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代替
代替
江逢沒立刻接這個話茬，正相反，他極少與人這麽親近，有人感謝他的機會也不多，唯獨唯獨，謝遠在他面前好像把“謝謝”當做了口頭禪。
乖順又信服，令人懷疑自己可能借此提一些過分的要求對方也會不假思索的應下來。
他從前覺得人很麻煩，可是卻從來沒覺得謝遠事兒多。
剛才那一瞬間的近距離接觸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氣勝過所有春日綻放的花朵。
其實不過是普通的沐浴露和洗衣液的味道，可偏偏從他身上傳來，于是被賦予了特別之處。
但江逢同樣知道這樣的想法不應該。
“沒有，這說明你很有禮貌。”
謝遠楞了一下，多少有被安慰道。
也或許正是江逢還在安慰他，于是想要的更多：“我這種人，再有禮貌，也是麻煩精。”
能力那麽小，想做的又那麽多。
羅玲說得沒錯，跟江逢做朋友是自己占了便宜，他卻還在懷疑江逢究竟有什麽目的。
江逢聽出來他有些自暴自棄，皺皺眉道：“你這種人，指什麽？”
謝遠思考了一下自嘲道：“我這樣，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呗，還愛胡思亂想。”
江逢沒有誇他成語用得不錯，認真道：“那不是你。”
謝遠反應過來發現自己代入感太強了，靈魂已經有點跟原主融為一體的意思，又想了下自己本來的樣子：“那更壞了，不學好闖蕩社會英年早逝。”
倒黴蛋一個。
在學長面前，好像很容易就變得自卑，明明這一切也不是自己的錯。
江逢沒忍住拍拍他的頭：“那些都過去了，再說，同齡人都在伸手問家裏要錢，你已經能養活自己了，不是很厲害嗎？見義勇為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勇氣真的願意去做的。”
“人越是在緊要關頭，越是顧慮更多。”
最後一句，江逢說的倒是自己。
謝遠沒想到自己的一切江逢都知道得明明白白，此刻不禁內心又充滿了疑問：“你究竟是誰？”
到了這個時候江逢也不想再瞞着他了。
“你或許會覺得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事實上并不是，我原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人，只是我來自于未來。”
謝遠絲毫不懷疑他所說的，畢竟他自己的經歷就已經很離譜了。
江逢回憶着他所經歷的一切：“你可以理解為有無數個共同存在但互不相通的世界，而每個世界的背景框架都建立在一本書籍的基礎上，因此，會有主角這個說法。大多數情況下主角起着支撐世界的作用。”
說完他打了個比方：“比如姜月。”
聽起來很離譜，但是這個世界對謝遠來說的确是一本書，所以謝遠并沒有表現得如何驚訝。
然後江逢再次開口：“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回到過去。”
“因為姜月作為主角，卻選擇了自殺，最終被判定這個世界不适宜生存。按理說這樣的世界是要崩塌毀滅的，這本書也将永遠被塵封起來。可是造物主卻心軟了，于是他選中我，試圖讓我回到過去拯救姜月。可惜前兩次我都失敗了。”
江逢清楚的記得，那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正逢季節更疊之際，接連十幾日整座城市都是一片病殃殃的蕭瑟景象，突然間卻顯出了幾分秋高氣爽的模樣，回光返照似的。
他身處市中心首屈一指的寫字樓，習慣使他即使在自己的辦公室裏也保持着正襟危坐，看完下面交上來的企劃書之後江逢抽空隔着玻璃幕牆仰頭往外面掃了一眼，頭頂上方的藍天白雲層次分明純粹柔軟，極大的緩解了他的疲勞。
相比起來樓下被人大肆吹噓的疊翠流金，倒顯得沒什麽看頭了。
這個想法冒出來後轉瞬即逝，他正要繼續處理工作，還沒來得及回頭，就察覺到了哪裏不對。
怎麽遠處的電視塔似乎越來越矮？
作為南川的地标性建築，電視塔堪稱一枝獨秀，近四百米的高度令人望而生畏，也正是因為這樣江逢才明顯的發現了不對。
定睛一看，不單單是電視塔，還有它周圍的所有建築都在悄無聲息地勻速下沉。
江逢覺得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捏着眉心閉上眼睛休息了片刻再重新睜開，沒想到才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方才還矗立着的電視塔好像已經完全沉入了地底下，只看得見一塊平整的空地，在寸土寸金的南川顯得非常突兀。
一切快的像記憶都是錯覺，根本就沒有什麽電視塔存在過。
