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已近天黑的後山一片寂靜,除了時不時的蟲鳴再無其他。

風巽跟忽爺轉了好幾道坡才找着他埋竹葉青的地方,可能是年歲大了,忽爺的記性不像從前那般好了。

風巽邊走邊往來時方向望着,心不在焉。

忽爺斜眼瞧他,哼笑道:“有日子沒練功了吧?”

“趕路,沒空練。”

忽爺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專心挖土。

“每年你都來我這喝竹葉青,九年從未間斷,這九年你也只帶甄寧來過。”

驚風白日,光影西流。

九年,說不清的是是非非都淹沒在時間的塵埃裏,包括他們的過去,陰暗的,光鮮的,不為人知的。

“千燈寨那個孩子。。。。。。我看暫時就別告訴你小師妹了,若世上還有牽挂,這仇鐵定報不了。”

“她看見了。”

忽爺手下一頓。

風巽說:“來西京的路上在千燈寨住了一晚,她看見小瓜了。”

“然後呢?”

“吓了一跳。”

“他的病還沒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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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會犯。”

風巽挑了處幹淨的地方坐下,壓得腳底枯黃的竹葉一陣“窸窣”的碎裂聲。

忽爺那邊已經把竹葉青挖出來了,他撣着上面的黏土,說:“你讓甄寧故意被天行堂的人擒住是為何?不怕姓溫那女人看出破綻嗎?”

風巽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溫淩宜在府內穿了七日喪服。”

“段鶴祭日?”

“不是,甄寧說溫家也無近親過世。”

那就奇怪了。

風巽又朝山頂望了望,說:“回去吧,很晚了,她一個人在上面說不定會把你房子點了!”

忽爺一聽急了,抱着酒壇一溜煙地往回小跑,他生怕如升真會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家,讓他晚年“流離失所。”

。。。。。。

如升把碗筷都擺好的時候風巽和忽爺就回來了。

忽爺離遠看見桌上的飯菜,低聲對風巽說:“你小師妹還挺內秀。”

話雖這樣說,可風巽卻另有想法,他不信一個郡主會做飯,那不現實。

等走近風巽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斷。

“清霜庵”的齋飯,他認得,忽爺更認得。

“雞呢?”

忽爺問如升。

“師父,我不會做,就去那邊化了齋飯。”

風巽在一旁小心地看忽爺,生怕他發火。

“你倆吃吧。”

他冷冷地說了一句就進屋了。

風巽看如升的小臉已經白了,他坐下來,說:“忽爺不舒服,随他去吧。”

如升聽罷緩了緩神,沒多想。

“以後別再去化齋飯了,忽爺喜歡吃肉。”

難怪不高興。

如升點點頭,拿起筷子遞給風巽。

他接過去,說:“還有,你也別再去“清霜庵”了,佛門清淨之地,不宜打擾。”

“好。”

風巽看着如升聽話的模樣,笑了一聲,說:“我真怕你明天就被忽爺趕下山。”

“難道他和你一個脾性嗎?”

這句話直接戳到了風巽的心窩,他一愣。

“你之前不就有事兒沒事兒趕我走嗎?”

“。。。。。。”

風巽啞然,看來他被某位姑娘記仇了。

“忽爺趕我也不走,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學,然後等你來接我。”

如升邊吃邊說,輕松的言語中透着十足的堅定。

就像她說的,如果他不來,她就去找好了。

簡單的齋飯,白米加醬菜,卻讓如升吃出了別樣的味道,好像流離這些天,只有這頓飯才是真正的人間至味。

。。。。。。

晚飯後如升收拾了碗筷,風巽則坐在廊下喝茶,忽爺一直呆在房裏,沒出來。

如升幾次心事重重地看忽爺的房間,有種說不出的憋屈。

看來這老頭不像表面來得那樣好相處。

收拾好後洗了手,如升随意往身上抹了兩下,去風巽身旁坐着。

“要不要進去問問忽爺,他晚飯都沒吃呢。”

“沒事。”

“那你明早幾點走?”

