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梵淨山山勢平緩,所以下山的路很好走。
如升和清霜師太結伴一起,她負重前行,走得笨拙,而師太卻像沒事人一樣,步履輕盈。
如升不知該跟她說些什麽,畢竟風巽臨走之前告誡她不要去打擾這些修佛之人,可她沒說話,師太倒是主動搭茬了。
“姑娘,你怎麽拿兩個桶?一會兒上山有你受的。”
“哦,師太。”,如升摸了一把額上的汗,說:“我師父為了鍛煉我吧可能,但是真的挺沉的。”
如升邊說邊笑,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她就是一個标梅之年的少女,模樣清秀,不谙世事,好像夏季的雪山,永遠給人一種清麗之感。
“女孩子家習武的不多。”
“确實。”
如升都沒想到有一天自己能拜師學藝,加入什麽名門正派一統江湖,所以說命運這東西還真是會開玩笑,總有一些意外跳不來,防不勝防。
“來這歇會兒吧。”
師太指着一處樹蔭下對如升說。
兩人放下木桶走過去坐下,山間涼風吹過,吹彎了垂擺的樹枝。
靠得這般近,如升細細打量師太的容貌,她五官很标準,尤其是眼睛,尾紋不多,讓人猜不出年紀,但是那雙手卻是褶皺叢生,布滿老繭,像是幹了很多粗活。
可是。。。如升覺得按照常理講,這種打水的活計應該由年紀稍小的人來幹,怎麽師太還要親力親為呢?難道是庵裏的規矩不成?
氣氛一直凝固,如升撿起腳邊的黃葉,閑閑地揪着葉梗。
“姑娘。”,師太說:“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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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升心悸,她從小到大聽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你長得很像你父親。”
“方便告訴貧尼你的名字嗎?”
“我叫“小花”,是個孤兒,所以沒有姓氏。”
要是放在從前她會毫無隐瞞與防備地說出真名,可是現在。。。。。。多說一個字都有可能讓她性命不保,再赴黃泉。
“小花。”
清霜師太喃喃地叫着這個名字淡淡笑了一聲,有種家裏長輩對待小輩的親切。
許是這種感覺太久違了,如升竟有些感動。
倘若沒有這些變故該有多好,世間最平凡的一切她都怡然享受,頭頂月是故鄉月,耳邊風是龢暖風。
“那我可能是認錯人了。”
師太站起身,眼望山下,說:“我該走了,你要是沒歇夠可以再坐一會兒,清霜告辭。”
說完,師太拎起那兩只磨損嚴重的木桶,朝山下走去。
如升并沒有繼續跟着,她總感覺清霜師太身上有一種遺世獨立的清高與純淨,好像誰人靠近都會叨擾一般。
又坐了一會兒,算得能與師太拉開距離了如升才起身,下山的路就一條,無人帶領也不會迷路。
。。。。。。
辰時,莳花閣。
由于開門接客是下午,所以這個時辰莳花閣相對很安靜。
掌事的莳花還沒起床就聽見了敲門聲,她迷糊地喊了丫鬟一聲,但沒回應,只能自己起身開門。
門敞開一溜縫隙,有冷風刮進來,莳花裹緊外衣擡眼一看,原來是風巽。
“還沒起?那我過會兒再來。”
風巽一步沒邁出去就被莳花揪住了袖口,“又不是沒進過,還守哪門子規矩。”
說着手上用力就把風巽拽了進去。
“昨日去哪了?還有那個叫“小花”的姑娘,剛來就給老娘玩消失是不是?”
“她過幾日回來。”
被冷風一吹莳花已經完全醒了,她坐在梳妝鏡前整理睡亂的長發,眼睛卻一直瞄着風巽。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倒真是自由。”
“屠嘉的相識,你給點面子。”
“我看你和她也是相識吧。”
話裏有話,試探之意明顯。
“不太熟。”
風巽說完自然地坐下來,倒水喝。
莳花整理完頭發也過來坐下,緊挨着風巽,她單手托腮,雙眼魅惑地看着風巽,另一只手輕輕搭在他大腿根。
“想我嗎?”
她說話時歪了歪身子,外衣一側滑落,露出紅色的肚兜布帶,美人骨總是自帶風情,何況莳花又是個絕色美人。
風巽沒有接話,大腿一晃,擺脫了莳花的手,她随即又攀上去,五指緊抓,說:“風巽,你打算這輩子都不再碰我了是不是?”
