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兩人各懷心事，對着眼前的節目已是索然無味，苗羽說站了太久有些累了，唐痕便和他走到了人少的地方找了個茶攤稍作歇息，點了一壺茶，一小盤瓜子堅果，就打算在這等容翎和苗落星。
氣氛有點微妙，兩個人雖說都不是話多的主，但平日裏單獨相處的時候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冷場，然而由于剛剛的那段疑似隐晦表白，兩人都不太自在，苗羽怕說多錯多，待會又聽到什麽不該聽的麽吓着自己，唐痕則是明顯情緒不高，甚至有點暗暗生悶氣，所以都懶得去緩解這尴尬氛圍。
喝了半壺茶的功夫，就到了亥時，集會上的之前那股熱鬧勁兒也散了不少，但還是有些行人意猶未盡，部分攤販也依舊叫嚷得起勁。
苗羽一邊剝着堅果，目光落在了一個路人身上。
唐痕順着他的視線望去，看到了一個十四、五歲的苗疆少年，一身五毒末盡校服，長發很随意的紮高馬尾用銀飾扣着，很明顯就是仙教弟子的打扮。體格偏瘦，靈動的大眼睛清澈幹淨，稍顯稚氣的臉上還帶着肉感，軟萌的模樣很是讨喜。
苗羽比較在意的是這麽個看上去涉世未深的小家夥為什麽這麽晚了還在大街上亂逛。
苗疆兒女因為文化閉塞，在成長環境的影響下大都天真爛漫、性子直率，教中弟子在沒學習中原人文文化下是不會輕易放他們獨自離開巴蜀出來歷練，就算真要遠行，也會有前輩照應着，這樣形單影只的還是很少見，而且這孩子連個蟲笛都沒帶在身上，東張西望對什麽都一臉好奇的樣子看上去實在是有點——很好騙的感覺。
身着異裝又獨身一人的外鄉少年顯然和這裏的氛圍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但對方毫不在意，在姻緣樹廣場這一片轉悠了好一陣，一會兒用手去扒拉挂在姻緣樹上的紅繩，一會兒又蹲在一邊的地攤前，聽叫賣的商販大聲推銷自己的貨物。
而且他似乎沒注意，自己早被人盯上了。
少年看了一會猜燈謎的小游戲，又打算去別的地方逛逛，才剛走到人少的地方，前方就竄出三個男人把他擋住了。
攔路的幾人打扮得人模狗樣的一副纨绔子弟模樣，攔着去路毫無忌憚的打量着對方，這讓人不舒服的眼神讓少年皺起了眉。
不過他還是客氣的用帶着口音的官話說：“麻煩讓讓。”
“哎～小家夥，一個人出來玩啊，外地來的吧，要不要我們帶你逛逛？”
幾人不懷好意的互換了一個眼神，嬉皮笑臉開口。
少年再單純此刻也品出幾人不安好心了，語氣帶着不耐煩，“我不是一個人，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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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似乎想到了什麽，便咬着唇不說話了。
“怎麽、跟家裏人走散了呀？沒事啊，哥哥們帶你去找。”
可對方顯然不是那種軟性子的人，毫不客氣道一群鬼迷日眼的還好意思自稱哥哥呢。
習武之人耳力都不差，就算離得遠苗羽也聽得清楚，有點好笑，心道居然還是個牙尖嘴利的小家夥，只是這性子只怕是待會兒要吃虧。
果然，這話似乎把那幾個小混混激怒了：“臭小子給臉不要臉。”說着就有一個漢子竟直接上手拽住了對方的胳膊。
這幾個地痞似乎在這一片混慣了，周圍的人雖然指責的聲音不少，但也沒有敢上前攔的。
苗羽會一直關注到那一邊，是因為本能的出于對同門年輕一輩弟子的愛護，又覺得這種毫無戒備心的小子得吃點苦頭長長記性，可如今都動上手了，心想這事還真不能不管，拍了一下身邊的唐痕，站起身随手抓了把桌上的瓜子示意一塊過去看看。
而此時，帶着苗落星的容翎此時也來到約定的地點，正巧就經過離那個少年人不遠的地方。被混混糾纏的少年人自然是不肯就範的，掙紮間退後了幾步，不小心撞了一下身後經過的苗落星。
苗落星可能是覺得苗疆少年這裝束親切就多看了幾眼，又看幾個流氓模樣的家夥面目猙獰的想撲過來好像要欺負對方 ，不由驚慌的大聲喊：“翎叔、有大壞蛋！”
