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回出門遛彎星君失魂魄早有所料天師二進門
天上冷嗦嗦,地下滾繡球,有餡是包子,沒餡窩窩頭。
(醒木)
前文再續,書接上一回。上回書說到,張天師巧施計令龍王自己收了強嫁女兒的心。龍王還虧了龍宮的大寶貝,什麽呢?舉世無雙的定海珠。這定海珠被杜大少爺給吃到肚子裏,怎麽也吐不出來。龍王心裏那個怨啊,可他沒辦法啊,只能灰溜溜的走了。不過話說回來,對于杜大少爺來說,這未必是好事。張天師瞧得很明白:定海珠被杜大少爺的三魂六魄吸收,這導致杜大少爺的魂魄就跟唐僧肉似的,妖怪們遠遠聞見都能流口水。所以,在離開杜府的時候,張天師說了,“近日我會留在丹徒縣,杜少爺接下來遇大難可及時尋我救命。”
他算準了——杜大少爺還得出事。
張天師留這話,是好心救人。不過,杜家一大家子因為這一句真是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整天就光顧着琢磨杜大少爺還會遇到什麽大難?
我們當然知道,杜大少爺最後肯定不會出事的,後來他還會中狀元,當驸馬,從此平步青雲,一生富貴榮華。可是,杜家不知道啊,他們不知道杜大少爺是我們這回書的主角,根據主角不死定律,怎麽都不會當真死了,心裏面那個怕啊,杜大少爺喝口水,一家人一塊兒在那擔心他會不會嗆死。
總之,接連兩日,杜老爺、杜夫人幾乎寸步不離看着杜大少爺吃飯喝水念書,抽煙喝酒燙頭什麽的……反正就是那麽個意思。
等到了第三日,杜大少爺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其實這輩子前二十年杜大少爺出門統共沒幾回,但這麽被關在家中,大概這就叫做饑餓營銷,愣是被關得饑餓了,饑餓得勾起了杜大少爺想出門的心。
爹啊,你看,我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也不是回事啊。要不,商量一下,讓我出門逛逛呗?
杜老爺拼命搖頭:兒诶……不,我叫你祖宗诶,算爹求你了,千萬別出門啊。忘了上一回出門,你差點娶一海鮮的事嗎?
聽自己父親這麽說,杜大少爺也就不再堅持,他點點頭。行,我不出門了,我去睡覺,總行了吧?
杜老爺寬慰的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就是,兒啊,你睡覺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呼吸給活活憋死了。
爹你瞧你這話說的,我腦子再不好使還能忘了呼吸嗎?
“保守起見,以防萬一。”杜老爺鄭重表示。
總之,杜大少爺就那麽回了房間。他是真去睡覺嗎?當然不是。
所以說,這位杜大少爺真的是作死小能手,都和他說了,千萬別出門,千萬別出門,他騙父親說自己回房去睡覺,一回頭,他爬窗出了房間,從後門就離開了杜府。
一意孤行出門的杜大少爺他要去哪裏呢?
其實根本就沒個目的地。只見他東逛逛,西逛逛。很快,來到淡水河邊。在這淡水河邊,正好有那麽幾個小院子,住着幾戶人家。院門前,有個五六歲的小孩兒在那兒自個兒玩耍。杜大少爺沿着河邊走,正找橋過去,小孩兒看到他,忽然就吓哭了,指着他說——
“哥哥你背上的大嬸好可怕。”
杜大少爺自己一個人走得好好的,莫名被一小孩兒說背上背着個人,他心中吓了一跳。這時,另一個差不多大的男孩兒跑過來,對着先前的小孩兒刮臉皮。“小鬼頭,騙人頭,羞羞羞!”
