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6·玫瑰

Chapter 26·玫瑰

這一天總會來的,時敬之明白。

但是沒想到會這麽快。

他手裏的素材越來越少了,從他決定取消時間表的那天開始,他就沒有再去準備素材了。

然後聞命頭疼的時間會越來越多,他的世界出現故障的次數會越來越多,聞命眼前出現卡頓的時刻也會更多,然後………

“愛麗絲女士——”時敬之真是個好人,能人,他能記住每一個名字,只要有必要,只要他想,他可以将見過的、聽過的、需要見到的那些人的名字過目不忘。時敬之慢慢走進門,對着起身迎來的護士小姐面不改色地說:“…您今天戴的紅寶石項鏈真好看。你覺得呢?聞命?”他看向屋內。

“是很好看。”聞命坐在原地不動,他沒有看護士小姐,只是長久地注視時敬之,過了會兒才扭過頭,游刃有餘地對着護士笑道:“但是珍珠也許更适合您。”

“您的笑容如同法蘭西芒頓小鎮的陽光一般燦爛。”他反問時敬之:“你覺得呢?小敬。”

時敬之大松一口氣,他輕笑道:“…的确,芒頓小鎮一年中會迎來三百多天光照,是名副其實的珍珠之城。”

他一動不動地盯着聞命的臉,然後是眼睛。如果仔細看的話,聞命的眼睛有些呆板失神。時敬之放下心,嘴裏卻附和着說,“珍珠項鏈很适合您。”

緊接着他就神游了。

聞命多麽游刃有餘,時敬之這樣想。游刃有餘、八面玲珑是時先生對他的最高期望,這是他的标準,是時敬之努力的方向,是他比必須完成的目标,也是他永遠學不會的一種方式。

他永遠不擅長和人打交道,分不清邊界線,找不到人和人交互時候該有的姿态。哪怕是不停學習、模仿、記住鄭泊豪或者TINA這些社交達人的一舉一動,把它變成模板去死記硬背,他依然學不會。就像鄭泊豪能讓整棟樓都熱情地叫他“嘟嘟”,就像TINA小姐輕而易舉地和整層樓的護士小姐們攀談,讨論商場中summer sale的折扣又或是哪家甜品店出了新款營養液——時敬之學不會。

他學不會讓人喜歡,也永遠學不會讨好。他永遠沒有辦法坦然自若地走入人群中,他只會笨拙地、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再傻乎乎地回答,好還是不好。

YES OR NO,此處答案為略。時敬之找不到屬于自己的标準答案。

在小男孩那裏呆了沒多久,他們便離開了。TINA小姐對着他一臉嚴肅,是最标準的下屬該有的表情,但眼中卻全是猶豫不決,一副欲言又止要說什麽卻不敢的樣子。時敬之心裏亂糟糟的,他連掩飾或者解釋都顧不上了,只是讓對方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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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你竟然是那個熱心腸的好人……是你救了那個孩子?”

時敬之推着聞命回病房,一時回不過神來:“你……你為什麽在這?你沒有在家?今天出門做什麽……你是…你去超市了?”

他可真是個聰明的人,旁人輕易騙不了他。

時敬之飛速把這幾天的日常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一下子猜中了。

聞命被推着緩緩前行,一點也沒有被責問的緊張:“我去給你買扇貝了。”他反問:“你不是很喜歡吃扇貝嗎?你記得嗎?在光明街的時候,那種黃油煎的扇貝——”

“聞命。”時敬之打斷他,他被這個答案再次擊中,整個人心裏亂糟糟的,忍不住顫聲說:“是……是為了我嗎?”

他的聲音太奇怪了,聞命手下一頓,随手把輪椅停下,他皺眉道:“小敬?你怎麽了?”

時敬之執着極了,他眼裏全是迷茫,又問了一遍:“你是…你是為了我出門的嗎?”