放下茶杯,風巽目光漫到山下,眉頭不自覺地皺緊了。

只是他還沒回答就見池沼方向走過來一個人。

是甄寧。

他懷裏抱着個紙包,走起路來還是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

如升沒跟他打招呼,反正那人也不會理她。

不過這次有點讓如升意外。

甄寧徑直走到她跟前,将手裏的紙包放在廊下的地板上,說:“樓主讓我給你買的。”

紙包上寫着三個字:“如月齋。”

西京城最出名的點心,如升從小吃到大,喜歡得不得了。

她扭頭看風巽,他拿下巴指着裏屋,說:“拿去給忽爺嘗嘗。”

如升聽了趕緊起身,抱着點心進屋了。

甄寧一路小跑上山累得不行,眼下如升不在旁邊,他很放松地坐到廊下,說:“樓主,奉天一派剛接了朝廷的镖,旨意已經下來了,以後凡是朝廷往各地運送的物資都由奉廷瑞的镖局來押送。”

肥得不能再肥的差事,他怎麽弄到手的?

如果風巽沒記錯的話,這差事以前是段鶴的,而且已經把控多年了。

就算他死了,行使權也還在天行堂手裏,除非主動相讓,否則奉廷瑞不一定弄得去。

“還有一件事。”,甄寧說:“前幾日九江有個新來的獄卒想要輕薄姬樾,幸得未遂。”

“他家裏可有親眷?”

“曾有一個老母親,去年得病死了,婆娘也沒讨着,目前寡居。”

風巽皺皺眉,淡淡地說:“這個人就別活着了。”

“是。”

“再容他幾天,等回九江,你第一時間把它辦了。”

“是。”

此時天已完全黑透,山頂氣溫驟降,風巽不由得咳了幾聲,甄寧見了馬上從随身的包裹裏抽出一件長衫給他披上。

“樓主,過段時日就冷了,您還是回九江呆着吧,那比西京暖和,省着您老咳。”

風巽拉緊衣角,縮了縮脖子,笑着說:“沒事,今年冬天可能要在莳花閣過了,就是苦了你和弘遠,得跟着我。”

“樓主說得哪裏話,我和弘遠最不怕冷了。”

練武之人沒幾個怕冷,只是風巽前年受傷倒在雪地裏,自此落下了一冷就咳嗽的毛病。

兩人這邊聊着,裏屋,如升和忽爺卻沒說幾個字。

她拿了點心進去,發現忽爺正站在窗前,滿臉憂愁地放空,直到她走出去忽爺只說了,“放那吧,謝謝。”

還有就是,“明早卯時起床練功,起不來後果自負。”

如升雖然碰了冷臉,好在師徒關系尚在,這讓她稍稍安慰了一些。

。。。。。。

第二日,如升在規定時間起了床,可她還是沒來得及送風巽下山。

或者,可能他和甄寧昨晚就走了也說不定。

山間的清晨韶光明媚,空氣清新,除了有點冷以外一切都很讓如升中意。

不過冷也不怕,風巽給她拿的衣服都很保暖,所以不必擔心。

只是。。。忽爺讓她去半山腰打泉水。

“一次拿兩個木桶,把這個水缸打滿你就可以休息了。”

那個水缸如升昨日見過,比磨盤樹還粗。

“師父,我可以用早飯嗎?”

“可以。”

忽爺指着桌上的清粥和鹹菜,說:“就半碗粥,吃完馬上就去打水,還有,我只給你一個上午的時間,下午還有別的活兒。”

如升本來以為今天可以學習刀法,所以特意把刀擦得锃亮,沒想到到頭來卻成了繼續給忽爺做家務的小工。

兩口把粥喝掉,如升拎起兩個空桶就下了山。

不過她并不是一個人,因為沒走多久她就遇到了“清霜庵”的師太,也是給如升齋飯的那位。

走近後如升先開口打招呼。

“師太,早,您也去打水嗎?”

“是,女施主。”

她穿着灰色的長衫,看着不厚,手裏和如升一樣也拎了兩個木桶。

“感謝你了,清霜庵的齋飯很好吃。”

“謝施主誇贊,只是尋常廟宇裏的齋飯而已,不足挂齒。”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往山下走。

“師太,你在清霜庵呆多久了?”

“十一年。”

“。。。。。。”

人生大好時光都與青燈古佛相伴,真的不寂寞嗎?

如升不在其中,未能完全理解。

“那師太認識我師父嗎?他就住在這山頂,叫“壤驷清河。”

師太腳步不露神色地放緩,平靜地回答:“貧尼不認識壤驷先生,也不認識這山中除了“清霜庵”以外的任何一人。”

如升笑笑,察覺到了不對。

就像昨日忽爺突然變了臉,她也是現在這般感覺,疑惑,不解,還有些許的猜不透。

但腦海裏一陣暴風驟雨過後如升又覺得沒什麽了,左右是她多想,眼下把水打回來才是正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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