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八章
臺北的空氣質量要比B市好一些,傅琅熙踩着高跟鞋走在前面,出了13號碼頭,沿着淡水河一直往西,顧如錦追上去,臺北的地面要幹淨些,不像B市,揚起的塵土總是讓人又皺眉又揉眼睛。
“你公司出了什麽問題”顧如錦跟上去。
“你怎麽跟出來了顧氏不是還要發言的嗎”
“難得搭理她們,問你呢”顧如錦拉過她的手臂。
“安然沒有細說,但一般她能處理的問題她都會擋下來,這次她明知道我在開會,還是希望我早點回去,應該出了婁子。”
兩人回到客棧開始收拾行李,都是很簡單的東西,顧如錦在房間裏細細碎碎地收拾好,行李扔在床上,她弓着背穿鞋,臺北的客棧連床都有些晃,她擡起腳,換上第二雙鞋的時候,天花板上的吊燈搖曳出聲,她望了望窗外,似乎也沒有那麽大的風,牆角也開始振動,她才猛然想起臺灣是地震多發災區,下意識地沖出門就往傅琅熙房裏去,房裏竟沒有人,“琅熙琅熙,傅琅熙”顧如錦在房裏四處找,這時已經搖晃地很厲害,桌上的東西開始紛紛往下掉,顧如錦慌亂地在床底,衣櫃裏都找不到傅琅熙的影子,老板娘沖上樓拉過顧如錦:“顧小姐,地震了。”
“你有沒有看到琅熙”
“她好像出去了。”
顧如錦撒腿就跑,被老板娘一把拉住躲在了桌子下,梳妝鏡開始脫落,老板娘一手緊緊抓住桌腳,一手拉住顧如錦的手,僅僅就在那一瞬間,房屋傾斜下來,那一刻,顧如錦的腦海裏現出了許多的畫面,她從來不知道一瞬間竟是那樣的長,剛見傅琅熙時的冷漠優雅卻完全将人拒之千裏之外,她頭痛時的隐忍,在車內哭得泣不成聲,她陪她在郊外,拉過她的手走在碎碎的陽光下,她偷拍她,她拿手擋住眼睛,顧如錦眼裏有薄薄的霧,開始看不清楚,那個大雪覆蓋的早晨,她摔在地上,并将她拉下來,說想和她在一起,房屋倒塌的那一刻,她都依然不相信,不相信她就會這樣的死掉,傅琅熙不在房間裏,她去了哪裏
幾分鐘過去,一切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殘骸的屋子寂靜無聲,顧如錦睜開眼,試圖挪動下身子,腳卻被卡住了,嘴裏全是土,“瑞嫂”她想喊出來,卻發現聲音有些沙啞了。
“顧小姐”老板娘伸出一個頭來,“你沒事吧”
“我還好,只是腳被卡住了,你沒什麽吧”
“嗯”
“瑞嫂,你能幫我挪動一下那塊東西嗎我腳動不了”
顧如錦常年在國外,但一般都沒有呆在頻繁的地震火山帶,就算偶爾有地震,也只是小範圍的波動而已,臺北是地震多發區,那也只是聽說偶爾的晃動,哪想到這次竟是這樣的強烈,難不成印尼海嘯的時候早已将大陸版塊攪成了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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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被掰開,顧如錦揉了揉自己的腳,有些痛,膝蓋那被壓傷,但應該不礙事的,兜裏的手機還在,心煩意亂地撥了傅琅熙的號碼,信號完全中斷了,她一遍一遍地撥,杳無音訊。她去了哪裏會不會在高樓的建築群裏顧如錦越想越害怕,從廢墟裏爬出來,四處張望,“瑞嫂,你自己呆在這兒,有沒有問題我要去找琅熙”
“嗯”
顧如錦崴着腳,四處都是廢墟,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有人已經喪失,哭聲掩蓋在了初春的陽光裏,有人開始呼天搶地,因為一瞬間,那個鮮活的人竟成了天人永隔的屍體,一個中年婦女昏厥了過去,她的兒子已經沒有了呼吸,顧如錦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眼裏霧蒙蒙地讓她看不清楚,“傅琅熙,你去了哪兒”
她從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一眼一眼地望過去,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傅琅熙一定不會躺在那之中的一列,她那麽聰明,一定知道該如何逃生,然而在自然災害面前,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琅熙”手機沒有信號,她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她今天穿的什麽衣服維多利亞式的黑色風衣,明明兩人一起回到房間裏收拾東西,她怎麽就沒在屋裏,她腳有些疼,似被生生地剝離了出去,她一步步地移動着,尋找着傅琅熙的影子,偶爾穿黑色風衣的人閃過,她猛然拉過,一看,竟是失望,不知走了多久,天色都暗昏了下來,是地震之後的變天吧,還只是半下午的時候,天氣陰的不成樣子,遠處躺着一個女人,绾着的髻散落開來,黑色的風衣将瘦削的身子