“對啊。”聞命還以為是什麽事,他沉默半晌,緩緩笑起來:“我的确是,為了你啊。”

時敬之不說話了。

聞命卻開始自己推着輪椅走,時敬之無措地跟上,他聽對方問道:“小敬,你對珠寶首飾很有研究嗎?”

“小豪的媽媽很喜歡穿衣打扮。”時敬之心不在焉。

“哦?小豪是誰?”聞命又停下了,他仰頭沖着時敬之笑道:“聽起來是你很親近的人。我竟然不認識。”

說到這裏他竟然沉默了一會兒,沉吟片刻後才繼續道:“說起來,我還沒怎麽見過你的家人朋友,你的生活圈子,小敬?”

“……什麽?”時敬之回神,腳下絆了一跤。他想起聞命剛才的話,語焉不詳道:“下次…下次帶你認識。小豪……小豪他,他是我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遇到我之前就認識的嗎?”

“認識很久了……剛出生……”時敬之忽然發現說話好艱難,他一咬牙:“認識很多年了。”

“不急,你最重要。其他人都沒有你重要。”聞命卻輕易跳過了這個話題,仿佛毫不在意答案一樣。他握住對方的手腕,扶住時敬之的腰讓他站穩,時敬之要抽回手,卻被攥住不放,緊緊握在手心,時敬之感覺心沉下又浮起,他疑惑地望向聞命。

只見聞命低着頭,面露擔憂地摸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撫摸過去,語氣裏全是憂慮:“吓到了嗎?你怎麽這麽緊張?怎麽手心裏全是汗?”

他講話時噴出溫熱的氣息,而且很是迫近,時敬之感覺自己要喘不動氣了,他磕磕絆絆道:“…沒注意…剛剛絆倒了。”

聞命搖搖頭,又在對方指尖落下一吻,這才擡頭,他挑挑眉,聲音裏盡是寬容的笑意:“…看看你,怎麽這麽不小心。你可一直是個謹慎的人啊…小敬。”

他的話裏帶着喟嘆,時敬之直覺不對勁,腦子裏卻轉不過彎來。他指尖燙得吓人,聞命剛才不僅落了吻,還用力吮吸了一下,那種熱燙有力的感覺從指尖席卷全身,時敬之渾身起激靈,全身的毛孔都炸開了。

他遲遲不回話,聞命也不催他,只是接着感嘆:“小敬,你竟然會贊美別人。”

時敬之愣愣的,他下意識想我沒有贊美過你嗎,可是問出來好像又很突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說:“聞命……你很在意這點嗎?”

“怎麽會?”聞命輕輕笑了笑,笑容裏竟然帶着些許遺憾,時敬之來不及分辨,他深吸一口氣,只見對方再次嘆息一聲,擡首望向遠處道:“……我只是突然發現,你好像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了。”

***

蘭先生接到時敬之的信息時感覺不可思議,對方的信息呆板又禮貌,還帶着點時敬之式的委婉:“蘭先生您好,請問您方便嗎?我想給您打電話。方便的話請回複,我給您打過去,我有跨區域通話補貼。”

通篇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和嚴謹細致。

蘭先生覺得自己真是太糟心了,上帝,他自己沒有孩子,為什麽要幹帶孩子的事。

行吧行吧他發誓,他熱愛人類的幼崽。他是哪怕四十歲了也會健身鍛煉半夜光膀子爬勃朗峰的追風少年。追風少年心裏永遠住着一個未成年的少女,蘭先生十五歲時曾以成為漂亮的女明星并讓全世界男人追不上他為此生夢想,也因此在小區裏名聲大噪,并且成為代代相傳的傳說,現在剛流傳到第三代——唉,可惜這是一個畢生無法實現的夢想了。

蘭先生的“奇葩”對年輕人而言帶着致命的吸引力,圈子裏的小輩都特別喜歡他,喜歡跟他親近,同他做過的蠢事包括但不限于從小豆丁那麽大拽着他的褲腿向上爬,到成年後找他吐槽失戀了工作好累明天還要加班沒有加班費!

