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曾少年·回憶篇

第15章 曾少年·回憶篇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同學們,高中三年,是我們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三年,寒窗苦讀十二載,我們風雨兼程,披星戴月。轉眼間,距離高考只剩一百多天...”

操場主席臺上,校長正對着話筒慷慨激昂地演講着。

臺下的學生穿着統一整潔的校服,眼睛裏泛起亮閃閃的光。

北淮一中高考前的百日誓師大會正在進行中。

高三學生的日常幾乎被試卷習題淹沒,上半年的時候,周言還能抽出點時間去徐斯遠家看湯圓,現在眼看着高考越來越近,實在也分身乏術了。

俞青如把後面三個月的行程都推了,每天待在家裏跟阿姨商量着給周言和唐濟洲做點什麽吃的喝的,好好補一補身體和腦子。

深夜十點鐘,夜色正濃,月光清亮。

隋靜端着一杯牛奶敲門進來,徐斯遠恰好做完最後一道數學題。

“來,兒子。”隋靜笑着把手裏的牛奶遞過去。

徐斯遠接過來,仰頭一口氣喝完,抽出紙巾擦了擦嘴角,“媽,我想跟您說件事。”

隋靜聞言,拉過旁邊的小方凳,坐到他身邊,“你說。”

“我不想去北淮大學了,我想報北醫。”

隋靜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你不是一直屬意北淮大學嗎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徐斯遠回答說:“也沒什麽,就是覺得北醫畢竟是專業的醫科大學,我想學醫的話去那裏會更好一些。”

“好,那媽媽支持你。”隋靜拍了拍徐斯遠的肩,“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謝謝媽。”徐斯遠聽到隋靜的答案,臉上露出明顯的笑意。

“跟媽媽客氣什麽。”隋靜拿過桌上的空杯子,對他說:“明天還得早起上課,快去洗澡睡覺吧,晚安兒子。”

徐斯遠點頭,“晚安。”

隋靜回到房間的時候,徐博舟正倚在床頭看書,見她回來了,他把書放在一邊,替她正了正旁邊的枕頭。

“怎麽還不睡啊”

“這不等你嗎,你跟兒子聊什麽了聊這麽長時間。”

“你猜猜。”隋靜坐到床邊的小沙發上,邊抹護手霜邊問他。

“我猜他談戀愛了”

隋靜輕笑一聲,“胡說什麽。”

徐博舟又問:“不是談戀愛,那是怎麽了”

“他剛才跟我說,高考志願想報北淮醫科大學。”

徐博舟詫異,“怎麽改了他不是一直堅定地選擇北淮大學嗎”

隋靜抹完護手霜走到床邊坐下,略加思索,才回答說:“我覺得可能跟那個女孩有關系。”

聽到“那個女孩”這四個字,徐博舟的記憶有片刻閃回,“你是說前段時間總來看湯圓的那個女孩啊”

隋靜“嗯”了一聲。

徐博舟聽後淡定地點了點頭,随即拿過旁邊的書繼續看了起來。

隋靜問他:“就這樣”

徐博舟倒是挺會見招拆招,“不然還能怎麽樣他都多大了,這些事情完全可以自己做主。”

“不愧是我老公。”隋靜笑着跟他打趣,“我剛才也是這麽跟他說的,咱們心有靈犀啊。”

“那是。”徐博舟伸了個懶腰,“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就別管那麽多了。時候不早了,就寝吧,夫人。”

隋靜假意打了他一下,“年紀越大,越發沒個正行,行了,睡覺。”

高考對于高三學生來說,是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日子之一。

這天,各大考點門口站滿了送考的家長,有些女家長甚至穿上了喜慶的旗袍,四周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加油打氣聲。

任素萍也從老家趕了過來,跟唐邺華和俞青如一起來送周言和唐濟洲進考場。

三位家長站在考點門口再三叮囑他們,“言言,濟洲,千萬別緊張,平常心面對啊。”

周言和唐濟洲齊聲回答“知道了”。

這句話他們已經聽了無數遍,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但是沒辦法,家長老師們總是放心不下的。