杜大少爺這一聽,明白過來先前的小孩兒在逗他玩,也不惱,只是放下心來。
可是,被後來的小孩兒揭穿的先前小孩兒卻不認,他堅持說自己沒騙人,很快,兩個小孩相互說不過,糾纏着打了起來。
小孩子沒什麽力氣,打架跟鬧着玩似的,可話說回來,這裏是河邊,誰不小心摔到河裏都不好,杜大少爺見了,趕緊上去将兩個小孩拉扯開來。
後來的那小孩兒似乎打架打輸了,見杜大少爺過來,繞到他伸手躲藏起來,還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撒嬌道:“哥哥,他打我。”
後面那小孩兒長得可愛,這時候又軟綿綿撒嬌,杜大少爺有七個妹妹,當慣了哥哥,這時候知道怎麽哄孩子,回過頭,望向那小孩兒,正想要開口安慰一下——哪裏知道,這一回頭……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我們再來看看杜府發生了什麽。
你們別打我,不是我賣關子,老先生就是那麽教的。你們想問,我老說是老先生教的老先生教的,是不是有意讓老先生背鍋啊?這不怪我,這也是老先生教的:你若講得人家想用雞蛋砸你,你就說,這是我教的。反正他們砸不到我。
好了,閑話少說,書歸正傳——
話說這杜大少爺說回房睡覺,之後就不見人影。杜老爺他們只當杜大少爺當真在房間休息,也就沒太在意。可是,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時間。
這杜府吃飯,前面就講過,是一大家子圍在一張大圓桌邊一起吃的。家裏也沒人上班下班,又遇到堵車什麽的,所以飯點很準,到了時間,所有人都在桌邊坐好。可是這天,杜老爺,杜夫人,六位小姐,他們都安穩坐下了,座位還空着一個。空着的位子,自然是杜大少爺的。
這邊小菜都上齊了,可杜大少爺還是沒出現。
杜老爺心想難道我兒睡着睡着沒忘了呼吸難道忘了吃飯?
來人啊。他招來下人,讓人去杜大少爺房間叫大少爺來用膳。
下人退下去,這一家人對着一桌子菜,誰都沒動。這不是規矩。杜家規矩,父母不到場,不能動筷。但杜大少爺來晚了,一般就沒菜剩了。今天的情況比較特別,大家都擔心杜大少爺這睡覺睡得可安全,所有人都等着杜大少爺過來。
然而,不多時,下人噔噔噔跑回來複命,杜大少爺他沒找來,反而慌慌張張對杜老爺說,老爺,不好了,大少爺不見了。
杜老爺一聽急了。
什麽叫大少爺不見了?你被子底下找過沒?床底下找過沒?抽屜裏找過沒?
連連追問。杜老爺這也是急的,他當然知道自己兒子又不是蟑螂,能上抽屜裏嗎?
“還愣着做甚?所有人,趕緊的,府裏府外給我找大少爺去!”
杜老爺大喊一聲。很快,杜府上下全部發動起來,該找的地方,不該找的地方,全部啪啪啪找起來。
……你們別笑,老先生教我這個拟聲詞的時候,哪有你們現在那麽不健康的名詞解釋。找人自然是啪啪啪的。想象一下:一下人走到路上,看到前面一人後腦勺長得像自家少爺,趕緊上前拍那人肩膀,“啪”一聲,那人回頭,一看,哦,不是。往旁邊一瞧,诶,那個後腦勺更像我們家少爺,跑上前,又“啪”的拍了一下。你瞧,可不得啪啪啪嗎?
這全丹徒縣後腦勺長得像杜大少爺的人真不少,府裏找不到人後,下人們滿大街找人,瞧着個個像自家大少爺,可每回“啪”完,都是不認識的人。
一個下人走到淡水河邊,他瞧見一人的背影,看衣服看後腦勺,都像自家少爺,可是,那人走路搖搖晃晃,是不是還一抽一抽的抖,跟踩電門似的。下人心想,我們家少爺豐神俊朗,走路哪能那麽不像樣,正準備調頭往另一方方向走路,那位踩電門的老兄回過神來。下人一看:诶呀!大少爺您這是在抽風嘛!
那人竟然當真是杜大少爺!
下人趕緊上前。
大少爺,大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杜大少爺不回答,瘋瘋癫癫、癡癡呆呆從下人身邊打開走過去。下人趕緊扶住随時能倒在地上的杜大少爺,心裏那個疑惑啊:大少爺,您說您這是被人劫財還是劫色了?怎麽一會兒功夫就傻了?
杜大少爺覺得被人抓着手臂不高興,用力揮動手臂想擺脫那下人的鉗制。下人哪敢放手啊?這一放手,也不知杜大少爺會竄到哪兒去。
幸好,這時另外一個下人也走了過來,瞧見杜大少爺,和先前那下人兩人合力,一左一右夾着杜大少爺,一起把杜大少爺帶回了杜府。
杜大少爺這終于找回來了,可是,杜老爺他們哪裏能因此安心?
