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樓內院。

如升和晏屠嘉并排站在石桌旁,身影交錯。

“這幾日身體可有恙?”

“還好。”

“你。。。不怪我了吧”

如升擡頭,看着旖旎的夜色,說:“倘若讓我查出一絲跟你有關的事,你一樣要下地獄。”

晏屠嘉無奈地搖了搖頭,“如升,雖然這世上鮮有絕對的正義,但我會還如将軍一個公道,你要做的就是拭目以待,并且,相信我。”

相信?多麽奢侈的字眼。

如升想起和風巽在馬車上說的那段有關晏屠嘉的話,她單手朝後,摩挲着背上的荷花繡紋,終于向現實妥協。

“好,我信你。”

“等你我共平完這段危局,我想你會心甘情願嫁給我,畢竟你以前是喜歡我的。”

“。。。。。。”

如升不奇怪自己曾有的心思被晏屠嘉看破,他歷經世事,老謀深算,要想知道一個小姑娘心裏想什麽太容易了。

如升轉身正面對着晏屠嘉,他的臉在月色下依然溫柔如水。

“記得我曾送過你一個玉佩。”

聽到如升的話,晏屠嘉下意識地撩開衣角,拿出随身挂在腰間的那個玉佩,上好的色澤,青碧通透,滋潤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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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不在這塊玉上了,你扔了吧。”

謝你久長時,謝你曾情深,從此山長水闊,付與他人可。

如升說完轉身回了二樓,背影決絕。

。。。。。。

翌日,千燈寨。

如升一幹人在老寨主家用過早飯就上路了,晏屠嘉獨自騎馬,比馬車快很多,雖然一起出發,但沒過多久就跑得沒影了,說是在下個驿站等他們。

經過昨晚的談話,如升以為晏屠嘉會和她拉開距離,但她料錯了,從早起開始,他做事說話一切如常,像是沒有将如升那段話放在心上。

馬車依然疾馳,車裏依然無聲。

風巽一直把頭扭向窗口那一頭,一路都不變動作。

好在如升都習慣了。

“下一站是哪啊?”

“天斛谷。”

回了話,卻沒回頭。

如升“哦”了一聲,這個地名她并不陌生,昨晚偷聽風巽和晏屠嘉談話時聽到過,雖說那裏的藥救了自己的命,但如升對它并無好感。

正所謂醫者仁心,可他們卻拿人命斂財,誰都知道西京的藥材輸出都掌握在丞相栢堰手裏,那可是相當大的肥差,天斛谷何等豹膽要從丞相那分一杯羹?!

“我們要在那留宿嗎?”

“不一定,看事情辦得順利與否吧。”

事情?難不成是讓甄寧辦的那件事?那甄寧也在天斛谷了?

如升倒是想看看風巽有何辦法能讓栢堰低頭,拱手相讓,又或者讓天斛谷退一步,不要獅子大開口。

。。。。。。

天斛谷和千燈寨相距不遠,轉過半個山頭就到了,秋季晌午高溫,把路兩邊微黃的葉子曬得打了卷。

如升從馬車上下來看到了一塊石碑,石面斷層并不完整,很像自然斷裂形成的。

上面還有三個隸書的字體寫着:“天斛谷。”

字用紅漆塗過,鮮紅得紮眼。

如升站在石碑旁,伸手撫摸過去,竟覺得這地方有些熟悉。

是的,她熟悉。

幾年前她随父親的軍隊到過此地,那時她玩心重,被谷內的美景美食吸引,根本無暇顧及別的,時隔多年,她能想起的,也就剩這塊石碑了。

“如升。”

弘遠站在遠處,風巽獨自走過來,說:“從這一刻起,你不叫如升。”

“?”

換名字還分時間和地點嗎?可為何要從天斛谷開始呢?

“我叫什麽?”

如升預感“狗嘴吐不出象牙。”

“小花怎麽樣?”

呵!果然。

“好,小花就小花。”

反正也沒得選。

“小花姑娘。”

弘遠不知從哪站出來,龇牙咧嘴地叫了一聲,果然在一起時間久了日漸熟悉,連弘遠都不像開始那般嚴肅拘謹。

風巽在一旁笑了聲,欠嗖嗖的。

“噠噠”的馬蹄聲傳來,由遠及近,缰繩緊扯急停在石碑前,晏屠嘉橫跨下馬走過來。

他今日穿的是官服,修身剪裁得體,雖然個子不及風巽那般高挑,但也勝過尋常人一籌。

他跟風巽說:“溫淩宜回來了,就在昨日。”

“甄寧呢?”

“被她扣住了。”

“你去了她都不放?”