相比較之下,徐斯遠這邊就清靜了許多。

隋靜因為今天有場很重要的手術所以沒辦法來送他,早上給徐斯遠打了個電話,匆匆叮囑幾句就進了手術室。

徐博舟伸出雙手在徐斯遠肩上用力一拍,“加油兒子!爸爸不走,就在這等你考完。”

“知道了,放心吧。”徐斯遠沖他擺了擺手,“我進去了。”

門口的通道打開,學生排着隊有序的往考場裏面走。

徐斯遠一轉頭看見了旁邊隊伍裏的周言和唐濟洲,等他們走進去,他開口叫住了周言。

周言聽見身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頭去看,徐斯遠校服穿得工整,小跑着來到他們這邊。

待他走近,周言笑着問:“怎麽了”

徐斯遠臉上挂着清淺的笑,“沒怎麽,就想跟你說聲加油。”

一旁的唐濟洲眉頭微蹙,滿臉不爽地開口:“你發什麽神經啊,徐斯遠。”

周言一巴掌拍在唐濟洲背上,反問他:“你發什麽神經啊語氣這麽沖,臉色還這麽臭!”

“我...”唐濟洲正要辯解,班級帶考老師過來了,“你們三個幹什麽呢!還不趕緊去考場,有什麽話等考完試再說,趕緊進去!”

三人被老師吼了一通,迅速散開,各自找考場去了。

四天的時間漫長得猶如四年。

考完最後一門,有比較快出考場的學生仰天大喊:“考完了!解放了!自由了!”

周言随着人流從考場出來,在校門口看到了早已在那裏等待的唐邺華夫婦和任素萍,唐濟洲也已經出來了,正跟他們站在一起。

她四處張望了下,沒看到徐斯遠的身影,本想問問他什麽時候方便去他家看看湯圓的。

既然沒遇到,只好等過幾天再說。

六月下旬,高考出成績。

周言,徐斯遠,唐濟洲三人之間的分差不大,第一志願都是很穩妥的。

周言與唐濟洲報考的都是北淮傳媒大學,而徐斯遠則去了他們對面的北淮醫科大學。

正式确定被錄取才算真正的結束高考,考上了心儀的大學,家長和孩子心裏都高興。

唐邺華履行承諾,給唐濟洲買了他心心念念的球鞋,至于周言,他則是送了一個索尼的相機。

這個禮物過于貴重,周言看到後連連擺手表示不想收。

唐邺華把她拉到沙發那邊坐下,語氣溫和地開口:“言言,叔叔跟阿姨一直都想要個女兒,但因為工作太忙也沒那麽多精力照顧就放棄了。你能來這個家裏,對于叔叔和阿姨來說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們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你也不要跟我們分得太開,好嗎”

周言聽完這番話,眼眶裏已經有淚浮上來,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接過唐邺華手裏的禮物,接着又給任素萍打了個電話報喜。

任素萍聽到她被北淮傳媒大學錄取後,喜極而泣。

她在電話裏長長地嘆了口氣,對周言說:“我們言言這三年太辛苦了,去了大學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後一定會很燦爛,很美好的。”

七月中旬,北淮下了一場雷電交加的暴雨。

這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雨過天晴之後,周言收到了徐斯遠發來的消息,約她去家裏看湯圓。

湯圓經過林阿姨一年的悉心養護長胖了不少,果然不負周言為它取的這個名字。

可是到徐斯遠家不過才二十分鐘,湯圓就已經不耐煩的要去睡覺了,完全沒有因為周言專程來一趟而給她個面子的意思。

好吧...體重見長的同時脾氣也大了些。

徐斯遠怕周言無聊,提議出門一起去看電影,可兩人在購票平臺找了一圈都沒看到感興趣的。

周言想了想,問他:“能在你家看嗎網上找一個。”

徐斯遠欣然答應,把電視機打開,讓周言自己選。周言挑來挑去,最後還是打開了那部《泰坦尼克號》。

“怎麽選這部”徐斯遠問她。

周言的回答很簡單,“第一,它很經典,第二,男女主實在太養眼了。”

194分鐘的電影,周言跟徐斯遠看得全神貫注。中途林阿姨過來送水果,見他們看得認真,把水果放在茶幾上就離開了。

電影結束後,那首經典的《My Heart Will Go On》響起來。

周言跟徐斯遠挨得很近,一半的情緒還隐匿在電影情節裏。放在一側的手動了動,不小心觸碰到對方,感受到手背的溫熱又迅速分開。

心跳聲與電影的音樂旁白混在一起。

青天白日,過分暧昧的氛圍。

“那個...”