包裹住,側着身,不知是受了傷還是已經沒了呼吸,顧如錦從未有過的慌亂,一步步走地艱難,她覺得呼吸困難,心中有地方開始松落,熙熙攘攘地不成樣子,她掰過那個女人的身子,卻沒敢睜開眼,“顧如錦”耳邊似有人在喊她,聲音很輕,像從遠處傳來,她睜開,眼前是陌生的容顏,呼吸已經沒了,她輕嘆口氣,放下她,那個聲音又沒了,“顧如錦”真的有人在喊她,而這聲音竟是那樣的熟悉,淺淺的,不似溫柔,卻有些剛硬,那個女人從來都是這樣喊她,她回過頭去,在人群中一眼瞥見那一個身穿黑色風衣的女人,那一刻,眼淚才像決了堤,身子一下酸軟下去,濕熱的眼淚一顆一顆掉在手背上,瞬間冰涼,天氣越來越陰,風很大,她今天穿的很少,裏面空落落的,冷風灌進來,嗆地她直想咳嗽,卻是出不了聲,“顧如錦”遠處的人還在四處張望,她只是那樣望着她,說不出話來,熱氣騰騰的水霧鋪天蓋地的襲來,她伸出手,四周靜而空,怎麽突然安靜下來了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呢顧如錦耳邊嗡嗡地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那一聲聲的“顧如錦”,聲音越來越模糊,遙遠到她就快聽不見,她知道是傅琅熙在喊她,她很想清脆地答應一聲,可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在了她的喉嚨裏,換不過氣,她太累,眼睛終于閉了上去。
她朦朦胧胧地感覺有人擡着她的身子,她實在太累了,本來腳就受了傷,不知不覺,竟找了傅琅熙三條街,昏暗的天色裏,她睜不開眼,只感覺有雙手握着她,那手柔軟的,有她熟悉的香味,她沉沉地睡過去,夢裏無數人在穿梭,顧陌軒,顧爸顧媽,還有那個和她長的一模一樣的女人,遠處還有個中年婦女,一副精幹的樣子,她走過去,喊了聲阿姨,那女人甩了她一耳光,她看不清那人的樣子,只看到她拉過她那雙胞胎妹妹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鏡頭又切換到傅琅熙,那女人在廚房裏系着圍裙為她煲湯,她依在門邊,像欣賞盛宴般望着那人在鍋碗瓢盆的世界裏玩的不亦樂乎,她走過去,從後面摟住傅琅熙的腰,盈手一握,她聽到懷中的人哧哧輕笑,從未有過的溫柔和煦,手從褲腳裏沿着大腿往上撩,傅琅熙手裏的刀朝她的手揮過去,顧如錦驚得一身冷汗,從夢中醒了過來,消毒水味充斥鼻尖,傅琅熙坐在床頭,顧如錦驚魂未定。
“你怎麽了”熟悉的聲音響起,才将她從夢中拉回來。
她不吭聲,有些生氣,她為什麽不通知她一聲,就擅自出去,護士進來交代了一些事情,她沒有什麽大礙,只是太累才暈倒的,膝蓋破了皮,待護士離開,她才瞪着傅琅熙,那眼裏有怨恨,不知是怨恨她的不告而別還是夢中的揮刀,而後眼神溫柔了起來,她二十多年來從未像今天一樣哭得這麽多,她喉嚨依然暗啞,只好抱住傅琅熙的腰,把臉貼在她的胸前。
傅琅熙的臉上和身上都還有許多的灰,眼裏全是紅絲,那人昏睡了很久,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醒,她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只是傻傻地等在床邊,寸步不離,懷裏的人淚水透過黑色的風衣滲入到肌膚裏,有些冰涼,傅琅熙雙手不知該放到哪裏,只好貼到她的背上,加緊了力道緊緊地摟住她。
她有樣東西掉了,有些慌,轉頭就回去找,真的是落在了回來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包裏,剛起身,腳下開始晃動,她以為是自己低血糖地暈眩,再走幾步的時候,地面搖的更加的厲害,而後,聽到砰砰磅磅的聲音,腳下晃動地更加厲害,路人開始慌亂噴跑,她也開始往空曠的廣場跑去,有建築物倒塌,一瞬間,哀鴻遍野,安靜下來之後,她開始往回走,腳步顯得慌亂而不安,摸出電話打顧如錦的號碼,所有的信號都被中斷,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得那樣強烈,似從她身體裏抽離剝絲一般,那人不會離她而去的,她開始往回跑,廢墟裏有哭喊的聲音,有已經安息的靈魂,一遍遍喊着顧如錦的名字,她在人群中看到她,她回過頭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而後那人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後倒了下去。
“你有沒有事”本想質問她去了哪兒,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話。
“我沒事,沒受傷,很好,醫生說你也沒什麽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