中午還好好的會說話,還會騙自己老爹的杜大少爺,晚上回來都不認人了,這樣下去還怎麽參加科舉考試啊?
當然,杜老爺也不是一定要個狀元兒子,只是他那麽聰明一兒子,眼下變成一個癡呆,這讓老父親心裏苦。
兒啊,別咬你父親的手,松松口。
他不僅心裏苦,手上還痛。
這杜大少爺徹底瘋了。一桌子菜不吃,他學會咬人了。
這可怎麽辦呀?
哎呀!
終于,被杜老爺想起來了——
張天師離開的時候曾經提過,杜大少爺再遇大難,可以找他救命。
杜老爺立即吩咐下人,趕緊的,趕緊給我去把張天師請來。就說天師神算,大少爺這真的遭了大難了!
下人領了命,很快出府去暫住客棧的張天師那裏求救。
張天師既然說了,他會留下救杜大少爺,這杜大少爺出事,自然不會拒絕出手。下人這一去,吧啦吧啦說了一通,其實也沒說清楚,就知道自家少爺好好的瘋了,如此這般,還啃了自己親爹的手。
張天師耐心聽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正在等你,跟我走吧。”
說着,他把這下人給領回了杜府。
張天師來到杜府,杜老爺子站門口侯了好一會兒,見到張天師,他噌噌噌快步迎上。
哎呦,天師您可來了!救救我兒吧。
天師看看他,心想這父親可憐,這番話上回進門他就聽過,這回又說,只怕之後還能再說上三四回。
這話,擱張天師想,那是識破天機,擱我這兒說,就叫做劇透——其實也不用劇透大家便知道,《龍王嫁女》單元基本就是這位倒黴催的文曲星君不斷被鬼怪折騰的故事,他什麽時候才能時來運轉呢?那得等到上京趕考——趕考路上還有一串的妖怪——等到他中了狀元,娶了公主,這個單元故事完美收尾,那才不會再有妖怪纏身。
所以說,杜老爺子,你還是早日習慣的好,不用太緊張。
再說這張天師,他進杜府落了座,也不耽擱,招手讓下人把杜大少爺給請來。
說是請來,其實杜大少爺可以算是被人給夾着來到大堂。
張天師從椅子上起身,慢慢走近杜大少爺。一旁的下人提醒,天師大人,您可小心,我們家少爺會咬人。
張天師說,沒事,我會閃——好吧,這是我說的,不過,反正天師也就是這麽個意思。
大家一想,也對啊,張天師是什麽人?妖魔鬼怪都吃不了他,更何況是胃口從來不大的杜大少爺呢。
說來也的确就是那麽神奇,這杜大少爺之前被制服着那叫一個鬧騰啊,可一被帶到張天師面前,立馬就安靜下來。原本還拉着他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讓他竄房梁上的下人們見狀,都小心放開了自家少爺。還別說,這杜大少爺太太平平望向張天師,末了,忽然作了個反手探看的猴戲動作。
杜老爺一旁看了忍不住問,天師啊,我兒這是不是被猴子附身了?
張天師被杜大少爺這猛地一個動作給差點逗笑,他站在人面前,打量了片刻,回答杜老爺,杜大少爺沒被猴子附身,這動作是鬧着玩呢。
杜老爺心想,我這兒子就是能耐,都瘋了,還不忘搞笑,這是喜劇人的材料啊。不過話說回來,瘋瘋癫癫實在不是回事。
“天師,我兒這究竟是?”杜老爺問。
天師安撫道:“杜老爺不用過于擔心,杜少爺此乃失魂之症,只要找回魂魄便可痊愈。”
實際上,在張天師來杜府之前,其實他已經知道杜大少爺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呢?前面說過,東海龍王的龍宮寶貝定海珠被杜大少爺魂魄吸收,這讓杜大少爺這三魂六魄就跟蘸了醬的餃子一樣,讓妖魔鬼怪垂涎欲滴。所以啊,杜大少爺沒被賊惦記上肯定被妖精惦記上了,這回出事,必然是有妖怪偷走了杜大少爺的魂魄。
不過,究竟是什麽妖怪呢?
張天師終究不是這評書的創作者,所以,不至于無所不知,他也不知道杜大少爺的魂魄去了哪裏。這時候,只能想法去找。
怎麽找?
