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成績

成績

像姜月這樣的人,一味的安慰并不能救她,只會将她困在如今的處境裏,誤以為這就是專屬于她的殘酷命運。

事實上她還這麽年輕,有無數種可能。

得讓她改變。

如果有退路,誰不敢往前?

“沒有什麽值得害怕的,所有人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湊到一起也不過是烏合之衆,脆弱得很,一旦發現你不好欺負了,就是一盤散沙。”

“你不想嗎?看到她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到她們惡作劇落空,看到她們再也不敢在你面前耀武揚威。”

當然想。

“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得更加遼闊。”

點到即止。

再說下去自己可能又無法掌控事态的發展了。

然後特地拉了一把謝遠:“你說對吧?”

謝遠愣了愣回答道:“對”

但他心裏卻有些止不住的怪異感,因為江逢所流露出來的都是因為自己想管閑事他才插手,為朋友兩肋插刀也不為過,可是自己什麽時候跟他關系這麽好了?

疑惑,但不說。

他得花點時間自己好好梳理梳理。

當務之急是讓姜月一鼓作氣下定決心改變,于是他趁熱打鐵又推了一把:“我覺得學長的話很有道理,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你又沒做錯什麽,不比任何人低一等,相信你自己,也不要讓關心你的人失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真摯,而他的眼神也透露出一種肯定,仿佛已經看到自己蛻變之後的樣子,然後姜月眼眶一熱,沒忍住哭出了聲。

好像要把這麽多年的委屈全都哭出來然後被塵土埋起來。

江逢輕輕往後退了一步,他看着有些驚慌不知道怎麽才說了幾句話就把人弄哭了的少年伸出手暗道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

謝遠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選,善良而且赤誠,最重要的是他對姜月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無所圖謀的。

跟自己不同。

可是卻沒有太開心。

畢竟不是真的少年人了。

江逢笑了笑,自我開解道任誰來來回回讀三遍高中恐怕都開心不起來吧?

這麽一想他默不作聲走向了一直等候在街邊的車,謝遠注意到他的動作,不明白學長怎麽一言不發就走了,但姜月哭得厲害,于是連道別都沒有。

這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下午,城市悶熱而擁擠,夕陽漸漸隐沒于水泥森林之中,馬路上川流不息,人和人說再見也說你好,有的在哭,也有的在笑。

只有從他們身邊經過的風才有幸窺見過各自的真相。

而這一隅發生的小事并不算什麽,但也絕對不是調皮的男孩子惹得女生大哭。

她只是突然說服了自己活着有無數可能。

她再也不要繼續像從前那樣。

所有不值一提的惡意,都盡管來吧!

于是在後來那個烈日跟暴雨輪流出現令人心浮氣躁的六月,高一整棟教學樓津津樂道的話題都是7班原本那個任人揉搓的姜月宛如被人魂穿,跟之前完完全全不是一個人了。

俗話說不在忍耐中死亡就在忍耐中爆發,可能她選了後者。

然後産生了巨大的改變。

從五月中旬開始姜月脾氣見長,也不知道是無師自通還是背後有高人指點,總之是學會了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

誰扔她書的話她就把對方的書包都直接從三樓扔下去,拉鏈開着從空中掉出一地東西摔得灰塵四濺。

誰再喊“雜種”她也不生氣,只是面無表情掏出錄音筆直視對方的眼睛:“沒聽清,大聲點。我也不介意讓老師幫我聽聽你說的什麽。”

連一般人都不敢惹的劉瑩她也沒漏過去。

甚至挑釁一般放了狠話:“從今天開始不管我遭遇了什麽惡作劇,只要有人背地裏偷偷摸摸惡心我,無論是誰做的我都算在你頭上,然後通通還給你。如果你以前欺負我是覺得好玩兒,那對不起,你以後只能去找別的樂子了,但如果是因為受了其他人的慫恿,我奉勸你多吃核桃補補腦,人家拿你當傻子,你以為自己是哪裏來的大姐大?”

她意有所指,一旁的李依依臉色由紅轉白。

30年河東30年河西。

誰還能想起來當初劉瑩把剩飯倒進她碗裏時,姜月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這一段發生在課間的走廊上,因為目擊者衆多,還有漏網之魚偷偷拿出手機拍了視頻在各個群裏傳播。

在一衆“姜月瘋了”“牛逼死了”“劉瑩表情吃了蒼蠅似的”的發言裏,也有個別人覺得她敢于反抗是對的,反而是欺負她的人無聊且幼稚。

人就是這麽奇怪的生物,你一橫別人氣焰就滅了,平時愛組團找麻煩的也是跑得最快的,像極了不能獨立行走的病雞。

至于周雲濤,姜月清算的第一個就是他。

在他尚未察覺到姜月的變化時,又小跑着追上來照常遞給姜月一盒牛奶,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仿佛兩個人之間早已有了什麽約定。

然而姜月沒有紅着臉小聲道謝,只是撕開吸管的包裝,利落地插了進去,然後把吸管口對着他,再用力擠包裝盒,一瞬間牛奶濺了周雲濤一臉。

他再也演不下去惱羞成怒質問:“你是不是瘋了?”

