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路了。
此刻站在青樓內不知名處,如升不禁心生感慨,她以前覺得自己家算是除了宮城以外最大的地方了,可跟青樓比起來還是略遜。
幾進幾出望不到頭,假山與水池更是數不盡,這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所在?
正想着,有個仆人從面前經過,如升趕忙叫住他。
“請問,風巽在哪?”
仆人站定,低頭答道:“回小姐,不知。”
不知?
怎會不知?!
“我找他有事,你就告訴我吧。”
仆人聞聲又把頭低了低,說:“小姐,不向外人透露樓主行蹤是我們青樓的規矩,恕奴才不能僭越。”
“。。。。。。”
什麽破規矩?
如升擡頭望着煙青的天色,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好吧,我不為難你,我自己去找。”
說完兩人對視,仆人行了個禮就走了,
不過。。。他走之前朝北面望那一下似乎是在提醒。
不管了,如升轉身朝北走去,以她對青樓的奢華程度判斷,風巽的房間斷然不會和旁人一樣,所以她每經過一處都要仔細辨認,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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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走過一處小橋後路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門四敞的房屋,而風巽就站在門前,他換了一件衣服,墨綠色,素氣如遠處青山。
如升加緊走過去,還沒等到跟前就聽到風巽先開口說:“誰帶你過來的?”
“自己。”
“那真是難為你了。”
“不敢,如升有事相求于先生,談何難為呢。”
風巽轉身過來,短暫一愣後,點點頭說:“長得還不賴。”
本來就是不賴。
如升心裏不屑一哼,但面上還得謙虛着,說:“小女不過凡人一個,多謝先生誇贊。”
風巽笑笑,“我倒是頭一次見到這麽謙卑的郡主,哦,不對不對,你已經不是郡主了。”
如升咬咬牙,回道:“先生若不救我,我倒是能以“郡主之名”入土下葬,可現實是先生救了我,而我以後怕是都不能再自稱郡主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切皆因為他。
風巽半分沒有介意如升棉裏帶刺的話,反而問她:“餓了嗎?”
“。。。不餓。”
流離半月,每日只吃一頓飯,怕是早就餓習慣了。
“想吃什麽?青樓有九江城最好的廚子。”
風巽突然一問倒是把如升問住了,想了再想,她說:“先來份佛跳牆吧。”
風巽死盯着她,細長的眼睛一眨不眨。
如升被他盯得發毛,直往後退。
奇怪了,他明明近在咫尺,如升卻全然猜不出他何意。
“怎麽?難不成最好的廚子是繡花枕頭嗎?”
“那倒不是。”,風巽雙手背後在如升面前來來回回地踱步,說:“我把你放在梵淨寺是讓你好好養傷,那杯毒酒雖然沒有攻心,但也傷到了你的七經八脈,如果不徹底根治,不日必犯,到時候別說給你爹報仇了,連你自己的小命都難保。”
如升确實是從梵淨寺偷跑出來的,在解毒第二天她就借寺院誦經溜下了山。
“實話告訴你吧,事發當日如府被大火付之一炬,你現在只要放下仇恨,我保你再無性命之憂。”
許是怕如升不信,風巽又說:“江湖上凡有炊煙之地就有青樓的人,他們任何一位的武功都能護你周全。”
本來如升不想多問,可風巽又引到了這個話題,她沒法再忍了。
“你救我一命,我自然奉你為恩人,但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何救我?難不成你是我爹的舊友嗎?還是受過如家恩惠?”
不知走到第幾圈,風巽終于停下來,他擡頭往房頂看了眼,說:“晚飯早就備好了,沒有佛跳牆,明日我叫“慶叔”給你做,現在你随我來,有個人要見你。”
“見我?”
這下如升不淡定了,她全家連帶府內傭人都慘被殺害,剩下所有相交之人也全以為她死了,還有誰會點名見她?!
“怎麽?害怕了?”
風巽走近,垂眼看如升驚慌的小臉,故意打趣。
“沒有。”,如升擡頭和風巽對視,不知為何,這個男人不止一次地讓她感到心安。
“那勞煩先生帶路吧,你這青樓內彎彎繞繞,如升實在找不到。”
“好啊。”
風巽說話就往屋裏走,如升愣了愣,敢情他所說的吃飯就是在自己房內嗎?