往事再提人已非。
莳花清楚地記得在這間屋子,那張床上,她和風巽沉浸在情/欲中無法自拔的日夜,他精壯的身子,極致的愛撫,大力的頂撞,還有她細碎的,無法抑制的呻/吟,兩具一絲/不挂的身體相交纏,共享春宵一夢。
一切的一切恍然出現在眼前,和現實中的冷淡沖撞,寒心,刻骨。
“我昨日上街給你做了件新衣,等着我拿給你啊。”
莳花起身邁着碎步扭着細腰往衣櫃那走。
衣服拿到風巽面前的時候他只是掃了一眼,沒做聲。
“羅嬸兒的手藝最好了,你看這衣角縫得多密實,以前啊,你每件衣服不是出自她之手,欸,對了,我身上這件也是呢。”
“。。。。。。”
見風巽不理,莳花把衣服放到一旁的椅子上,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說:“風巽,四年了,你還不肯原諒我是嗎?”
她雙眼泛淚,楚楚可憐的模樣換做別的男人怕是早就心軟了。
“你搬去九江,一年才回來幾次,見我時話語寥寥,甚至都不看我,你就一定要這麽懲罰我嗎?你知道我每晚獨守空房有多寂寞,以前你夜夜在我床上。。。。。。”
茶杯重重放回桌上,茶水濺的滿桌都是。
莳花吓得一哆嗦,手撤了回去。
“我一會兒要回九江,姬樾快出獄了。”
“。。。。。。”
莳花聽到“姬樾”的名字頓時冷笑一聲,說:“你果然愛的是她,縱使她沒我漂亮,沒我聰慧,除了一身破武功她還有什麽能讓你正眼相看的,沒有!沒有!”
歇斯底裏的喊聲在屋裏回蕩,就連門外的丫鬟走近後又馬上離開,生怕波及到自己。
相比莳花,風巽倒是鎮定許多,他始終那樣坐着,眼睛只看茶杯,多一分都不勻給身旁人。
“當年你意氣用事将姬樾送進大牢,讓她過了四年與世隔絕,不見天光的日子,而你呢,依舊享受着原本的一切,甚至更好,你說求我原諒,可你絲毫沒有悔改,讓我拿什麽原諒你。”
風巽講得慢條斯理,卻字字錐心。
莳花滿臉慘白,一下撲到風巽懷裏,不顧兩肩的衣服雙雙滑落,她撫着風巽的腦勺,盡所能地感受他的溫度。
幽幽的女人香浸到風巽鼻前,這味道他從前很喜歡,現在卻不了。
“我來就是跟你說這個,還有,我每年給你的錢已經足夠多,莳花閣的賬你最好給我做得漂亮點,要想我不翻臉,就別做逾矩之事。”
風巽頭一扭,躲開了她。
“你還要親自接她出來是嗎?”
“是。”
“然後呢?”
“與你無關。”
莳花就是想知道他會不會和姬樾怎麽樣,可她心裏也明白,問與不問都毫無意義。
。。。。。。
如升拼了老命把兩桶水拎到山頂的時候忽爺正在廊下抽煙葉。
“吧嗒吧嗒”地裹得來勁。
如升把桶放下,顧不得和忽爺打招呼,直接躺到廊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兩桶水,你打了好幾個時辰,當年小風可是半個時辰就回來了。”
“。。。。。。”
“唉!”
這一嘆明顯是故意的,嘆給如升聽。
“師父,我是女的,風巽是男的,我這體力哪能趕得上他。”
忽爺轉頭,斜了一眼,繼續“吧嗒”
“師父,有飯嗎?”
“沒有。”
“?!”
如升“滕!”地坐起來,徹底慌了。
“師父,我有病在身,吃藥後必須吃飯,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如升一本正經地瞎編亂造。
忽爺磕了磕煙袋,說:“你的情況小風都告訴我了,休想蒙我。”
“師父,我真的餓。”
“沒飯。”
氣氛一時止步,如升大眼睛轉了轉,決定“奮發圖強”一下。
“師父,明天我一定比今天快。”
忽爺不吱聲。
“我保證!”
如升做起誓狀,擲地有聲。
忽爺終于肯擡眼,笑了笑,把如升的手指頭按下一根。
這回剩下了三根,着實尴尬。。。。。。
忽爺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瓶子,放到如升跟前,說:“小風讓我給你的,等你現在這瓶吃完了再吃這瓶。”
溫潤如玉的瓶身,冰冰涼涼,和她身上那瓶黑色的一模一樣。
“你知道你中的是何種毒嗎?”
如升搖頭。
忽爺嘴角的笑意收回,答道:“雪夜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