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一小處山頂長滿了磨盤樹,樹上已經不再有花瓣,只地上還有些零碎的,沾着初晨的露水,顏色也褪成了微粉。

而令如升驚訝的是這數千米高的山頂竟然有一個很小的池沼,池水清澈透明,魚翔淺底。

如升走到池邊時正好有一條錦鯉游過來,超大一條,她驚呼:“風巽,你看它。”

風巽止住腳,回頭看了眼那魚,說:“這個不能吃。”

如升眨巴兩下眼睛,和風巽相視一笑,竟然覺得好開心。

可能他也是開心的吧,畢竟笑得如此真誠。

“忽爺養的,一共兩只。”

“就是一公一母呗。”

風巽撓了下額頭,這可把他問住了。

“一會兒你問忽爺吧,我也分不清。”

如升跳跳兩下到風巽跟前,說:“我還以為你無所不知呢。”

風巽淡淡回應,“我是粗人,懂得不多。”

如升對着他的背影撇撇嘴,還是笑。

繞過池沼,緊接着如升又看到了幾只小雞和鴨子,它們被竹子削成的矮樁圍在裏面,再往旁邊是一個菜園,這個季節葉子掉落,已經不剩多少了。

視線盡頭是幾間寬敞的木屋,房檐滴露,辰光漫階,有種隐居于世外的感覺。

許是聽到了雞鴨的叫聲,有個男人從屋裏走出來,定睛看了看他們,大呼一聲:“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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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升望過去,那人身穿青色長袍,發絲盡剃,白胡子倒是留得老長,似有一種仙風道骨之感。

此人便是忽爺了吧。

“我以為甄寧扯謊呢,沒想到你果真來了。”

“忽爺,別來無恙。”

原來風巽當面也這樣直呼他名諱,并沒有叫“師父。”

忽爺走近,瞅見了風巽身後的人,“這位姑娘是?”

風巽回身介紹道:“如升,是屠嘉的朋友。”

她又不是“小花”了。。。。。。

看來忽爺是自己人。

“小晏的朋友啊,我還以為你轉了性,終于肯找心上人了呢。”

風巽嘴角彎了彎,沒說話。

“進來坐吧。”

忽爺招呼他們往裏走,如升細心地發現忽爺走路很輕,腳尖點地,以她的判斷,忽爺輕功應該很高,而且遠超自己。

“姑娘打哪來啊?”

忽爺邊倒茶邊問,言語自然,聲音渾厚有力。

如升看了風巽一眼,他點了點頭,如升說:“西京。”

“年方多少?”

“十九。”

“好年紀啊,就是和我家小風差得多了點兒,不過無礙,我家小風。。。。。。”

“忽爺!”

風巽叫住他,兩人相視。

“這次都去哪了?”

一心“拉郎配”的忽爺被截了話仍面不改色,答道:“去了秭溪。”

“秭溪不錯,好山好水。”

“是啊。”

如升在一旁聽着如堕五裏霧,這兩人一點都不像師徒,風巽雖說對忽爺彬彬有禮,但也沒到“謹遵師德”的地步,關系更像是老朋友。

“姑娘。”

忽爺又把話轉到如升身上,說:“你不是一般人啊。”

怎。。。怎麽就不一般了?

如升坐定,“願聞其詳。”

忽爺笑了笑,眼神流連在她和風巽之間,說:“這世上能來我這山頭的人屈指可數。”

“那真是榮幸。”

眼前人不凡的氣質,再加上撲朔迷離的身份,這些都讓如升覺得他定是個很有故事的人。

此時太陽升了起來,把山頂照得鎏金一片,池沼波光粼粼,讓人恍惚隔世。

如升心裏慨嘆,能在這裏生活該有多惬意啊,一人一屋,一蔬一飯,皆是安然與靜泊。

“說吧,找我何事?”

看來忽爺看出他們此番來不是“路過”那麽簡單。

“忽爺,收個女徒弟如何?”

風巽此話一出,忽爺直接看向如升,在這之前他的眼神并無這般認真。

從頭到腳,甚至精細到了發絲,忽爺就這樣明晃晃地打量,似在鑒定一個寶物的真僞。

半響,忽爺終于開口了,他說:“你我當初有過約定,我只教你一個,你不再收徒,君子一諾,驷馬難追,你不想違背就讓我這個老頭子故犯是嗎?”

風巽:“是。”

忽爺又說:“你習武多年,知道劍走輕靈,刀行厚重,她一個姑娘家,為何不讓她跟晏屠嘉學劍法?”

