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十四
乞巧将至,城內對于這種節慶向來熱鬧無比,唐棄提議道如今閣中一切事宜都步入正軌了,那天不如出去放松一下。
于是唐痕思量過後便決定七夕當天準備好畫舫,大夥聚一塊熱鬧熱鬧游個湖,待到晚上再上岸一塊去城內逛集會,感受一下節日氛圍。唐棄淡淡說游湖可以,但我和小折晚上要過二人世界,那晚游燈會之時我們就不做陪了。
容翎也表示不想摻和,他要自己找樂子。
開玩笑,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他形單影只的多尴尬。
“一家三口”這個說辭極好的取悅了唐痕。
唐棄這邊他懶得管,但對于容翎,他還是惦念手足情的,便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師弟,這大過節的,我怎麽會放你一個人!
容翎皺眉,這師兄弟突然間的親情泛濫讓他瞬間有小小的惡心到是怎麽回事……
可接下來的話就暴露了其真實目的:“為了避免你形單影只,屆時你帶星兒去逛逛集市也是可以的。”
這樣也給自己和阿羽制造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
容翎面無表情:……呵、男人。
我是帶小孩的工具人嗎?
七夕當天,城中熱鬧非凡,苗羽父子坐上了唐痕派來的馬車前往碼頭赴約。
幾人乘着畫舫游湖,到了湖心處,碰上幾艘載有年輕男女的畫舫,聽着他們在各自船頭隔着湖跟對面的人玩猜字謎、對詩詞歌賦、玩得不亦樂乎,唐痕幾人雖不摻和,倒也在一旁看了個熱鬧,看熱鬧的還不止他們,附近幾個小船舫也同樣停駐觀望,興起之時都各顯才情,奏曲伴舞,一大幫子人跟着鼓掌助興。
今日唐痕一行人皆是常服打扮,各個都俊逸非凡,加之他們乘坐的畫廊規模氣派、裝飾華麗,不少圍觀路人都忍不住多打量他們幾眼,猜測是哪家貴公子結伴同游,引來不少姑娘側目觀望,更有大膽點似俠女打扮的姑娘不拘小節,直接用帕子綁在一枝茶花上,直接扔了上船。
苗羽今日用一根秋波藍的發帶半束起如墨長發,一身若竹色薄衫,湖面清風徐來,發絲和衣擺微微飄揚,好不潇灑。他位置站得有點靠邊,正抱臂和唐痕說話呢,冷不丁一枝花就落入了懷裏,他愣了一下,把花拿起四處張望,這才看到停靠在不遠處的一艘船,抛花的女子被三五個姑娘圍着調笑,哪怕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此刻也羞怯起來,紅着臉正往這邊看。還有一個女伴放着膽子喊道:“對面的公子要不要過來一塊吃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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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人跟着起哄,這乞巧節本就是年輕男女都放開了矜持尋良緣的好日子,這種節日大夥哪怕各不認識,但氣氛都烘托到這了,都樂得把人湊成對兒。船上幾人也看着苗羽,曲折調笑着說羽哥、可不好拒絕了姑娘家的美意啊。
唐痕的臉即刻黑了幾分。
唐棄正摟着自家情緣緣,拍了一下對方的肩示意少說一句,但自己也是一臉看好戲,完全沒有要去解圍的意圖。
苗羽拿起茶花看了一下,自從離開了山裏他就一改慵懶形象每日都會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得體,加之長的本就俊朗潇灑,時常收到姑娘的傾慕也不足為奇,他向來是能躲則躲的,可如今這麽多人在一旁看戲起哄,這事就有點尴尬了。
苗落星在跟着看熱鬧,但小孩子不懂大人的這些彎彎繞繞,仰起頭便脆聲聲的問道:“阿爹,那個姐姐幹嘛給你送花?”
