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四

章二十四

柳汀岚自己有一匹南番馬,個頭矮小但四肢粗壯,很适合他這體型的少年人騎乘,這是當初他離開苗疆時曲若環送他的,被他照顧得很好,棕灰的鬃毛色澤光亮,這會兒他正拿着幾個剛剛在林子摘的山果喂它。

苗落星興奮的跑到他跟前去打了招呼。

柳汀岚怔愣着回應了一下,沒想到這小家夥會跑過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他家大人,這是可以随便亂跑的嗎?

一行人的重點看押對象是苗羽,也不知是不是曲若環下了什麽指令,對苗落星一個小孩子倒是不怎麽提防,所以看他在視線範圍之內跑動也沒人會阻止,苗羽也知道兒子不會有什麽危險,擡眼往那邊看了一下也就沒管了。

沒想到這一眼就直接和柳汀岚對視上了,直接把對方吓了個激靈,果子掉到了地上。

苗落星幫着撿了起來,問他能不能給馬兒喂喂。

謝謝,求你別來沾邊,柳汀岚心裏默默哭泣。

但他什麽都不敢說,只能僵硬的點點頭。

他不讨厭苗落星,只是昨晚這娃娃的親爹差點要了自己小命,他是真吓得不輕,因為苗羽的關系,他連苗落星都有點犯怵,生怕又錯了哪一步被針對,所以這父子倆他決定這一路有多遠躲多遠。

怎料對方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還一個勁高興的和他聊天,苗落星本就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但這麽多人裏自己似乎就認識一個柳汀岚,一個師叔,師叔尚且不熟,但這個岚哥哥他之前就挺喜歡,壓根沒注意對方異樣的神色,還一心想着這一路不愁會寂寞了。

柳汀岚欲哭無淚,只得硬着頭皮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求這小家夥趕緊離開,他感覺自己身上要被苗羽大人的視線戳出兩個洞來了。

曲若環看柳汀岚那如坐針氈的模樣怪可憐的,再看一行人也休息了半個多時辰了,幹脆讓部下們收拾收拾準備啓程,苗落星聽到要上路後,就跑回來問他爹可不可以騎一會馬,悶在車上好無聊。

曲若環看了一眼苗羽接話道:“星兒,你爹不騎馬,不如師叔騎馬帶你一段,等你累了再回馬車裏休息吧。”

苗羽可不傻,他斷不會放兒子和對方單獨相處的,鬼知道曲若環會從自家傻兒子身上套出多少這幾年他們父子倆離家在外的事來。

于是他直接牽起苗落星的手上了馬車,哄兒子說現在太陽毒,你再騎着馬颠簸一會兒,回頭該曬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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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落星想了想也就沒在堅持了。

曲若環沒達到目的,無奈轉身也上了自己的馬車。

五毒這一趟共十八人,就這樣趕了兩天的路,第一天晚露宿了野外,這一切對于苗落星而言是一種新奇的體驗,小孩兒并沒覺着是在吃苦,反倒覺得有趣,在無知無畏的年紀裏,對他而言,天塌下來都有無所不能的阿爹頂着。但苗羽可就受罪了,雖然父子倆晚上可以在馬車裏休息,看着比露宿野外的其他人好多了,但他一個身長七尺半(一米八)的成年人躺在馬車裏連腳都伸不直,一整晚躺也不是靠也不是,要不是怕帶着星兒睡戶外,孩子會被寒露侵體,他還真想在外邊跟着衆人席地而睡湊合對付一晚算了。

第二天趕上了投宿,大夥都挺高興,因為是商道的客棧,人來客往的,曲若環幹脆包下了一個靠西的偏院,囑咐了店家,除了送東西的店小二,這個偏院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偏院房間不少,也剛好夠分配,而苗羽入住的那間始終保持有兩名護衛把守。

苗羽剛和兒子在屋裏用過晚飯,曲若環就過來了,一看到來人苗落星乖巧問了聲師叔好,曲若環笑着點點頭,他對這個師侄是真心喜歡,性子活潑機靈又知禮教,和他爹小時候是真的很相似。