這個問題。。。如升和風巽貌似都沒有考慮,在兩條遠近明顯的路上他們都盲目性地選了遠程那一條。

“她不喜歡。”,風巽說。

“哦?”,忽爺惶然一嘆,“還真是随心而欲啊!”

兩人一言一語聽得如升直抖腳,沒想到剛才還和藹溫順的忽爺嚴肅起來倒讓她心生畏懼了。

“刀拿來我看看。”

“?”

如升凝眉,她的刀并沒有露在外面,忽爺怎麽知道?

待她低頭,這才發現刀鞘把衣服頂起一塊凸起,仔細看就能辨別得出。

如升撩開衣襟下擺,拔出刀遞了過去。

不過。。。忽爺并沒有接。

他擺擺手,說:“不必了,這個徒弟我收了。”

如升不解,僅憑一把刀就能讓他改變心意?容易了些吧,再說那把刀也并無稀奇。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忽爺看着風巽,說:“徒弟我收,刀法你來教。”

風巽當即回答:“可以。”

相識多年,忽爺自然能看破風巽心裏所想,所以縱使違背初心,他也必須成全。

“來,你們重新認識一下吧。”

忽爺一手拉着如升,一手拉着風巽,說:“從今日起你們二人便是師兄妹了。”

兩只手被動疊在一起。

如升還沒緩過神風巽的手就抽了回去,指甲劃過她手背,癢到了心尖。

忽爺明笑一聲,剛才風巽的反應正合他意。

“給師父倒杯茶。”,風巽說着把茶壺遞給如升,她順從地共倒了三杯。

“叫聲“師父”吧。”

風巽又教她。

“哦。”,如升起身,将茶杯舉過去,“師父。”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正式的拜師儀式,可聽風巽的總不會錯。

忽爺接過茶杯喝了一口,說:“我的師門無名無規,想成為什麽樣的人都是你自己的修為。”

“謝師父教誨。”

忽爺突然笑着搖了搖頭,一口清茶飲下,笑得讓人摸不着頭腦。

。。。。。。

之後忽爺便到寺中誦經去了,留下如升和風巽待在他的木屋中,不過他們并沒有“無事可做”,而是給忽爺當起了小工。

門廊下,風巽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條折了腿的板凳,正全心地修複它。

看慣了風巽平日的樣子,他突然變得如此市井,這倒讓如升覺得很新奇。

“是不是以後我要叫你“師兄”了?”

坐在一旁看熱鬧的如升還不忘“添亂。”

風巽停下手裏的活,斜了一眼,說:“不必。”

“那你何時教我啊?”

“有時間就教。”

“嗯。”

她急着報仇,卻沒有獨闖江湖的本事,這讓她空有一腔熱血無處揮灑。

“擋到我了。”

“嗯?”

如升擡頭,才發現自己與風巽的臉只有半尺的距離,互相對視着。

那是兩雙完全不同的眼睛,一雙未踏人事,清明如鏡,一雙飽經滄桑,深如潭淵。

山頂幽風忽然刮過來,恍恍惚惚,吹彎了木屋四周的草莖,順帶着一股舒适的暖香。

咫尺間,呼吸都混在了一塊。

風巽往後退了退,又低頭捅咕手裏的破凳子。

不過。。。手好像有點抖。

如升也退後,問:“忽爺有名字嗎?”

“有。”

“叫什麽?”

“壤驷清河。”

姓壤驷?這個姓還真是罕見,如升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忽地恍然大悟般,說道:“莫非他就是那個十年前在朝堂論理,贏了滿朝宿儒大家的壤驷先生嗎?”

風巽笑了笑,說:“你竟然知道他?!”

“當然,壤驷先生堪比“商山四皓”一般的大名在整個南晉無人不知,沒想到。。。他是你師父。”

“他現在也是你師父了。”

雖是這樣說,可如升好奇的是他一屆文人怎麽會有如此厲害的武功加身呢?

十年前那場朝堂論理如升沒有親臨,但是後來這段佳話由父親講給她聽的時候她就對壤驷清河甚是欽佩,而今這份欽佩又猛增了許多。

“如升。”

風巽把板凳放在一旁,雙腿盤着,手搭在上面,他很溫柔,很平靜地叫着這個名字。

“別去問忽爺有關他的故事,他會翻臉,記住了嗎?”

如升懦懦點頭,心裏卻更加好奇了。

“把刀練好,也許我能給你講點兒。”

“。。。。。。”

如升唏噓,平時跟風巽說句話都費勁,何況從他嘴裏往出扣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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