張天師叫來發現杜大少爺的下人。
“爾等在何處發現杜少爺?”
下人回說,在淡水河邊。我瞧一人影兒,看衣服看後腦勺,都像少爺,可那人跟踩電門似的,我正想着咱少爺哪能這樣的,沒想到那人回過頭,哎呀,可不就是咱少爺嘛!
這下人挺有說書天分,天師問一句,他答出一個故事來。
張天師耐心聽完。可聽完沒用啊,這下人什麽重要的事都沒交代出來。天師轉頭望了望門外的天空。
杜老爺之前急啊,夜都深了,還把人張天師請到府上。到這會兒,已經是三更半夜,門外一片黢黑。天師想了想,明天帶我去那兒看看吧。
張天師為什麽那麽說呢?倒不是為了不耽誤自己的美容覺啊,主要是,他想要找人打聽,看看有沒有誰在杜大少爺出事前後見過杜大少爺,知道些什麽線索。眼下大半夜的,人都睡覺去了,他問個鬼去啊——他倒是可以問鬼,可鬼白天都在睡覺,肯定什麽鬼都沒見着。所以,張天師決定等第二天天亮,大家夥兒都起床了,再去現場看一看,問一問。
杜老爺雖然着急,可他也沒給人張天師夜班費啊,不好意思催着說要不天師您看今晚能不能加加班?
實在不行,那就等一個晚上呗。杜老爺那麽想,可他這邊還有一個問題。
天師,你看我兒現在扮猴子鬧着玩呢,半夜他會不會跟個竄天猴一樣跑了啊?我鎖了門也沒用,這麽多窗戶鎖不上啊。
張天師看看這會兒還挺安分的杜大少爺。他知道,這是因為他在一旁,天師坐鎮,杜大少爺才能在魂不附體的情況下稍稍留存那麽一絲神智。這張天師倘若離得稍稍遠一些,就好比家裏的WIFI信號,到隔壁房間,網速就不行了。張天師想了想說,這樣吧,杜老爺你安排一間房間,今晚我和杜少爺共用一個房間,我保他平安度過今夜。
杜老爺沒想到張天師還提供這業務,當下趕緊吩咐下人去安排房間。這張天師說提供陪/睡業務,杜家也不能真把自家少爺往張天師床上送啊。下人們忙進忙出,在招待貴賓的廂房另外搭出一張卧榻。
當然,張天師肯定睡大床,杜大少爺被下人領着來到那簡易的卧榻前,扒了衣服就塞進被窩。
等一切都安定之後,杜老爺和下人退出廂房,張天師瞧瞧一旁已經睡着的杜大少爺,來到自己的大床邊,合衣躺下。
雖說我們這位末代天師是真的有大本事,傳說還是東皇太一轉世,但不管怎麽說,眼下他終究是肉眼凡胎,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哪能行啊?這會兒累得,天師在床上閉上眼睛沒多久,也就沉沉睡去。
張天師睡了多久呢?這不好說,當他察覺異樣睜開眼睛的時候,窗戶外頭天還沒亮。不過,張天師沒空往窗外瞧去,他這一睜眼,唯一瞧見的,就是一聲不吭定定站在他床頭的杜大少爺。
(醒木)
——欲知後情,且聽下回分解。
☆、第 8 章
時刻準備着帶魚精造訪的杜辰與在張真人給了一堆符的頭天晚上幾乎沒閉過眼,他精神亢奮地等着一場惡戰,等到最後,沒等到帶魚精,卻等到了天亮。
暑假裏閑得無聊的大學生索性睡了個回籠覺補眠,等到中午,他獨自來到茶館用茶點充饑。
當然,他并非為了茶館的美食而來,他來茶館,主要為了聽書。
并無聽書愛好的人當真覺得書場《末代天師》的故事與自己有微妙的聯系,而對于那位末代天師他也有莫名的好奇,這讓他忍不住想來聽聽這個故事的後續發展究竟是怎樣的。
而聽完今天這段書,杜辰與不覺心情沉重起來——
如果這個《末代天師》的故事真的與自己有聯系,那是不是意味着很快自己也會變成癡呆?要知道,這會兒他連帶魚都還沒解決,若再來個什麽妖精吸走他魂魄,這日子他還怎麽過?