他站起來走到窗邊，目睹着這匪夷所思的畫面，由不得他不敢相信了，所有建築如同得了傳染病一樣集體下沉，空地的面積越來越大，很快就蔓延到了跟前，一條馬路之隔的騰沖廣場也漸漸消失……
看樣子接下來就輪到南川中心了，江逢神色一凜，也來不及收拾東西準備立刻沖出辦公司，沒想到右手剛剛拉開門下一秒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難怪沒看見有人跑出來，原來根本動彈不得。
這一切到底怎麽回事？
江逢閉上眼睛之前想的是如果這是世界末日的話，也未免太溫柔了些。
然而他并沒死。
再次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好像置身于一座巨大的圖書館裏，但詭異的是沒有任何座位，無數面牆放滿了書籍，高度直抵天花板，如同一個純粹的容器，根本不是給人看的。
而下一秒，一本書落在他面前。
純黑色的封面，沒有書名，也不算厚。
出于本能，他翻開了，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姜月的名字。
“我看了一小部分，然後就再也翻不動了，只能聽到一個聲音，從四面八方鑽進我耳朵，說如果能夠阻止她自殺，那麽我之前所目睹的一切都将不會發生。接着我就回到了自己高中住過的房子裏。”
雖然江逢也不知道為什麽是他，他跟姜月明明素不相識，但竟然命運選擇了他，就算自己存活的世界只是書海裏的尋常一本，可畢竟都是親自感受過的存在，家人事業和朋友，他如何能放棄？
“那怎麽會失敗？”
謝遠百思不得其解，按理來說以學長的能力怎麽樣也不至于連姜月的困境都解決不了。
“一開始是很順利，我找出她，然後在她被欺負的時候伸出援手，漸漸的，因為我的關系也沒有什麽人再找茬了。我以為就這麽簡單，甚至還有種穿越回來一趟多了個妹妹的感覺，沒想到也就是在這裏出了問題，她對我的感情跟我全然不同，而我沒辦法給出她期待的回應……”
沒說的謝遠也懂了，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姜月竟然會因為這個再次想不開。
“第二次……第二次也差不多吧，所以我現在改變了策略，盡可能不跟她産生密切的聯系，而你在其中就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工具人謝遠沉默了。
難怪學長對悅悅說話總是感覺很尖銳，毫不留情的，感情是害怕悅悅又喜歡上她，然後事态再次走向不可控的地步。
但如果，如果愛上江逢是月月的宿命呢？
如果兩個人之間毫無關系又怎麽會是讓學長來挽回這一切？
那麽一切也就很好推測了，自己看的那本書根本沒有出現過學長。
原本應該是灰姑娘與王子的童話故事，因為王子的缺席變成了狗血淋漓的青春疼痛文學。
“有沒有可能，只有學長你才能改變這一切？因為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月月需要得到你的愛才能活下去。”
所謂的拯救，只不過是修正罷了。
造物主看慣了也主宰着生死，又怎麽會于心不忍，他只是無法接受有人脫離掌控，不合他心意。
江逢也不是沒想到過，于是嘴角浮現出一絲苦笑，但也還有些未成定局的希望：“但我認為不該是這樣的。人應該有獨立的人格，為自己而活。如果要倚靠另一個人的愛才能存活，那樣也太可悲了。”
謝遠本來想反駁很顯然在這個巨大的書庫裏有的只有白紙黑字唯獨沒有邏輯可言，可是看着江逢的表情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或許對學長來說，他一定有無法愛上月月的理由，那理由勝過他目前所擁有的一切，即使世界毀滅，也無法背叛。
不愛就是不愛，假裝去愛，對他自己，對月月，都不公平。
“而且，我承認，我接近你是有私心的。你方方面面都不錯，想要幫助姜月也是真心實意的，我在想會不會有可能，她喜歡上你……”
這樣說的話謝遠就理解了。
“所以你希望我能夠代替你是嗎？讓她喜歡上我，然後跟她在一起？”
很難形容那一瞬間謝遠是什麽感受，好像一切都很合理，但又透露出荒謬。
江逢沒有回答。
他想說自己後悔了，他想說不是的，可他偏偏的确是這麽想。
江逢謹慎地回答：“只能算一個設想，我不确定可行性有多高，不确定性也太大了。”
謝遠可以理解江逢病急亂投醫，但如他所說，姜月是活生生的人，有着獨立的人格，不是什麽不讨人喜歡的物件活該被推來讓去的。
“其實學長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你無法愛上姜月？如果我們都是書裏的人物，那麽所有的行為應當是遵循故事的發展的，而你卻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