兩人在經過他們的時候容翎早注意注意到這邊的騷動，但本就不是愛管閑事的性子，可架不住苗落星愛湊熱鬧，只見他站在那苗疆少年身旁，明明自己也有點怕、但又一副想護住對方的架勢，急得跳腳，嘴上還喊着“翎叔你快來！”
容翎嘆了口氣，心想就你個小豆丫還想英雄救美呢？
現在不想管都難了，為了不讓苗落星受波及，只得快步上前一人一只手拽過少年和苗落星把他們帶向自己身後護着。
被拽得暈乎乎的少年有些驚訝，先前被幾個流氓纏着、之後又被冷不丁拉出到了安全距離，看着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兩人，這和自己計劃好的也差太多了。他快速掃了一眼擋在自己面前的容翎，可他明明是想把一邊的苗羽引過來的，不過，又盯了一眼苗落星，眼中閃過一抹深意，罷了……老子釣不成，釣兒子也一樣。
此時苗落星仗着他翎叔在身邊也不害怕了，又蹦出來叉着腰狐假虎威嚷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良家……少男，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麽大點小孩兒說着這樣的話實在很有喜感，周圍幾個看熱鬧的人都噗嗤一聲，低低的笑了起來。
那名苗疆少年也從容翎身後探出半個身子，用不太标準的官話譏諷道：“家裏沒鏡子，難道還沒尿嗎？也不照一照自己長得這麽醜，想的倒是挺美。”
少年嘴上不肯吃虧，但那副只敢躲在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容翎身後放狠話的慫樣壓根不會有多大威懾力，但周圍的人也都開始附和着指責這幾個混混，這幫人在這一片猖狂慣了，有人壞他們好事，如今又當衆丢了臉，就罵罵咧咧撸着袖子就準備想教訓對方。
看到了對方氣勢洶洶沖上來，苗落星和少年很默契的又縮回了容翎身後。
此刻被兩人當成人形擋箭牌的容翎翻了個白眼：……又菜又愛玩。
他沒有愛打抱不平的節操，但別人都當着自己的面發難了，自然是不介意給對方點教訓，平日總是面無表情的他此時散發着寒意，冷冷掃過幾個混混，看到一個混混拳頭照面打了上來，偏頭微微一躲，雙手擋住對方手腕用勁一擰，就聽到咔一聲，混混立刻被摔出一丈遠發出嚎叫出聲，手沒斷，只不過是脫臼，但也把幾人吓得大驚失色，這一舉動讓人不敢在靠近，又見容翎眼睛微眯，常年刀口舔血的戾氣毫不掩藏，畢竟能在花鱗閣這種灰色組織裏成長起來的人能有哪個是善茬的，僅是陰冷的說了個“滾”，單單就一個眼神便把這群繡花枕頭鎮住，本能讓他們感覺到眼前的人不好惹，本來就是想尋個樂子，也沒必要真的拼命，于是看了看容翎背後的少年，看到對方不留痕跡的對他們眨了眨眼睛，便也沒再放肆，扶起同伴，三人灰溜溜的罵了幾句髒話就跑了。
看人走遠，苗疆少年和苗落星同時呼出一口氣，這才放下心來。
“走了，你爹就在前面呢。”看事情解決，容翎也不想浪費時間，早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嗑瓜子看熱鬧的苗羽和唐痕，提拎起苗落星的後領子就走。
“哎呦、翎叔你慢點……”他還沒和漂亮小哥哥說上話呢。
只是沒想到剛剛那個少年也跟着他們走了幾步，扯住了容翎的袖擺，容翎被拽了一下，回頭開口問道：“你跟着我們幹嘛？”
少年被對方冷硬的口吻吓了一跳，連忙放開手低着頭小聲說：“這麽兇幹嘛，我、我就想道個謝嘛。”
不複剛剛牙尖嘴利的模樣，少年人的嗓音糯糯的很好聽，聲線裏還帶了股委屈勁兒，反倒讓容翎覺得自己剛剛不近人情了，他又不是故意吓他，但是膽子那麽小怎麽剛剛對着那些歹人時卻尖銳得跟個小刺猬似的。
接着就聽那名少年說：“我、我今天是背着師姐偷偷跑出來玩的，可我之前轉了好久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能不能告訴我鑫悅客棧往哪走啊？”
言下之意，兩人都懂了。眼前的少年初來乍到不認識別人，剛剛容翎出手幫他，下意識就認為他們是好人，所以才大着膽子跟過來問路的。