關鍵是,《末代天師》裏杜大少爺有張天師相救,現實裏,他身邊只有個半吊子的算命先生。若他真的瘋了,誰能幫他清醒過來?
想了想,杜辰與決定,明天還得來聽這說書,趕緊搞清楚這回究竟是什麽妖精奪了杜大少爺的魂魄,也好給自己一個心理準備。
聽完書後,杜辰與掐着時間回到自己住處。
之所以需要掐着時間,這是因為昨天家具到後,他聯系了自己那位未來房客莫岱,告訴對方随時可以搬過來。莫岱似乎還挺急着搬家,杜辰與這邊說随時,他立即回答說那就明天下午吧。已經配好鑰匙的杜辰與還沒機會給自己房客鑰匙,于是便與對方約了時間,說自己會在下午三點後一直待在公寓,對方可以在三點之後的任何時間過來。
向來有時間觀念的杜辰與趕在三點之前回了公寓,沒想到莫岱也特別守時,三點整,他敲開了杜辰與公寓的房門。
今天搬家的人只身前來,随身物品只有一個拉杆箱。雖然不關杜辰與的事,但他忍不住有些好奇。
“你的東西都在這裏了嗎?還是搬家公司的人還沒到?”
莫岱一臉的理所當然:“東西都在這裏。”
杜辰與不認為自己是個講究的人,生活也不追求精致,可哪怕只是五天的旅□□程,他帶的東西都比莫岱搬家多。他稀奇看了眼那個拉杆箱,最終因為與自己無關,忍住沒再追問“你帶了幾雙鞋”、“你帶茶杯了嗎”、“熱水杯,冷水杯,洗漱杯有分開嗎”等等等等之類的問題。
出于與室友打好關系的前提,原本杜辰與有準備幫忙對方一起安頓,但新室友總共就一個拉杆箱,顯然不那麽需要幫手,室友兼房東的杜辰與在客氣了兩句後索性回自己屋子上網休息。考慮周到的他特地敞開着自己的房門,心想萬一莫岱想找人搭把手或者有事找他幫忙,省得對方不好意思敲門打擾。
沒想到,不多時莫岱真的來到他的房間門口。
聽到腳步聲的杜辰與回過頭去,他注意到莫岱有意無意地看了自己的櫥櫃一眼,之後,後者開口問:“我想買牙刷毛巾之類的生活日常品,你能告訴我附近的超市怎麽走嗎?”
這與對方長得好看沒有關系,杜辰與的确樂于助人:“你要買的東西一定不少吧?我開車帶你過去吧。”
莫岱也不客氣,微微一笑後爽快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很快,杜辰與将莫岱帶到大賣場。進了賣場後,完全不熟悉此處貨物布局的莫岱在杜辰與的指引下來到日常用品區域,開始類似掃蕩的采購行動。站在一旁的杜辰與無意為對方的選擇出主意,索性幫忙在一旁推購物車。
期間,他不是沒注意到有年輕小姑娘朝他們的方向投來的閃亮目光,作為校園偶像,習慣被注目的杜辰與此刻還真有些受不了這意有所指的打量。另一邊,莫岱倒是渾然不覺,他饒有興致挑選着牙膏的口味,随口開啓話題道:“上回你說你那公寓有些邪門,你是遇到過什麽奇怪的事嗎?”
被提問的杜辰與一時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無意說謊,可說實話很可能被人當成瘋子,這時候只能輕描淡寫講述:“其實也可能是我記錯,印象中我沒開過水,也沒放下塞子,但我見到浴缸莫名裝滿一缸水。”
莫岱聽了忽而輕笑一聲道:“一定是你記錯了,不然,難道還能是帶魚精作祟不成?”
這幾天杜辰與已經覺得“帶魚精”這個奇妙的名詞就如同“PM2.5”、“合不攏腿”一樣耳熟能詳,如雷貫耳,仿佛天生就在那兒似的,可話說回來,莫岱怎麽會有這詞彙量,竟然随口就精準說出的确在作祟的妖精品種?
這實在不像巧合。杜辰與不由想起當初張真人見到莫岱照片後,似有深意的說辭。
……該不會,你是帶魚精家的親戚吧?