晏屠嘉邪邪一笑,擡手刮了下風巽的下巴,說:“溫堂主點名要見你。”

。。。。。。

天斛谷在無量山東南方向的山腳下,門面氣派,門柱雕飾精美,建築群達二十多處,布局講究,氣派非凡。

從如升踏進院內那一刻起她就有種不好的預感,一個女人能撐起這麽大的家業定是個狠角,何況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寡婦。

說到貌美,如升剛進大廳就被眼前這位少婦的模樣驚住了。

只見溫淩宜穿着繡工精美的及地長裙,妝容畫得恰到好處,要不是眼角那淡淡的眼紋,很容易讓人誤認年齡。

一幹人等進到大廳,如升、弘遠、晏屠嘉只在門口站着沒有進去,因為溫淩宜想見的人是風巽。

“早就在江湖上聽聞青樓樓主風巽,翩翩公子,舉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啊。”

溫淩宜說話站起來,走到風巽面前,望過去的眼裏秋波暗浮,嘴角含笑。

風巽稍後一步,拱手道:“溫夫人過獎了,我府下小弟不懂事,多有冒犯,還請溫夫人看在風某的薄面上寬恕他一二。”

“哈哈”兩聲嬉笑,溫淩宜沒有正面答風巽的話,而是信步走到如升跟前,靜靜看了她好幾眼,說:“這位是。。。。。。”

“哦。”

沒等如升答話,晏屠嘉搶先一步,說;“她叫小花。”

“小花。。。。。。”

溫淩宜念着如升的新名字,笑着又坐回椅子上,說:“遠來的都是客,大家快坐。”

待衆人坐下後,溫淩宜對一旁的仆人說:“快把甄先生請上來吧,他這棋下得都忘了時辰了。”

“是,夫人。”

如升看着這個說話做事雖沾着溫柔氣,卻又雷厲風行的女人,和兩年前如升在父親軍營裏見到的人如出一轍,應該沒有錯了。

“風大人,甄寧前幾日途徑我們天斛谷,和府內幾個小兄弟鬧了點誤會,不過已經及時化解了,聽他說要去西京,恰逢這幾日連綿陰雨,我就留他在府內小住,沒想到風大人緊跟着就來了。”

“感謝溫夫人見諒。”

說話間甄寧走進來,向溫淩宜行過禮後徑直走到風巽身旁。

如升眼神追過去,竟然細心地發現甄寧的拇指受了傷,還纏了一圈白布。

“已到午時,諸位舟車勞頓,先去随管家用午飯吧。”

溫淩宜話音落下,從屋外走進來一個老大爺模樣的人,擡手引領他們走出大堂。

溫淩宜沒有走,風巽亦沒有,大堂只剩下這二位,像是約好了一樣。

“風大人,過來坐吧,方便談話。”

望着溫淩宜旁邊的空座,風巽走過去,坐下的時候面前多了一個茶杯,茶杯是上好的燒瓷,線條柔和,圓潤。

“溫夫人,風某有一事相求。”

風巽直奔主題,沒再彎彎繞繞。

“你太小看本夫人的氣量了吧,甄寧夜闖我這天斛谷不偷不搶也沒有傷人,我沒打算遷怒你們青樓。”

“溫夫人,我說的不是這個。”

“?”

風巽拿過茶杯飲了一口,說:“前不久晏屠嘉從你這求了一瓶救命藥對吧?”

“是。”

“你知道以他的能力即使答應了你,要從栢堰那奪走向西京運藥的文牒可不是易事,到時候人財兩空,溫夫人豈不是什麽都沒落下?”

溫淩宜心中一下了然風巽的目的,她審時度勢,說:“風大人想拿別的跟我換啊,那我得聽聽這東西值不值得。”

“霧酒坊的酒深得我喜歡,溫夫人要是肯給薄面,以後不僅是莳花閣,青樓名目下所有府邸都可以進霧酒坊的酒。”

溫淩宜嘴角漫起笑意,她摸了下發簪,然後托腮看向風巽,說:“風先生今年貴庚啊?”

“二十六。”

“可有妻子嗎?”

“沒有。”

“那還真是可惜了。”

溫淩宜說話歪頭,嬌媚的模樣顯出來,讓風巽不禁打了個寒顫。

“欸?那個小花姑娘是誰啊?”

風巽擡眼,說:“她是朋友介紹給莳花閣的藝伎。”

溫淩宜拉長調地“哦”了一聲,點點頭,說:“莳花閣的姑娘啊,長得真是俊俏,要是不落你們手裏,應該能嫁個好人家。”

“。。。。。。”

風巽明白溫淩宜可能是認出了如升,但她絕對不會告發,這一點風巽很清楚。

“溫夫人,剛才我說的條件,你要是答應就給句痛快話,我知道晏屠嘉從你那拿的藥還有一瓶沒有到手。”

房門突然“吱呀”一聲,被風吹得關上了半扇,打住了溫淩宜的回話,靜了靜,她說:“這事如果是你來談的話,我可以答應你,不過。。。。。。”

“溫夫人盡管開條件。”

溫淩宜撤回身子,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她做事不緊不慢,端正了架子,也吊了對方的胃口。

“風大人,我要你替我查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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