但這不影響他過來給苗羽日常添一下堵。

畢竟曲若環對自家師兄是有怨的,在他的設想裏,兩人多年後的重逢不該是這般冷淡,關于教內如今的狀況,當年事情是怎麽了結的,包括自己怎麽坐上這位置,他有很多話想和師兄傾訴,可對方卻也不肯多問一句。這兩天也只是詢問了師父可好,但他因為氣惱對方也不肯直言相告,弄得苗羽也懶得再多打聽,所以兄弟倆的關系也是難以破冰。

曲若環完全沒在自己身上找問題,那日他若不是拿身份壓苗羽,苗羽又何嘗會去跟他賭這口氣。

被自己一手帶大、放手心裏寵着的阿弟,再時隔多年後重逢便是直接對自己拔刀相向,他怎能不心寒。

于是兄弟倆看似閑聊,但實則卻是夾槍帶棒的陰陽一番,曲若環打小在鬥嘴這方面就沒贏過苗羽,以前還能靠耍賴撒潑逼得他哥心軟退讓,但如今兩人都氣不順,他沒在這讨得到好,也懶得久留,不多時便離開了,待人走後,苗落星才小聲問道阿爹是不是不喜歡師叔?

苗羽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家兒子心思有多敏感。

他內心并不希望苗落星對曲若環有任何芥蒂,還是耐心解釋道:“怎麽會呢,我和你師叔是一塊長大的,他就像我親弟弟一樣。”

苗落星還是不解,既然關系如此親密那怎麽兩人還老是喜歡互嗆。

“但他這次帶我們回去的決定太過匆忙,沒提前跟我商量。”

苗落星恍然大悟:“所以你就和他怄氣了。”

“對,雖然……咱們早晚都要回去的,”苗羽輕嘆了口氣,“但阿爹只是……還沒準備好。”

沒準備好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師父,向他謝罪,沒準備好這一趟很有可能會讓年幼的兒子獨自面對以後的人生,沒準備好……在覺得自己快要抓住了一份真摯的感情後卻無疾而終。

苗落星聽完後故作深沉的點了點頭,說就你這症狀跟皮蛋似的,有一次我不小心踩了他的雷,他就炸了,那小子生氣起來可犟了,我還得小心翼翼哄了他半個月,一句不中聽的都不敢說,都快成舔狗了。

苗羽一聽樂了:“小小年紀知道什麽是舔狗嗎?”

苗落星耍賴:“反正就是那個意思嘛!不就是對方愛搭不理我還是要使勁蹭呗。”

現在兩人看上去就是這樣,他阿爹生悶氣,這師叔也真笨,不說兩句好聽的還偏偏還要上來招惹,兩個都好幼稚……

苗羽不知道他們兄弟倆加起來都年過半百了,還能被年僅幾歲的兒子這樣嫌棄,只是被這童言童語給氣笑了,捏着苗落星肉乎乎的小臉蛋,兩日來壓心底的陰霾散去了不少。

但看着這麽大點的兒子,突然又想到了什麽,于是他鄭重的對苗落星說道:“星兒,你要記住,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可以信任你師叔。”

不管這次回教等待自己的是個什麽下場,但那都是他一人的因果,而兄弟倆鬧歸鬧,但也足夠了解彼此,對于星兒,苗羽始終相信阿弟定會護他周全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提前給兒子找好後路。

苗落星不知阿爹為何突然如此嚴肅,但他也慎重的點點頭,表示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這趟回苗疆,似乎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隔日一早,天蒙蒙亮,曲若環便打發部下去準備啓程的事宜,随後又敲了苗羽的房門知會了一聲,屋裏頭的人依舊是不鹹不淡的回應了一句,他也難得沒嗆聲,又去忙別的事去了。

