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你是說,真的嗎?”江浣以為聽錯了。

生日對他來說,其實和其他日子并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比不過一些傳統節日,起碼那些時候他可以放假。

生日的那一天他什麽也沒有,還得在學校裏聽天書。

從來不會有人在他的生日那天送什麽禮物,就連一聲簡單的祝福,還得是老媽百忙之中突然想起來,于是随口一說。

所以即使程景野這個承諾聽上去還有些遠,江浣也突然對下一次生日有了期待。

程景野點點頭,“當然。”

“這可是,你說的,”江浣似乎怕他反悔似的,又重複了一遍,“你是,成年人,說出的話,就要,負責。”

“你這還上升到道德層面了,”程景野嗤笑一聲,用衛生紙把桌子上的碎屑全部擦幹淨,“我說話算話,如果我到時候沒有離開。”

話題又轉回到離不離開的問題上,江浣皺起眉頭,十分真誠的說:“如果,你走了,我會,想你的。”

程景野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這話放在這個時候說,怎麽那麽不太可信啊。”

江浣伸出三根手指像是發誓似的,“我是,說真的,不是,為了,炸雞。”

這話說出來更加不可信了。

買的套餐被洗劫一空,江浣摸着肚子坐在沙發上,打了好幾個飽嗝。

坐了一會兒,程景野看了一眼時間:“不早了,送你回去?”

江浣看了窗外一眼,此時剛好學校裏打了放學鈴,他有些猶豫的說:“再,再坐,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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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景野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點點頭。

兩人又在炸雞店裏坐了一會兒,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學校的大門。此時門口圍了不少家長,看上去亂哄哄的。

直到一輛輛校車從學校裏開出來,校內逐漸恢複安靜,江浣才從椅子上坐起來,“走吧。”

一高一矮的身影出現在路燈下,校門口的保安正照常對着校車出入的數量。

他認識程景野,沒什麽反應。但看見對方旁邊的江浣,就有些不淡定了,大着嗓門說:“你怎麽沒回去?沒搭上校車嗎?”

“我……”

江浣正準備解釋,旁邊的程景野就說:“我認識他,我送他回去。”

“哦,”保安明白了,又皺着眉頭看了看兩個人,“監護人是吧?那你們快去快回,等會兒要鎖門了。”

他說完就把腦袋往裏面鑽,程景野剛想反駁監護人這個稱呼,想了想還是算了。

小結巴在站在後面快把腦袋埋進領口裏去了,程景野覺得好玩,搖着手裏的鑰匙,“走吧,被監護人。”

江浣的耳朵騰的一下就紅了。

等到了裏面,江浣在旁邊小聲嘟囔,“你看起來,怎麽,會像,監護人?”

“怎麽,你覺得被占便宜了?”程景野反問,“我還覺得我被叫老了呢。”

微風吹得兩旁的街道影影綽綽,見狀江浣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的,“你到底,多大了?”

“你猜。”程景野面不改色地回答。

“什麽,都要,我猜……”江浣又繼續嘟囔。

關于程景野的一切,都是江浣問了對方才會回答,有時候甚至跳過他的問題。

這種被大人藏着掖着的感覺,江浣并不喜歡。

于是他眼睛轉了轉,笑着說:“應該,沒有,四十吧?”

“什麽?”程景野停下腳步,側過頭看着江浣。

“不是,你要我,猜的嗎?”江浣反問回去,“三十八?”

程景野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再次确認,“我看上去像三十八?”

“我就是,猜猜,”江浣把猜這個字念的很重,“你怎麽,又要,急眼?”

計劃得逞,江浣笑得有些得意,兩只眼睛眯成縫兒,看上去鬼靈精怪的。

知道他在開玩笑,程景野笑着說:“臭小孩兒,知不知道什麽叫尊老愛幼?”

