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誰

我是誰

我從黑暗中醒來。

最先啓動的是我的嗅覺——熟悉的消毒劑味道和寒冷的空氣，然後啓動的是觸覺——冰冷的金屬地面，最後我才睜開眼睛：

大大小小的實驗裝置擺放在角落，金屬地面和牆體隔絕了外來世界，一切都空洞且無聊。

這是研發總部的實驗室，一切都充滿無機質的特性。

自從有記憶以來，我就生活在這個說是實驗室，但更像監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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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頭看向這個房間唯一的活人，他是我的室友。

在我的記憶裏，他一直都和我共處一室，我們心照不宣地各自待在一旁，他從不和我講話，終日只是對着牆面發呆。

我也曾偷偷盯着牆面觀察，但除了泛着銀光的金屬和內嵌閃閃發光的管道以外，我什麽也看不見。

也許是終日待在這裏太過無聊，我把唯一的樂趣放在了他的身上。

我很想了解他，和他交談。

但是我總是失敗，他根本不搭理我，只會漫無目的地散步，要不就是發呆。

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

在和他溝通失敗的第343次後，我憤懑又不甘地躺下，我真的不明白，大家既然都這麽無聊這麽悲慘了，為什麽不來聊聊天度過這漫長又未知的監禁生活呢？

我漸漸沉入睡眠，在一片黑暗中有光線開始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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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我見到了我的室友。

他比現在要小很多，從不會一臉老氣橫秋，心事重重地想着什麽，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開懷大笑地撲到父母的懷裏。而他的父母……朦朦胧胧，我看不清楚，只看見兩個白色的身影在閃動。

可惜快樂的時光不會長存，不幸總是到來。這對夫婦在秘密項目的研發過程中，莫名死亡。當時只有十歲的他，只好藏在祖父家，以躲避突如其來的搜捕。（……奇怪，我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也許是習慣躲藏，終日孤單，他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但再怎麽寫，他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有記憶的時間甚至不超過七年。

當把短暫快樂的童年回憶寫完的那一天，他拿着鉛筆，在桌前停頓了很久，從白天坐到了黃昏，一動不動。

把回憶掏空後，已經沒有什麽好寫的了。

他便開始學習發呆，盯着白牆上的樹影，看它從左邊挪動到右邊，在奇詭的幻想裏度過快樂的一天。

…

又是一個尋常的午後，他搬着板凳坐在窗前。旁邊他養的小雞正在安靜、有節奏地在地上啄食着。如果沒人提醒，所有人都會以為這是一派安寧的生活。

牆上的樹影依然從左邊開始慢慢向右挪動，挪動着。

一切都仿佛靜止在那裏。

突然，影子一顫，完整的樹影開始分裂、抖動，門外傳來嘈雜的警報聲，那扇破舊不堪的木門被踹開，可憐兮兮地歪在一旁。

稽查隊終于找上門了。

他們拽過男孩，粗暴地在食指上采血，錄入到便攜生物比對庫。只用了不到二秒，比對庫的電子懸空屏上就閃動着“匹配成功：生物比對達到99.999%”的提示框。

為首的稽查長從鼻子裏冷哼一聲，提起男孩就往門外走，順便踩死了那只在地上安靜啄着的小雞——它太安靜了，所以沒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稽查隊把男孩扔上執勤車、在信息庫裏登記了自毛發到皮屑的一系列數據、把“失蹤在逃人員登記冊”中有男孩的名字一欄劃去、為男孩辦理戶籍注銷、運送男孩到達研發總部、關進研發實驗室。

所有動作行雲流水，只用了不到一天。

從此男孩失去了父母、家庭、姓名、戶籍，成為了編號AK203的實驗品，一直住在這個如同監牢的地方。

他全程都一言不發，就像他被踩死的那只小雞一樣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