容翎想了想那客棧的方位，指道：“你從那邊朝西走，過兩個路口左拐，再走兩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少年露出青澀腼腆的笑容：“哥哥你人真好，我叫柳汀岚，請問怎麽稱呼你。”
家鄉的師兄師姐常說出門在外需要人幫忙一定要客氣點，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嘴甜是最重要的。
一聲哥哥叫得容翎像是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撓了一下似的，還沒來得及開口，苗落星就搶着說：“小哥哥，你怎麽不問我名字啊，我剛剛也幫了你的。”
柳汀岚柔聲問道：“那你叫什麽呀？”
“我叫苗落星，”苗落星又指了指容翎，“這是我叔，他叫容翎。”
容翎面無表情的使勁搓着苗落星腦袋，下了點重手，心想他又不是自己不會說，瓜娃子老是搶答做啥子嘛。
柳汀岚俯下身摸了摸苗落星腦袋，順手從兜裏掏出個小物件遞給對方說道真是個好孩子，這個留着給你玩兒吧。苗落星歡歡喜喜的接過，是一只草編吊墜，樣子很可愛。
随後也沒介意容翎的冷淡，看向他笑得率真：“容翎哥哥，今天真的謝謝你們了，我再不回去要是被師姐發現她該着急了，下次有機會我一定請你喝酒。”
容翎輕輕嗯了一聲，不知怎的，就因為那聲哥哥讓他耳根都在發燙。
柳汀岚沖他們揮揮手就轉身離開了。
苗羽和唐痕在一旁看了半天戲，見鬧劇結束這會兒也跟他們彙合了，今天已經玩了一天，現在已是亥時，街道的行人開始逐漸變少，便打算帶孩子回去了。走前容翎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才剛離開的柳汀岚，可沒成想對方剛走了幾步，人就往東邊拐了過去。
苗落星也發現了：“噫？那個小哥哥不會是路癡吧。”
容翎看着一臉漠然，實則心裏鬥争了好一會才說了聲我去看看，就追了上去。
他才不想多管閑事呢，只是覺得這麽晚了，那小子要是再碰上點別的事兒那剛剛豈不是白救了。
唐痕看着自家師弟追過去的背影，好想吐槽你什麽時候這麽喜歡仗義助人了？
苗落星回到自家阿爹身邊，就開始高興的問兩人道他剛剛打抱不平的樣子帥不帥，又提到剛剛那個苗疆少年，說那個小哥哥人可好了，他為了答謝我還送了我一個草編的小挂件。
說着就掏出了一個用竹草編織成的小小香囊，在手裏晃了晃。
那是一種在苗疆很多人都會用竹草編的小物件，裏面可以塞一些薄荷或是艾草驅蟲，估計對方是拿來哄自家孩子用了，苗羽看了一眼，也沒太當回事，這種東西在苗疆到處都是，也就小屁孩圖新鮮，把它當個寶。
唐痕望了一下天色，說不等容翎了，于是兩人便帶着孩子往家的方向走，怎奈苗落星開始拉着苗羽的手撒嬌，說今天玩得太累了非要阿爹背。苗羽可不慣着他，他也歪着頭對兒子耍賴，說阿爹也好累呀，都沒開口找人背呢。
苗落星跺着腳生氣，再一次見識了自家親爹的臭不要臉。
唐痕笑着搖搖頭，幹脆一托手抱起了苗落星，小家夥看不用自己走路了，高興的摟着他的脖子甜甜說了聲阿痕最好了。
然後唐痕又把空出來的一只手伸給苗羽，苗羽不明他意，問了句：“這是幹嘛？”
“不是累了嗎，我帶着你走。”
苗羽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朝他掌心拍了一下。
“別鬧，當我還小呢。”
唐痕也笑了，之前兩人心中的芥蒂就這麽消散無蹤了。
一路上大人們沒怎麽開口說話，只有苗落星的聲音，說自個兒和翎叔去了哪裏，看到什麽新鮮事兒，吃了什麽好吃的，不一會聲音越來越小，竟是趴在唐痕肩上睡着了。
兩人已經沒了之前的沉悶氛圍，苗語說到要不要把兒子給他背，畢竟七八歲的男孩子也挺沉手的，就這麽一路抱回去，估計明天胳膊都得疼。唐痕也沒客氣，幫着把人放到對方背上。今晚的月色特別好，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唐痕心想，這條路他真的想跟他們一直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