“你也就,三十八,沒老,多少。”江浣回敬過去。

“你給我聽好了,我就說一次,”程景野兇巴巴地看着他,“我今年二十五。”

得到答案的江浣長長的哦了一聲,“看不出來。”

“沒完了是吧?”程景野威脅似的盯着對方。

周圍很安靜,兩個人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江浣忍不住笑出聲,他現在好像有些免疫了程景野的兇巴巴,反而還有勇氣調侃了。

歸根究底,在和程景野的相處中,他發現對方的好,總是能輕而易舉的蓋過對方的壞。

甚至他還沒有從程景野身上看到任何缺點。

“我是說你,看上去,年輕,”江浣解釋說,“看上去,不像,二十五。”

“這種恭維的話還是別說了吧,”程景野并不吃這一套,“你幹脆說我看上去未成年得了。”

程景野的車就停在宿舍樓前面的空地上,他把車倒出來駛向校園門,和保安打了一聲招呼。

白天還有人流穿過的街道,此時已經空無一人,連狗都不怎麽叫了,只能聽到汽車的聲音。

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校園,程景野說道:“你是故意挑這個時候走的吧?”

江浣明顯有些心不在焉,聽他這麽說,好似被戳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對,對不起。”

“你這幾天都和我說了多少次對不起了,”程景野看了一眼江浣,“你這次又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江浣低着頭說:“耽誤了你,回家。”

要不是江浣拉着程景野,估計對方早就回家休息了,不至于大晚上了還要送他這個麻煩回家。

聽到他這麽說,程景野忍不住笑了,“那倒不至于,我又不是你們學生,還有門禁呢。”

說到這裏他看向江浣,問道:“你這麽晚回去,你家裏人沒事嗎?”

“随便,找一個,理由,就好啦,”江浣顯然已經習慣了,“大不了,就是,挨幾句罵。”

今天聽同事們讨論,程景野覺得應該不只是江浣說的“挨幾句罵”這麽簡單。

但寧願這樣也不想提早回去,程景野問道:“是因為不想坐校車嗎?”

話音剛落,江浣擡起頭,有些怔愣地看着程景野。

被他說中了,江浣今天确實是因為不想坐校車回去,不想在其他人的議論聲中,坐在角落裏。

盡管他曾經沒少被孤立過,但還是太狼狽了。

和程景野在一起,他能夠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

他有一種感覺,自己無論是有多狼狽,程景野對他的态度都不會改變。

他的表情很好猜,程景野一看就看出來了。他了然地看着前面的路,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

見他不說話,江浣小聲說:“你是不是,也想說,讓我,看開點?”

“什麽?”程景野沒聽清。

“我的老師,我的同學,”江浣又情不自禁的抓着胸前的安全帶,“甚至,爺爺,都讓我,看開點。”

前兩者或許只是責任,又或者就是看戲,但是爺爺時不時的勸慰,比前兩者更讓江浣喘不過氣。

他沒有辦法看開一點,即使相處這麽多年,他對親人這個詞語,還是感覺無比陌生。

也許任憑風霜锉磨,他會在時間的洪流中看淡一些什麽,但現在他做不到。

“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倒是給我預設好了。”綠燈亮了,程景野發動汽車。

“畢竟,我聽得,太多了。”江浣笑得很無奈。

程景野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說:“人生這麽多年,不可能因為這麽一件事,就讓自己的一輩子都活在嘗試釋懷和無法釋懷的漩渦之中,不斷輪轉,人生是給自己過的。”

他說話跟繞口令似的,江浣來來回回在腦海裏咀嚼了一遍,其實意思和老師爺爺他們說的差不多。

這些話被說話的人用輕飄飄的語氣說出來,完全沒有想過,執行它要用多大的勇氣。

而程景野竟然也秉持着這種觀點,江浣有些不高興。

他一直以為程景野會是不一樣的,但其實沒有什麽不同。

“看開點,要體諒你的媽媽,體諒你的家人。”程景野繼續口若懸河。

江浣聽得皺起眉頭,剛想反駁,就被程景野打斷了——

“你以為我要說的是這個?”

“嗯?”江浣被他的話轉得沒反應過來。

程景野握着方向盤,嗤笑一聲:

“那你想錯了,這些對我來說,就是沒辦法改變自己命運的廢物,讓日子能夠好過一點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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