如升緊跟着走進去,大廳只點了一根蠟燭,火苗微弱,使得整個屋子看起來黑壓壓的,平添了一份神秘之感。
風巽在圓桌前站定,說:“出來吧。”
話音剛落,從大廳左面的布簾後走出來一個人,如升望了一眼,竟下意識地躲到了風巽身後。
那人突然疾步上前,緊盯着風巽身後的如升,手擡起,想抓又不敢抓。
“如升你別怕,我不是來害你的。”
不是害又是什麽?!
此人名為“晏屠嘉”,是當朝太尉徐玠的手下,也是傳言中如家滅門慘案的幫兇,如升怎會不怕他?
就在如升想跑之際,風巽一把把她揪出來,直接推到晏屠嘉懷裏,說:“有點良心吧姑娘,叫我救你的人是他,否則你我素未謀面,我為何要救你?”
這下如升糊塗了,當初她逃離西京時,都城內早就傳得沸沸揚揚,說如家所有罪責皆因由太尉徐玠告于禦前,晏屠嘉是徐玠最得力的手下,要說此事與他毫無瓜葛,無人會信!
如升用力掙脫,可還是被晏屠嘉禁锢住雙手,兩人你推我攘,倒是讓看熱鬧的風巽站不住了。
“你倆能不能先停一下?”
晏屠嘉先一步撤回去,如升馬上和他拉開距離,又躲到了風巽身後。
她倒是分得清眼下誰更安全。。。。。。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仆人,進屋便說:“大人,小姐的晚飯備好了,現在端上來嗎?”
風巽點點頭,說了聲“好。”
其實在他說話之前如升就聞到了菜香,當仆人将所有飯菜端上來的時候她呆住了,桌上所有食盤內的菜都是她平日在家愛吃的,連那杯青梅飲亦是。
“你倆邊吃邊談,我先出去。”
風巽說罷要往外走,臨了又回頭看了如升一眼,說:“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兒,否則今晚讓你睡大街!”
果然寄人籬下就要看人臉色。。。。。。
待風巽走遠,晏屠嘉懦懦地坐到如升對面,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也不說話。
如升厭惡地把碗狠勁往桌上一放,本來她餓得不得了,可被晏屠嘉這麽一攪全然沒了食欲。
晏屠嘉見狀把筷子輕輕放到碗邊,說:“我叫風巽給你準備了這些菜,都是你喜歡的,快吃吧。”
如升盯着面前的男人,百感集結于心。
兩年前,他們相識在如世初的壽宴上,晏屠嘉代表徐玠前來祝賀,因為聊得來,兩人漸漸成了莫逆之交,所以如升怎麽都不敢相信昔日和自己傾蓋如故的朋友竟是這般狠絕之人!
“如升,你聽我解釋。”
“好啊,洗耳恭聽。”
如升向後一仰,雙手抱臂,眼底半分信任都沒有。
晏屠嘉說:“事發之前我被徐大人派去寧安赈災,寧安離西京一千裏,等我得知消息的時候想去救你斷然來不及了,于是我飛鴿傳書委托風巽,可以他一己之力也只能救出你一人,本來我讓風巽把你安頓在梵淨寺,那的主持和我有些交情,可是我倆誰都沒想到你會找到這來。。。。。。”
不知為何,如升心裏閃過一絲動容,竟有點相信晏屠嘉的話了,不然就像風巽說的,他倆素未謀面,憑什麽救她。
氣氛稍有些緩和,如升開口相問,“晏屠嘉,你我曾是朋友,那看在從前的情分上,你告訴我,殺我全家的人是不是徐玠?”
“我不知道。”
“西京早就傳遍了,你還說不知道?”
“我從寧安直接來這兒,還沒回西京。”
“你是徐玠的人,事先就一點都不知情嗎?”
晏屠嘉抿了抿嘴,說:“如果此事真是徐大人所為,他介懷你和我的關系,一定不會提前告知我。”
聽着這些如升突然心生一股乏累之感,想問的,不想問的,此刻都化作了無聲。
她擡頭望向門外。
風巽去哪了?
他和晏屠嘉。。。又是什麽關系呢?
如升慢慢轉過頭來,問:“風巽是你朋友嗎?”
晏屠嘉點頭,“是。”
如升笑笑,說:“果然道不同不相為謀。”
“。。。。。。”
晏屠嘉沒說什麽,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黑色的小瓶子,輕輕放到如升面前。
“我要連夜趕路回西京複命,你就先在青樓待一陣調養身體,正好風巽這段時間不出門,還有。。。這瓶藥你每天吃一粒,等吃完了,你身上的毒就完全解了。”
某種理論下,下毒人才有解藥,不是嗎?
如升垂眼看着那瓶子,心涼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