苗落星的聲音不算小,附近船只的人都聽到了,原本起哄的人因為孩子的話,立刻都安靜了下來,氣氛有些微妙。
好家夥,因為苗羽幾人的畫舫上沒有女眷,本以為也是趁着節日出來尋良緣的,誰能想到這位俏公子居然有個這麽大的兒子,想起剛剛還一個勁想拉朗,簡直是亂點鴛鴦譜。
苗羽摸了摸兒子的頭沒接話,反倒是叫來了船上的一名護衛,把花遞給了對方後交代了幾句,一旁的唐痕聽到苗羽的叮囑,知道他無意與對方結交,面色才緩和了不少。
護衛是個機靈人,知道自家主子對苗羽的重視程度,也不在意被對方使喚,立馬就按對方要求辦事去了。
苗羽交代完後又回頭沖着那名女子點頭笑了笑,便再也不管旁人,拉過兒子,招呼着幾位友人回船艙吃茶點去了。
再看看之前那名女子,似乎沒料到對方那麽不給面子,更沒想到對方居然有了個這麽大的兒子,但就這樣一句話不說,掉頭就走,這不是讓她在這麽多人面前難堪嗎。
正在一群人都跟着尴尬時,不一會兒就看見剛剛那護衛提着一個食盒,連同那枝山茶,用輕功縱身飛向對面的船上,客客氣氣給姑娘說咱們家公子只是攜子和友人結伴出游,不願擾了幾位姑娘雅興,特送上薄禮給諸位填個彩頭,說着就把食籃裏的兩盤精致糕點和一壺佳釀,連着花放在桌案上後行了禮便又折返了回來。
大夥看苗羽禮數如此周全也不好在說什麽,姑娘們還暗道是自己太過唐突,以後可不敢再胡亂抛花了。
此時不遠處一個小船舫上一直在船艙裏隔着帷幔看戲、五毒打扮的少年人這才走了出來,看着行遠的畫舫,又思量起剛才苗羽的樣貌,喃喃低語:“噫……剛剛那人,怎麽那麽像……”
小插曲并未影響到衆人,幾人一邊喝着小酒還興致頗高的玩上了投壺,待行至一片荷花處 ,采蓮的姑娘劃着小船一邊幹活一邊唱着民謠好不歡快,容翎向采蓮女買了把蓮蓬當零嘴吃,新鮮的蓮子清香可口,就屬苗落星吃得最為起勁。時間已不知不覺臨近傍晚,大夥欣賞着沿途的風景和被夕陽映照的雲霞,用過了晚膳,畫舫便往回揚州的方向駛回。
到了夜市碼頭,天也黑了下來,這一天城內歡慶的重頭戲才開始,街巷都拉起了串串燈籠,路人也都提着漂亮的花燈相邀着結伴而行,就等着碰上合眼緣的人把燈交出去,不少小情侶也手拉着手嬉鬧,沿街都支着攤鋪,有買手工小玩意的,有賣零嘴吃食的,最多的還是賣花燈的。
一下船,唐棄曲折就和大夥辭行自己行動去了。苗羽給苗落星買了個蝴蝶造型的花燈提拎着,小家夥東張西望的,看到河道裏一盞盞河燈就嚷道:“阿爹,我想放河燈。”
幾個大人本對這種小女兒家鐘愛的娛樂環節沒多大興趣,但架不住孩子高興,也就在附近的攤販各挑選了一盞盞河燈,放河燈也是有講究的,傳聞在造型各異的小燈籠上寫上對未來美好生活的祝願,順水飄流就會把自己的願望帶到神明處。商販準備有筆墨,苗落星有模有樣的握筆寫在河燈上面,苗羽打趣道星兒你可別把希望有吃不完的零嘴這種願望寫在上面。
“誰會這麽沒出息啊!”
苗落星早年就開始由他爹教授文字啓蒙,加上上了幾個月學堂,日常的書寫也難不倒他,他小心翼翼一筆一劃的寫着,還不讓人看,說看到就不靈了,來到了河邊,點燈然後放到水裏,這儀式算是完成了。當然,幾個大人都沒在花燈上面寫字祈願,在他們看來,信神不如信自己。
這麽大的夜市不僅有叫賣的商販,也有做小游戲的攤子,什麽猜字謎、打靶子,還有耍把式的,苗落星恨不能每個都上去湊合。唐痕瞟了一眼容翎,容翎暗自翻了個白眼,便說西街等會有演出,要去看秀坊的歌舞表演,問星兒要不要一塊去,苗落星忙拉着容翎的手說那咱們立刻過去。苗羽本就不愛湊這種人踩人的熱鬧,兒子有人帶着去玩省了自己不少事,便對容翎說了聲有勞,對方擺擺手,說一個時辰後在姻緣樹那彙合,就帶着孩子走了。
剩下的兩人慢慢逛着聊着,期間有扛着糖葫蘆架子的老漢過來叫賣,正好因為人多,對方一時避閃不開擋住了兩人去路,就順口問了句公子可要買糖。唐痕心情好,掏出幾枚銅錢買了一串,老漢高興接過錢弓了弓身就走到一旁繼續沿街叫賣去了。
唐痕把糖串遞給了苗羽,一串紅豔豔的山楂糖葫蘆,苗羽早就過了愛吃糖的年紀,但也接了過來,銜了一顆包裹着糖漿的果實,咬破糖衣後,瞬間就被酸到了,苗羽難受,但只是默默別過頭去,盡量不讓自己表情顯得這麽猙獰,這酸澀的苦,不能只有自己一個人受,于是眼睛滴溜一轉,便笑眯眯的把糖葫蘆串伸到了唐痕的面前:“來,你也嘗嘗。”
唐痕心跳有點快,但面上不顯,大掌裹住苗羽拿着竹簽的手,帶着糖葫蘆往自己嘴裏送,咬了最上面那顆,結果不出意外的也被酸的皺了眉。
一旁的苗羽看他的窘樣,終于忍不住開懷大笑,說到誰讓你買這麽酸的糖給我,這滋味可不能只有我一個人嘗。
