，若隐若現鋪着一層層蝴蝶的屍體，能看出來剛死不久，斷裂的吸管沾着血肉還在抽動，殘破的翅膀碎片鋪了到處。
昨晚那些蝴蝶全都...死了，而且屍體還層層疊疊堆成了一座屍山？
“過來吃點東西。”衛陸的聲音先穿過白霧，他手裏提着個籃子，風度翩翩，姿勢有些不合時宜的高貴出塵。
他繞過腳下的蝴蝶死屍，走到跟前，從裏面掏出幾顆色澤鮮紅的野果：“別踩到他們，會被污染。”
“上校......”
周航宇接了果子，欲言又止。
衛陸走回屋，坐在桌前翻看實驗記錄本，頭都沒擡，“有想問的？”
“嗯。”
“問吧。”
成千上萬只巨型蝴蝶以這種極其暴力的方式被摧殘，這不可能是人為，能一晚消滅蝴蝶的，他想象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上校，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翻動書頁的手指停住，上校閉上實驗本，如同老師考學生般問道：“基因污染，你了解多少？”
“基因污染，學術定義是指原生物種基因受到非預期或不受控制的基因流動。通俗點來說，某一個生物的基因受到某些影響而産生改變，後果是自身的基因不再純粹，生物體也因此而變異。”
“最開始，基因污染往往由人為導致，人類使用基因改造技術實現一些農畜産品生産效率和産品質量的提高，後來人類發現這些被改造基因的生物食用中存在潛在的風險，人為的基因改造開始受到法律的制約。但現在......”
周航宇停頓兩秒，“在末日環境下，基因污染不過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自然現象。地震、輻射、與異變生物的皮膚接觸、甚至是在同一空間下的氣體流動，都有可能導致基因污染，發生變異。”
“然後呢？”
“然後？”周航宇迷茫地睜大雙眼。
“發生變異的生物體會怎樣？”
“嗯...往往...這些變異的生物會發生形态的改變，比如，一頭豬被一條蛇咬過後，受到基因污染，長出蛇的皮膚和蛇尾，在生活習性上可能也會變得像蛇一樣有了冬眠和捕食鼠類的行為，如果吃掉變異老鼠，可能又會長出老鼠的耳朵......”
“當然基因污染并不只是兩種或多種基因的物理疊加或生物融合，還....”周航宇瞥了一眼上校微微蹙起的眉頭，手腳并用比劃道，“還可能會導致...基因突變......形成新的...呃...新的......”
“像這樣？”衛陸打斷他的話，伸出右手，屬于人類的青筋血管之上陡然生出黑色粗糙的樹皮，手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細長靈活的藤蔓。藤蔓以飛快地速度生長，突然戛然而止，往回收縮，蛻成正常的人類皮膚。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應該被稱為什麽東西。”他收回手。
“....”周航宇怔住。
“發生了什麽？”
“兩年前的那場爆炸我醒來後就這樣了，具體為什麽，以後也許你會弄明白。”上校指了指小廚師胸前挂着的胸牌，燙金的字體閃閃發光——051軍區動植物變異科實習生。
“周航宇，能幫我個忙嗎？”
被喊名字的人還沒從愣神中走出，他微微愣着，意識到了什麽。
兩年前，海底爆炸事件中，上校并沒有死，他變異了。
他成了植物異種。
面前的人并沒有在乎他在想些什麽，自顧自說着。
“昨晚出現的藍尾蝶屬昆蟲科，陸栖動物，怕水。”
“可是陸地早就消亡了。”
“只有一塊人造島。”“浮島。”
“昨晚，藍尾蝶大規模攻擊虹膜，我感覺，他們更像是想急切地飛進浮島內部。”
“您懷疑，蝴蝶其實是從島內生出，現在想飛回島內？”周航宇詫異道。
“是的，況且虹膜的情況數據一直實時傳輸到軍區內部，發生異常不可能到到現在沒有人來檢查。”衛陸說道，“我懷疑，軍區出了問題。”
“我想請你幫個忙？”
衛陸再次開口。
虹膜入口，兩名身着制服的人走到周航宇跟前。
周航宇照例伸出左胳膊，卷起袖口。針頭紮進皮膚，針管裏湧進鮮紅的血液。
“請稍等片刻。”一名工作人員拿着針管去做檢測，另一名工作人員上前，周航宇配合地将包遞給他。