“我...”

兩人同時開口。

周言頓了下,目光閃躲着不去看他,“你先說吧。”

徐斯遠如夢初醒般,對周言說了句:“稍等我一下。”

沒幾分鐘,他從樓上下來,手裏捏着個白底素紋的信封遞給周言,輕聲對她說:“你回家再看,好嗎”

周言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臉紅,但就是感覺臉上好燙,像在桑拿房蒸過一樣。

徐斯遠又問她:“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

“沒什麽。”周言慌亂地站起身,她拿過一旁的書包,又重複了一遍,“沒什麽要說的,我先走了,拜拜。”

話說完,她以百米沖刺般的速度跑出了徐斯遠家裏。

周言回到家,唐濟洲喊她吃飯被她敷衍過去,說是不餓。

她回到房間反鎖上房門,掏出書包裏那個信封,仔細看了又看,随即深吸幾口氣,緩緩打開。

寫給周言的一封信:

周言,你好。

展信安。

我在腦海中反複想過很多次,究竟要怎樣寫這封信才不算唐突,可思來想去都沒有一個很滿意的答案,索性就直接寫了。

我有個故事一直想講給你聽,是關于我自己的。

我上初一那年,放暑假的時候,我媽百忙之中抽了三天時間陪我去游樂園玩。

在去的路上,我們遇到了一個因先天性心髒病暈厥的小男孩,他當時出現了短暫的心跳驟停。周邊圍了很多人,他父母也吓到了,把他抱在懷裏邊哭邊撥打120。

我媽聽見聲音後當即松開了我的手,飛快跑去他身邊。

我那時有點懵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跟過去找她。我過去後看到我媽正在為那個男孩做心肺複蘇。

後來男孩心跳恢複被拉上救護車時我媽才想起我,周圍的人都在鼓掌叫好,她卻沒心思再應對。

她焦急地四處張望着,殊不知我就藏在不遠處的那棵大樹後面。

我是有點生氣的,為什麽她出門前說好的這三天的時間都屬于我卻還是沒能做到為什麽她不能像別的媽媽那樣,每天都有時間陪我吃飯學習

我不想理她的,但看到她急得快哭的樣子,還是從樹後面走了出去。

我走上前牽住她手的一瞬間,她蹲下身緊緊抱住了我。

她以為我丢了。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原來她早已經開始掉眼淚了。

我還記得當時問她的話,我問她:“剛才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就丢下我在你心裏,我不如那個男孩重要嗎”

她給我的回答我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她當時的眼神堅定又執着。

她說,其實她那時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沖出去了,只是醫生的天性使然,救死扶傷是他們的職責所在。

在他們的眼裏,命比天大,既然當初選擇穿上那身白大褂就不能辜負它。

我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決定了以後要報考醫學專業,不論将來是否成為一名醫生,我都想去體驗那樣的人生。

我媽媽她是北淮大學畢業的,所以她的母校就成為了我努力的目标。一直到遇見你之前,我的目标都是北淮大學,從來沒變過。

周言,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并不是跟你有過對話的那一次。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正獨自坐在體育館的角落裏。你在哭,明明眼淚掉得洶湧,但你卻固執地一次次用衣袖擦幹淨。

那天陽光特別好,我看清了你不願屈服的眼神,那一刻我覺得你在發光。

後來的某一天,下大雨。

我又看到你跟唐濟洲放學後一起撐着傘回家,那一刻我心裏瘋狂滋生出來的念頭竟然是,如果在你身邊的那個人是我就好了。

我聽到你們一起讨論報考北淮傳媒大學的時候竟然會生氣,很奇怪,我以什麽樣的立場,又有什麽資格生氣呢我也不明白了。

直到我願意放棄曾經以為非去不可的學校時,我才開始意識到,原來在我一成不變的人生軌跡裏,你成為了唯一的變數。

所以周言,我想問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如果你願意,明天下午三點,我在文體公園南門入口處的香樟樹下等你。

徐斯遠

2012年7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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