苗羽怎麽也不會想到,他的友人們,已經焦急的尋了他兩天。

此時有一個人暗暗靠近了偏院,此人正是曲折。

曲折是如何得知苗羽父子被帶離至此的暫且不提。因為趕了長時間的路,此時他面色不算好,精致的臉繃得緊緊的,好不容易追上了對方的腳程,他進店就向店家打探是否有一批江湖打扮的人在此住店,前臺的小二一看曲折和那批人穿的都是同一教派的校服,以為是一夥的,也就把對方的客房位置報了出來,曲折知道具體位置後就尋了過去。他不敢明目張膽的靠近,而是只在遠處觀察,但也主意到了院落裏人數不少,兩輛馬車停靠在院落旁,不一會又看到了三名五毒弟子打扮的人去馬廄牽出了馬準備給兩輛馬車套馬,暗自觀察了一下,曲折神色越來越沉。

若是他沒看錯,那輛較大的馬車梁柱上雕刻着的暗紋好像是……雙蛇,而另一輛則是押送用的。

此時他也不想再浪費時間,院子裏看樣子是進不去的,只能從那幾名正在打理馬車、護衛打扮的同門身上下手,于是曲折上一秒還是面若冰霜,這一刻已變得笑容可掬,假意不經意間經過正在忙活的幾人,上前大大方方打了個招呼。

出門在外遇到同鄉多少都會有親近感,加上曲折人美嘴甜,很容易讓人放松戒備,他巧妙的套起這幾位同門的話來,不多時就聊開了,閑聊間就問起曲折怎麽只身一人趕路。

曲折笑着說自己的同伴就在外邊等他,他恰巧要與對方彙合,經過了這裏。

他假意問道你們這是去做生意還是要上哪去?對方笑着說只是替教裏辦事,曲折表情驚訝,問是不是教中出了什麽大事?接着又說到自己常年在外,接收到的信息總是慢個半拍,又請幾位大哥提點一二,莫要錯過什麽為仙教效力的機會。

一個年輕的弟子也沒在意,随口回到随自家大人護送兩名重要人物回教,曲折還想問些什麽,但被身邊一個年長的給及時制止了,對方是個嚴謹的,說是日常任務罷了,又把話題帶過了一邊,接下來曲折再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了,他無心再周旋,就告辭說自己要去找小二辦點事,對方也客氣的和他道了別。

曲折心情複雜,再次看了一眼那處偏院,也不再耽擱,快步走出了客棧。

院子裏把守森嚴的廂房,井然有序的守衛,以及停靠在院落外的馬車,都昭示着那位“大人”的身份不一般,而所謂的“護送”,也恐怕不是這麽簡單的。

“羽哥,你和星星可千萬別出什麽事兒啊……”

衆人已經收拾妥當,帶下屬向曲若環禀報說可以随時啓程,他便去苗羽的客房打算叫上父子倆上路,進屋就看見苗羽熟練的在給苗落星紮小辮,動作幹淨利落,最後再扣上銀飾作為點綴。

曲若環感慨,小時候,師兄也是這樣照顧自己的,師父總是很忙,自己的功課和起居日常大多都是由苗羽督促,所以打小他就愛黏對方,記憶裏師兄似乎對自己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可如今怎會變成今日這般淡漠了呢?

待梳理妥當後,苗落星歡歡喜喜的扭頭打了招呼,曲若環回以微笑,道現在可以啓程了。苗羽沒什麽可收拾的,便給兒子理了理衣服,就要随曲若環出門,怎料唐枝逸急匆匆進了屋,神色複雜的先是看了一眼苗羽,又靠近自家愛人耳邊低語了兩句,曲若環原本還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聽完對方的報告就立刻變了臉色,面容沉重的掃了一眼苗羽,便急匆匆和唐枝逸離開了。

苗羽不解,但他卻是聽到了曲若環一出門就吩咐門外的守衛道加強戒備這一句話。

苗落星不明就裏,好奇的問了一聲阿爹,苗羽也是一頭霧水,只得說道估計你師叔臨時有事要處理,咱們再屋裏等等吧。

此時的他哪裏知道,這座偏院,如今正被唐痕帶來的人堵的是水洩不通,兩方人馬皆是一觸即發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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