蘭先生仰天長嘆,每個立志為全人類鞠躬盡瘁的好心人物的內心肯定都有那麽幾個瞬間在真誠禱告:地球快炸了吧!人類不行!

OH MY DAYS!

蘭先生在鳥巢區浸淫許久,深知這個圈子裏的某些人保守又嚴肅,那種氛圍太壓抑,搞得有些人人不人鬼不鬼,整日痛苦掙紮。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僵化的思想、被壓抑的天性、被抹殺的夢想這些東西存在,蘭先生給它們起名叫“泯滅人性三件套”,而被三件套接連攻擊的人物是“套中人”。

他曾經想,同性相斥,異性相吸,時敬之作為生人勿近的小大人,卻對着自己這種永遠十五歲的追風少年稍微親近點的原因其實超級簡單:因為他和那些讨厭的大人根本不一樣!

“你不是一直說我循規蹈矩嗎?”

蘭先生沒想到在他發了一通火以後,時敬之竟然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目的居然是道歉。

時敬之說:“你剛才罵我是對的,我知道錯了。”

他的語氣沮喪極了,蘭先生瞬間愧疚,反思自己話是不是太重了,他剛想寬慰幾句,又聽時敬之說:“我把玫瑰之鏡停了……”

“你——!”蘭先生一口氣沒提上來。

“但是這次受傷不是因為玫瑰之鏡,我查了素材庫和監測記錄,他的确是因為見義勇為出意外才受傷的。”然而時敬之接着又說:“可是接下來怎麽辦呢?”

“我其實已經把所有的監控器和攝影器都關了,家裏的,外面的,不過開了計算機建模,那個維持不了多少時間……現在素材還是有的,但是我知道馬上就會沒有了……這次我不知道答案,我只是突然不想要玫瑰之鏡了,你讓我釋放天性,跟着自己的心意走,那我不想用玫瑰之鏡了。我不想攔着他了,我心裏很不舒服。”

“……我要跟他說的,但是我還沒想好,我這個行為是不是不對?”

蘭先生大喘氣,你終于想起來你沒跟他說了!你就沒發現這個做法有問題?!

時敬之卻還在發問,他的語氣困惑極了,就像那些孜孜不倦一直問老師高深問題的好好學生一樣,不問個明白不罷休:“…我這樣是不是不大好…?是不是大家都不會這樣?正常人都不會跟我這樣?這算欺騙嗎?我道德上有問題嗎?我會被罵嗎?還是沒問題?我這個樣子想算不算自我懷疑?”時敬之好好學生一樣認認真真地問:“我這次其實沒想出萬全之策,你讓我順心而為,我就做了,其實我特別想找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法,可是我暫時想不出來,我知道如果再想你又要說我想太多胡思亂想了,所以我就不想了……可是我這樣的話,我對還是不對?我如果做錯了……我會被罵嗎?”

他說得無比認真,一絲不茍,仿佛把所有情況都提前假設過了,并且考慮了肯定不止一次,這簡直是最最周全的考慮方式,蘭先生卻內心大駭。

你怎麽又跟十四歲那年一樣了!

他差點問出口。

蘭先生猛然咬住自己的舌頭,他嘶了聲,和緩了語氣說:“你不要…你心理壓力不要那麽大……你做你想做的事。”

“可是做事不是按照願不願意來的,有些事不願意,但是是對的,那就要去做。”時敬之板板正正複述這句話,仿佛他在腦子裏把這句話銘記了千百次,時常拿着這些名言警句提醒自己、鞭策自己一樣。

又來了,又來了,這個口氣簡直和時先生如出一轍。蘭先生一口氣沒吸明白,猛烈咳嗽起來。

不妙!很不妙!他內心深處警鈴叮鈴鈴直響。

時敬之有了種故态複萌的架勢了!又來了!

蘭先生想起這件事頭都大了。他就知道!被“泯滅人性三件套”擊中的人不是失去半條命也要遍體鱗傷!更不要提那是時敬之!