杜辰與不着痕跡觀察向自己的可疑房客。“你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帶魚精嗎?”他故意試探着問。
莫岱肯定地回答:“我只見過洗潔精,還從來沒見過其他精。”
對方不動聲色,杜辰與也不便多說什麽,“你漏了味精,雞精。”此時他随意接話道。
莫岱因此被逗樂,他轉頭望了杜辰與一眼,不知想到什麽,忽然問:“你害怕味精、雞精嗎?”
“……當然不怕。”
“所以,也沒必要怕帶魚精。”莫岱的神情有少許的認真,“只要不害怕,你的公寓就沒有邪氣。”
意識到對方這是在寬慰自己的杜辰與心情微妙,一時分不清這個人究竟是可疑還是可信。
“難怪你不信邪,你一定很自信吧?”他不禁問道。
莫岱終于選定喜歡的口味,他将選中的牙膏随意扔進購物車,邊推車往前走邊回答,“其實我這是吸取了經驗教訓。”說到這裏,他驀地想起什麽來,轉頭打量向杜辰與,“你最近生活是不是突發一些變化?”沒頭沒腦詢問。
杜辰與一時不明所以,疑惑着搖了搖頭:“沒有吧。”
“說起來,我小時候也曾以為自己遇到過很邪門的事情。”莫岱耐心細說從頭,“那還是我上小學那會兒,不知為什麽,當時我的同學都挺排擠我的,這導致我幾乎沒有朋友。”
杜辰與望了一眼對方照理該招人喜歡的臉孔,盡管有些訝異,但未發表任何言論。
莫岱接着說下去:“那時候我的生活很枯燥,每天只有家和學校兩點,因為太孤單的關系,其實我很憧憬能夠交個朋友,可是,可能實在是孤僻,我也沒有辦法主動與人交往。所以,始終一個人,生活可以說一成不變——直到那一天。”
平淡普通的描述在這一句微微停頓,莫岱的目光不自覺閃動了一下,如同穿過時空,将視線聚焦到故事發生的那一刻。
“……那天我在一座橋上見到一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也是獨自一人,站在橋邊定定往橋下望着,看起來既孤單又奇怪。我猜想他和我一樣孤獨,便打算将他當成我的朋友。只是,我不會交朋友那套流程,只能擅自決,也沒通知他。我走到橋邊,在離他兩三米的地方站停,同他一起往橋下看去。我心裏希望他會因此轉頭瞧我一眼,最好還是能和我搭話,可結果,他只當我根本不存在,只管自己看着不知道什麽的東西。我站了很久,最終覺得有些自讨沒趣,就轉身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杜辰與覺得這個故事還挺文藝的,甚至有些傷感。一個小男孩因為無法鼓起勇氣而沒能成功交到朋友,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故事和邪門應該沒關系吧?
杜辰與正思索着,莫岱收回不知投往何處的目光,輕描淡寫繼續他的故事:“當天晚上,我睡到一半,房間的窗戶被人敲響。我住在17樓,卻有人從17樓窗戶外側敲玻璃,我因此吓了一大跳。不知怎麽回事,我居然大着膽子打開了窗戶,于是,一眼就瞧見之前在橋上見到的男孩。他看起來就像是懸空站在窗外,手裏拿着一支鉛筆,伸手遞給我說,這是我丢在橋上的,他來還我。我吃驚地瞪着他,探出腦袋往他腳下看,看着他騰空的腳,完全說不出話來。他見我不出聲,又不接鉛筆,卻不介意,只徑直從窗戶爬進我的房間,将鉛筆放入我的筆盒。我張大了嘴,心裏又是害怕又是糊塗,愣愣看着他在房間內側關上我的窗戶——換句話說,被封閉起來的房間,只有我和他兩個人。這時,他忽然消失不見。”
聽到這裏,杜辰與還真覺得這故事有些吓人。如果那個小男孩又從窗戶離開,也就罷了,但小男孩在封閉的房間裏消失,那等于說他并沒有離開。
萬一這小男孩是帶魚精可怎麽辦?杜辰與憂心忡忡地想。
莫岱又說:“然後——我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合着你只是在做夢啊?
莫岱緩緩補充道:“我從夢中驚醒過來,卻很難區分那究竟是不是僅僅一場夢。”
杜辰與忽然想到前天晚上自己的遭遇。他也很難區分那究竟是不是僅僅一場夢。但不管怎麽說,他在那場“夢”中撥打出電話,這讓他相信了自己通話對象的說辭——可如果,張真人其實的确是個江湖騙子?