包裏的東西被倒出，攤開放在桌子上：筆、稿紙、記錄本、便當盒、水壺、還有一些用透明密封袋裝好的生物标本。工作人員舉起密封袋，在陽光下仔細觀察，有海帶切片，已經僵硬的章魚須，一根黑乎乎的樹枝和一小塊蝴蝶翅膀。
“小心點，這些樣本碰到可能會導致變異。”周航宇提醒，并出示了工作證件。
工作人員聞言立馬放下塑料袋，另一位工作人員走過來：“基因檢測正常，可以放行。”
周航宇将包收拾好，跳到玻璃虹膜前，将拇指貼在虹膜上，玻璃閃了幾下，浮現他的容貌投影。
機械女聲響起：
“歡迎回來。”
周航宇緊緊捂住書包，玻璃虹膜打開一道縫，他拽上書包跳進去。
身後，虹膜緩緩閉合。
身影斜斜地被拉在路面上，頭頂圓環形的虹膜散發出淡淡的光澤，一直往前方的馬路延伸。
周航宇抱着書包悶聲不響走着，時不時回頭望一眼虹膜出口，腳步愈發沉重，額頭滿是大汗。
“我怎樣可以幫您？”這句脫口而出的回應此刻在腦袋裏嗡嗡作響。
兩年後出現在島邊的上校真的還是上校嗎？
不，現在的上校在生物學上已經不能算作一個人了，在末日時代，他有一個新的名字——異種。
公元2199年，地殼活動開始異常，陸地板塊下沉的同時，輻射加劇，物種變異。
這些異變的物種被稱之為異種，除了生理上發生異化，往往也會喪失人類意識，攻擊同類。
同時，地殼運動劇烈，地質災害頻發，人類賴以生存的土地也逐漸消失，短短三年，人口急劇下降，直至人類建立好避難基地，第一地塊人造島嶼——浮島。
最頂尖的科學家用特殊材料研發出虹膜，就是此刻這道頭頂上散發着微弱光圈的透明環形罩——因為形态很像人眼的虹膜，所以也被稱為玻璃虹膜。它可以隔絕外界的污染和輻射，保護人類。
茍延殘喘的人類終于在末日下找到庇護，自此浮島開辟人類文明新紀元，重新建立社會秩序生産發展，文明城邦初見雛形。同年，浮島公約頒布法令：為了公名安全，除少數特殊職業者如軍官或科學家出于執行科考等任務外，其他人一律禁止出島，返島的人也必須進行嚴格的基因檢測。
萬一，出島的人發生基因污染，比如沾染上沒被虹膜罩住的浮島邊緣的植物花粉産生變異，成為異種，再混入島內，那麽人類将重新面臨巨大的生存危機。
可是......
成為異種的上校明明幫助了他，而且看上去神智清醒，記憶健全。
書包裏傳來響動，上校跟他說話：“等等。”
拉鏈被從書包裏面拉開，樹枝變形拉長，靈活地跳下，化成人形。
“那兩個人不對勁。”
工作人員遠遠瞧着剛進去浮島的人又折返，打開虹膜出來，“怎麽啦？”還未問出口，腦袋就被什麽東西重重一擊，昏倒過去。
周航宇看着伸出去的樹藤，想通了自己昨晚為什麽會暈倒。
上校彎腰檢查兩人的身體，周航宇想要幫忙，被上校冷冷一聲“別碰”制止。
藤蔓在身上四處摸索，挑開工作服，只見兩人胸口處顯現出絢麗的藍色紋路，和藍尾蝶的尾巴花紋如出一轍。
“他們被感染了。”
“現在怎麽辦？”周航宇問。
藤蔓取走工作人員腰間的通訊錄，撥通軍區號碼，遞到周航宇耳邊。
“聯系軍區，上報情況，我們先走。”
天色将暗，路燈亮起，珍珠串般連起道路和建築。
玻璃蓋下的浮島內部，是一座極具人工感的古樸城邦。由于受面積控制，浮島的建築只能往高度上拔，盤旋的立體交通軌道插入高樓心髒，從另一邊破牆而出。各種水泥建築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直逼穹頂。
輕軌列車游龍般在夜色中穿行。
周航宇靠坐窗邊，撐頭陷入沉思，兩年前那場大災難過後，浮島沒在遇到過大的天災，而島內基因污染事件發生率也幾乎為零，所以盡管島外一天一個樣，頭頂這道虹膜也可以給島內居民足夠的安全感。
虹膜隔絕了外界和輻射，那那些蝴蝶怎麽發生變異？從哪裏飛出島外？又是怎麽穿透虹膜的呢？
一道人影浮現在車窗上，轉移了周航宇的目光，他偏過頭，原本用來占座的書包被拉開，身材颀長的男生抱着書包坐在座位上，盯着窗外變化頗大的城市夜景。
“上校，您剛剛是怎麽發現那兩人被感染了？”小廚師詢問。
“他拿起透明袋觀察我時，我發現他有些不對勁，瞳色渾濁，伴有異常不受控制的輕微跳動。”
“而另一個人既然沒發現，很有可能是也被感染了。”上校說。
“叮咚——
本次列車已到達終點站—西郊站。請乘客帶好行李，有序下車。”
列車到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