唐痕好笑搖頭,說自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不好吃就別吃了吧。
苗羽可不像唐痕這種公子哥習慣鋪張浪費,拒絕道:“不行,花錢買的東西怎麽能浪費?咱倆把它分完就算了。”
還好糖葫蘆就六顆果子,剩下的四顆一人兩個就解決了,糖衣雖甜,但畢竟只有薄薄一層,山楂實在是又酸又澀兩人面容扭曲的分食完糖葫蘆後都長籲了一口氣,雖然不好吃,但讓唐痕開心的是糖串是在苗羽握在手上的,每次都是由着對方遞過來喂他吃,可能本人沒覺着有什麽,但對唐痕來說如此親密的舉動,也算是兩人關系親近的一個大跨步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由笑出來,苗羽晃了晃手上的竹簽子說:“這叫不叫花錢買罪受。”
唐痕無奈:“我說了不喜歡可以不要了的。”
對方卻大咧咧的攔住他的肩膀笑道:“沒事,反正有你陪我一起受着,這就叫有難同當。”
要放在以前,以一個殺手的敏感唐痕準保能條件反射把這樣不其然就挨過來觸碰他身體的人直接踹飛,就是關系甚好的親友有時候突然搭他一下肩膀,他都要繃緊全身調動全身自制力好久才緩過來,可如今早已習慣了苗羽的觸碰,就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在一塊,無分彼此。
“是是是、不管做什麽都陪着你。”
唐痕回摟住對方的背,任由苗羽帶着走,語氣裏盡是毫不掩藏的寵溺。
雖然山楂不好吃,口中還殘留着酸澀勁兒,但圍繞在心底的那抹甜,在久久之後還讓他意猶未盡。
兩人一路上看看江湖藝人耍把式,又沿街吃了不少特産小食,苗羽吃得撐了忍不住揉了揉小腹,他是真不把唐痕當外人,說還好今天沒穿校服,不然我平時努力維持的腹肌今晚就要破功了。
唐痕不由想起平日裏對方穿校服時外露的勁瘦腰肢,就有點心猿意馬起來。不過面上不顯,只是笑着和他并排走着。
最後終于逛到了姻緣樹所在的廣場,一個攤位正在舉辦對詩大賽,苗羽由于好奇拉着唐痕過去圍觀,只見好些個文人打扮的年輕人正躍躍欲試。
比賽規則很簡單,就是出一個節日相關的主題,參賽者按照主題說出相關詩詞,有點像玩行酒令一樣。
第一輪的主題是“相思”,六七個參賽者立刻輪着對起詩詞來。
下面的看客都聽得津津有味,還讨論着誰會勝出。
“真厲害,他們說的一些詞句我都沒在書上看過。”
苗羽雖是苗疆人,但從小就被教導學習中原文化,而且還學的不賴,但如今跟這些真正的讀書人相比,他覺得曾經學到的東西都不夠看的。
唐痕皺眉,以苗羽那死鴨子嘴硬的性子,居然會誠心實意誇人厲害實屬難得,不滿他對旁人的誇贊,冷哼道:“我也會啊。”
苗羽投向不信任的眼神。
于是他勾起淺淺的笑,想了一下,聲線放低,側頭望向他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你這內容不對啊,人家要的是跟相思有關的。”
唐痕滿是怨念,他怎麽就喜歡上了這個不開竅的。
“好、那換一個,”他眼中的深意不減,這次是大大方方的看着對方眼眸低聲說道,“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這次苗羽終于品出味兒來了,他愣了一下,這兩句的詩句他聽得明明白白,對方那種溢滿深情的眼神再看不懂他就是個傻子了。
不過就算內心再不平靜,他面上也很快恢複淡定,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有些東西就該捂得死死的決不能挑明。
“真有你的啊,”為了緩和氣氛苗羽錘了一下對方肩膀,“這世家子弟就是不一樣,什麽都會,不像我,聽了這麽多就跟對牛彈琴似的完全沒明白。”
而唐痕眼眸裏的光彩黯了黯,好一個輕描淡寫的“對牛彈琴”,表明了他不是不懂,而是不願去懂,就這麽不動聲色的把他的一片真心給擋了回來。
他小聲問道:“阿羽這麽聰明,真的不懂嗎?”
苗羽哪還敢接話茬,只得裝作沒聽見,又看向了正在打榜對詩的才子們吸引的樣子,目不斜視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樣,內心亂得一批,自細想想以前忽略的一些細節是有跡可循的,但他又不敢深究,有些事情,還是糊塗點好。年輕人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對方既沒有挑明,說不準是一時興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