“當時我下意識起床,”莫岱的聲音打斷杜辰與的思緒,“立即檢查了筆盒中的筆。由于我回家沒寫作業,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曾經丢沒丢筆,只知道筆盒中的筆眼下是齊全的。”他的故事還在繼續,“後來我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我去學校上課,在交作業前,一如既往,我打算抄作業。可就在這時,我發現,我的作業被寫完了。盯着作業本,我忍不住想,消失在我房間的那個小男孩,他昨晚在做什麽?我徹夜難眠,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他在房裏做什麽?會不會,他用替我撿回來的鉛筆完成了我的作業?”
杜辰與不怎麽相信妖怪有做作業的興趣愛好,不過,他并沒有提出質疑。
莫岱自嘲地輕笑了一聲:“那時候我忽然覺得自己交到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朋友,他幫我寫過作業,并且會一直陪伴我——我是真的那麽相信的,直到一個月後,我們地理老師再次請假。地理課因此變成自修課,我才終于想起,原來那次作業是因為突然多出來的自修課上我正好無所事事,便自己寫完了作業,第二天卻給忘了。”
杜辰與這才明白,這個故事想要表達的是什麽。
這個故事裏沒有人中邪,沒有人見鬼,只是一個異常寂寞的孩子,因為遇到一個同齡的小男孩,便幻想對方成為自己神秘的朋友。
“我在想,你會不會最近也遇到那麽一個‘小男孩’?”說着,莫岱轉頭打量向杜辰與。
杜辰與不認為自己寂寞難耐到能幻想出一個帶魚精來陪自己玩,不過,莫岱的問題讓他忽然意識到一件比較稀奇的事——
不怎麽喜歡交朋友的杜辰與,僅僅這一周裏,竟已經連續認識了三個陌生人。
三清鈴,張真人,以及眼前的莫岱。這三個人幾乎同時出現在杜辰與的生活中。
哦,對了,他還漏了一個人……
準确說,他還漏了一只妖精。
他漏了那只帶魚精,帶魚精也可以說是同時出現的。
——難道,他真的因為忽然變得豐富多彩的交友情況,加上《末代天師》的故事,導致他腦細胞過于活躍,以致杯弓見蛇影?
說實話,杜辰與依舊更傾向于自己身上的确發生了靈異的事情,但話說回來,莫岱好心開解,無論他心中如何認為,表面至少順了對方的說辭:“說來,最近我認識一位志怪小說的網絡作家,可能真的有被那些故事潛移默化。”
聽得出杜辰與并未徹底被說服,不過莫岱不以為意,因為這個新話題,他饒有興致挑了挑眉,問道:“你認識哪個作家?別看我不信邪,我還挺喜歡恐怖小說的。”
“那位作者叫三清鈴。”杜辰與回答對方,順便反問,“你看過他的小說沒?”
莫岱想了想,“好像聽過這個名字,”說着他不确定地搖了搖頭,“可惜我看小說不太記作者的名字。”
近來三清鈴在網上很火,只要喜歡恐怖懸疑小說的,幾乎都讀過他的小說。如果莫岱的确如他所說喜歡恐怖小說,不該對三清鈴如此缺乏印象。
……所以說,只怕莫岱并不看恐怖小說?
——然而,不愛恐怖小說的莫岱又何必如此自稱,還特地打聽作者的名字?
杜辰與的腦海閃過這一疑問,他以為這并不重要,只漫不經心疑惑了一瞬間便抛諸腦後。
“走好半天沒看到有拖鞋?”莫岱四處張望着随口疑問。
杜辰與領着人往賣場角落的方向走去。“跟我來,拖鞋在那兒。”
幾乎涉獵整個生活日用品區域的采購活動在晚餐時間過後才總算告一段落。為了感謝杜辰與的仗義相助,莫岱在公寓附近的餐館請了杜辰與晚餐,之後,兩人回到公寓。
用晚餐的時候,杜辰與收到了來自三清鈴的郵件,出于餐桌禮儀,當時杜辰與并未在餐桌前查看郵件內容,等終于回到公寓自己房間,杜辰與第一時間打開郵件。
不出他所料,向來在更文速度很快的網絡作家三清鈴發來了關于末代天師連載小說的第一期內容。
☆、第 9 章
《末代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