別人不知道,可蘭先生記得非常清楚,時敬之十四歲的時候因為出意外在家休養,隐于人世好長一段時間。

這本來沒什麽,他是因工負傷,是很光榮的一件事。可是去看望的時候蘭先生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時敬之在家動刀動槍鬧自殺。當時一樓整層樓都被他砸了,精美家具、古老收藏無一幸免,蘭先生進門的時候,時夫人拿槍指人,時先生鐵青着臉咆哮,時敬之在閣樓窗邊抱着腿,轉頭看向蘭先生時兩眼無神,他轉過來的臉上有幾個鮮明的巴掌印,紅腫不堪。

滿屋子都是“怎麽可以頂嘴?!”“你個白眼狼!”“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東西!”“不堅強!不可理喻!”“你太讓我們失望了!”“傷天害理!不可饒恕!”之類的時氏經典語錄。

完了!

蘭先生當即感到恐懼,完了!

“Arthur!”他忍不住再去看時敬之,對方卻好像已經對着這些指責和問話麻木了,他的目光平靜地滑過這群人的臉,最後凝聚在自己怒不可遏的父親身上,清晰的聲音落入每個人耳朵裏:“……小法爾的原型是我嗎?”蘭先生發現他的聲音無力極了,可謂生無可戀,然後時敬之任由別人打罵寬慰,他都不再開口講話了。

這件事後來被人壓了下去,所有的故事都被終結在那間閣樓裏。誰也不知道原因,時敬之就這樣爆發了,他像是埋在和平城市地底下的啞雷,毫無征兆地突然自爆,可謂莫名其妙。時敬之哪哪都不對,蘭先生想時敬之當時真的瘋魔了,說是歇斯底裏、行屍走肉也不為過。對,就是這種極端暴躁又極端壓抑的狀态。別人也許會輕描淡寫說這叫正常的青春叛逆期,而時父稱之為“扭曲、陰暗、愧對父母、不負責任、一點也不陽光、應該感到羞愧”。

可是蘭先生直覺不是那麽簡單,時敬之守口如瓶,他從來不提原因,他的人生中的某一部分似乎被他丢進心底的洞穴鎖起來了。

那天,他坐在幽暗的閣樓中,咬着手掌哭到幹嘔。

蘭先生心驚肉跳,他說,Arthur,Arthur,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時敬之慢慢擡起頭,臉色蒼白,整個人身上起了灰,灰塵籠罩着他,浮在半空中,像團剛剛攏聚的死氣。

蘭先生重複說,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試圖用這句話喚回他的神智。

他擔憂地說,Arthur,你的眼睛還沒痊愈,你不能這麽哭,知道嗎?

時敬之好像清醒了一點,他轉過臉來,目光空洞無物,卻一直停留在蘭先生身上。他語氣平靜地問蘭先生,蘭叔叔,是不是我只有聽話懂事,我才能得到愛?

……這好像是我唯一的長處……可是最近我發現我不聽話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聽話了……我是不是,不配得到愛?

他的模樣天真到讓蘭先生心碎,他執着又迷茫,蘭叔叔,我是不是……從來沒有人愛我?

蘭先生後來又見過時敬之幾次,他的狀态一次比一比差勁。

他的精神狀态很頹廢,經常感到累,再疲憊地講一些很喪失意志的話,比如“我好像也沒有很悲傷,就是心裏突然好空好空”,又或者說“感覺自己是一把鋒利的折疊刀,總是傷人總是不讨人喜歡”,他經常自我懷疑自我厭棄,奄奄一息地躺在閣樓裏,一直看向窗外,很少對人的呼喚作出反應。

可是他似乎真的很善良,看到周圍的人過于焦慮,又會回過頭來說不要擔心,不要擔心,沒有關系,我很好。然後他會迅速陷入低落,一直反問,我是不是很邪惡?很惡心?我不聽話,也不乖巧,我給你添麻煩了,我特別不好,對不起。如此循環往複。最嚴重的那次他木然地對着蘭先生說,我感覺我動彈不了,渾身動不了,一動就特別疼,又找不到哪裏疼,随便喘口氣都感到窒息,我的四周都是銅牆鐵壁,形如透明的囚籠……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活着真的很沒有意思,真的……特別沒有意思,我好累啊,我真的好累啊。