姜月好整以暇看他露出的真面目,狼狽又憤恨,她并不覺得內疚:“不好意思,你送的牛奶我喝了不太消化,還是你自己喝吧。”

說罷揚長而去。

謝遠雖然沒有親眼目睹這些具體的畫面,但有很多次碰見姜月都能明顯的感覺到她的變化,無論是舉手投足間的氣勢,還是桀骜不馴的神情,都已經跟之前的姜月判若兩人。

就像一條流浪狗終于發現自己原來自己是狼,生來就是要生存于荒野之外的。

謝遠還記得第一次碰見她的時候對方臉上有着無法掩飾的苦悶和怯弱,讓她看起來眼神閃躲死氣沉沉。

而現在姜月挺胸擡頭光明磊落顯然自信多了,雖然面無表情算不上讨人喜歡的女孩子,但卻是一個經歷過校園暴力的人最好的蛻變。

更何況她也并非全然冷漠,她只是将冷漠歸還給衆人。

在林景面前,或者碰見謝遠跟江逢的話,她仍舊是個乖巧的女孩子。

“小八,姜月現在的絕望指數是多少?”

“兩顆星!宿主真厲害”

除了按需播報姜月的絕望指數一點兒別的用處都沒有的系統漸漸也發現自己沒什麽用了,于是想法設法在回答謝遠的時候狂拍馬屁,免得謝遠覺得有他沒他都一樣讓他滾蛋。

謝遠其實倒是無所謂,而且小八也怪解悶的,聊聊天也不錯嘛。

至于姜月的絕望日漸下降他還是很滿意的。

他非常确信只要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書裏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次走上那樣的路。

“看見她這樣我真的好有成就感啊”,謝遠發自內心的感嘆道。

江逢側過頭看他,對方笑容燦爛,俨然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依舊是多虧學長幫忙,否則局面也不會轉變成這樣。按照我的打算,最多只能讓她活下去,因為我看多了各種先天殘疾的孩子,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已經是幸運兒了,寶貴的生命不應該因為不值得的人和事戛然而止。但除此之外再多的,我就管不了了。”

謝遠看了江逢一眼,撓了撓頭繼續不好意思的說,“坦白講我根本沒有想過要讓她自己變得強大,然後用自身的力量去擺脫一切不公平。因為我默認了她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合理的,把出身的不幸性格的缺陷跟被人欺負劃成因果關系,但我現在知道了這種想法大錯特錯”

江逢若有所思:“她原本會怎麽樣?”

謝遠平靜的說:“被人冤枉,然後跳樓自殺。不過現在看來她應該永遠不會有這一天了,她也不會知道這些,那麽就由我這個知情者真誠的向你道謝。”

說完謝遠站起來對着江逢深深地鞠了一躬。

或許很好笑,但他确确實實想這麽做。

只有江逢自己知道他沒有謝遠以為的那麽高尚,他是徹頭徹尾的為了自己,但謝遠越是感激他,他越說不出口。

就讓他這麽以為好了,受之有愧的,從其他地方補上。

此時兩個人坐在安靜的自習室裏,正好六點鐘,夏天日子長天色還亮着,江逢拿過手邊的教輔翻開一本:“這套打基礎很不錯,适合你。”

至于為什麽會在這裏,還要從五月底月考成績出來後說起。

揚中每個月都會有一次比較正式和嚴格的考試,然後會在教學樓底下公布前兩百名跟倒數兩百名的成績。

其中的講究呢,首先是把學習優秀的同學貼出來給大家瞻仰瞻仰,其次還能增加名次相近的同學之間的勝負欲以便下次更加努力,至于後兩百名,用教導主任的話來說就是“反正都是老面孔了也拉出來亮個相,有功夫嫌丢人那就給我努把力從上面消失。”

于是某天路過高一教學樓去圖書館的江逢,正好看見了成績欄的名單。

不過随意瞟了幾眼,就發現上面有謝遠的名字。

排名是8。

數字挺好的,可惜是倒數。

可以說各科分數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也不誇張,他不知道原來的謝遠成績怎麽樣,但看見謝婉排名第五,想必作為她弟弟也應該差不到哪裏去。

而這個謝遠的學歷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更何況謝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已經沒有在上學了,說不定連得到的分數都是蒙的。

所以也不奇怪,就連自己都趕不上當年的水平,幸好是高二,如果回到高三極有可能自己連年紀第一都保不住。

然而沒來由的江逢有些不爽,自己即将進入高三,明年高考結束之後就會離開雁回,而那時謝遠剛剛升上高三,按照他現在的成績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很可能連大學都考不上,即使考上了,也不一定在同一個城市。

這也就意味着兩個人的關系會漸行漸遠。

江逢沒由來的不願意。

因此放學後他特意等到謝遠,開門見山道:“我看到你成績排名了。”

謝遠本來見着他還挺開心的,結果招呼都還沒來得及打出去,聽他這麽一說立刻裝聾作啞拽着謝婉想從另一邊走。

謝婉反手拉住他:“幹嘛?沒聽見學長跟你說話啊?”

就這還雙胞胎呢,配合打得稀爛。

謝遠心裏瘋狂吐槽,餘光瞄到江逢似笑非笑的模樣,面上裝作焦急的樣子:“姐我有東西忘了拿得回去一趟。”

“那你走吧,我跟蕊兒先走不等你了”,謝婉聞言松開他轉而挽着好友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學長我有點兒事兒,有空再聊。”

謝遠一轉身,發現自己腿跟凍住了似的邁不動,恨自己太慫,又氣“學霸的凝視”這一招太狠,幹脆重新轉了回來。

江逢裝作詫異地看着他,故意問:“怎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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