他把臉轉向牆那一邊,忽然崩潰地哭起來,嘴裏嚷嚷說沒有人會喜歡我的。

時敬之再次出現在大家的生活中是在一年後了,他上了大學,穩穩當當,雖然性格冷淡一點,但是好在沒出什麽事,他得到的贊美遠遠大過诋毀。

但是他簡直是一桶炸藥!

蘭先生這些年無比憂心,他才不要輕易相信時敬之就這樣低頭,被打磨去了棱角。人家說他是完美的社會螺絲釘,才不是,他是透明的容器,裏面裝着一潭黑乎乎的深水,靜悄悄地蟄伏在所有人身邊,說不定碰到什麽時候,他就湧出洪水把自己淹沒。

蘭先生再也不敢逼時敬之了,時敬之開始自我懷疑了!他還特別矛盾,這個思維狀态很不妙,再這樣下去他又要把自己繞進那個由規則編織的袋子裏出不來了。

“你覺得這件事…是大事嗎?”

“你們都說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時敬之說:“是這樣的對嗎?沒錯的是嗎?而且你們也說了,這是為了他好,是康複治療而已。我是不是…可是我……”時敬之腦袋裏有些卡殼了:“我的第一反應的确是不想讓他知道,我就這麽做了,我是不是錯了?我會被罵嗎?”

“不要自我懷疑!!!”蘭先生硬了口氣。

“不要自我懷疑的嗎?”時敬之謹慎地問,語氣裏帶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迷茫。

“不要自我懷疑!!”蘭先生又軟了口氣,他輕輕叫時敬之的名字,循循善誘道:“Arthur,你很好,你要記住我們都很喜歡你,我們都特別喜歡你,知道嗎?不要太逼着自己。”

“我不知道答案,我不知道停用了以後會怎麽樣。”時敬之想,他不知道停用以後他自己會面對什麽,但是聞命喜歡,聞命是熱愛自由的人,跟循規蹈矩的自己不同。時敬之在意的東西和蘭先生說的根本不一樣,他說:“他一直在康複,你懂嗎?有沒有這個裝置其實問題不大,反正都是一樣,他會好的。”他一直重複,“他會好的。我是要告訴他的……他說是為了我才這樣的……你說得對,特別對,我自作主張……我不能害了他。”

你到現在才意識到這是一種強制行為嗎?!

蘭先生一口氣堵在嗓子裏不上不下,他不想太逼着時敬之,他問:“那你想怎麽辦?”

“……順其自然吧。”時敬之雖然這麽說,但是其實他對着未來非常茫然不知,他又問:“我說的……我的這個想法,沒問題的,對吧?我沒做錯的吧?我這個行為叫順心而為做自己嗎?”他似乎又想起來什麽,一直重複說:“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人生的,這是你告訴我的,我一直記得自己也要有自己的人生,我沒有忘記。”

“我也要有自己的人生。”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個同教導主任認真背課文的小學生一樣,規規矩矩,忐忐忑忑,仿佛在不停暗示,你看,我真的記住了,我夠得滿分嗎?

蘭先生有些頭疼了,他只能讓對方先冷靜下來,他語重心長地講:“對,對,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Arthur,聽我說,聽我的這句話,你還記得我們的底線嗎?我們約好了的,Arthur。”

“你說十四歲那年的約定嗎?”時敬之喃喃,他記性一直很好的:“不做違法亂紀的事,不做違反道德的事,做我喜歡做的事,這個嗎?”

“……別太逼着自己。”蘭先生語焉不詳。

時敬之點點頭,輕聲說,我知道了,謝謝您,他保持着禮貌和風度,等蘭先生挂斷以後,才挂斷了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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