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那位不是……”
“池家的自閉症小少爺?他怎麽會在這時候出現在省隊?”
“啊,誰?”
“你最近剛來大概不知道,一個在花滑隊挂名的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平常都不來省隊,都說是來鍍金的。”
……
自從池驚瀾踏入省隊大門之後,總有他人輕聲的讨論和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沒有在意,清瘦的身姿挺拔,一路帶風地穿過人群,只給旁人留下了一個清冷的背影。
池驚瀾順着地圖找到了花滑隊的滑冰館,推開大門直接走了進去。
從陽光溫暖的室外走進滑冰館,一股熟悉的涼意瞬間席卷了池驚瀾的全身。
時隔二十八年,池驚瀾終于再一次完全意識清醒地,站在了他熟悉的冰場前。
他忍不住輕聲喟嘆了一聲,腳步加快,背着他的冰鞋包,在休息區找了個空着的長椅坐了下來。
此時午飯時間剛過不久,下午的訓練時間還沒到,屬于休息時間,滑冰館中燈亮着,只是沒有人。
池驚瀾彎腰換好冰鞋,坐在位置上,撐着下巴看着冰場,有些出神。
連冰鞋都換好了,池驚瀾自然不可能不想上冰,只是現在并非訓練時間,冰場上也沒有人,他不清楚是不是有什麽別的規定。
正思索着,大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
滑冰館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男生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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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驚瀾對省隊的了解其實不多,甚至于他對如今體壇的了解,都僅限于他每月一次來省隊時從他人聊天中聽到的信息而已。
不過他看着那個看起來有些腼腆溫柔的男生,回憶了一下,還是想起了他的身份。
z省花滑隊男單一哥,穆子寧,剛過十九歲生日,因為家庭比較富裕從小自費去冰場訓練,而幸運的是天賦也很不錯,這兩年狀态挺好,在國內的花滑比賽上的成績也在逐步提升,除了有時比賽心态不太好,發揮有些過山車之外,不出意外這兩年能進入國家隊。
至于為什麽池驚瀾會對他這麽了解,一是因為聽到過對他的談論不少,二是穆子寧曾經自費訓練的冰場,就是他家的冰場,他們曾經見過,算是點頭之交。
池驚瀾看着穆子寧動作十分利索地迅速在休息區換好了冰鞋,就要上冰開始自己練習,眼睛亮了亮,起身走了過去,在穆子寧滑遠之前喊住了他,語氣真誠。
但直接。
“穆子寧,能借半個冰場嗎,小半個就行,不打擾你。”
既然休息時間也能上冰,池驚瀾也不搞那些彎彎繞繞的,直接問了出來。
池驚瀾很少有如此急切的情緒,但不遠處的冰場似乎一直在呼喚他,他有些等不及。
穆子寧被身後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一跳,轉身,驚訝地睜大了雙眼。
剛才池驚瀾坐的位置有些偏僻,穆子寧直到這時候才發現了他的到來。
“池驚瀾?好久不見,你……是病好了嗎?”穆子寧看着眼前的小少年,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輕聲問道,好似在對待什麽易碎品。
池驚瀾點了點頭,認真回答:“好了。”
穆子寧聽到池驚瀾的回答,看起來有些欣喜。
“用冰場嗎,當然可以,這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冰場,沒有其他人,我們一半一半就行了。”他毫不吝啬地說。
池驚瀾松了口氣,微微彎了彎好看的眉眼:“謝謝。”
穆子寧頭一次見到少年如此鮮活的表情,愣了一瞬,回神的時候,漂亮的小少年已經上了冰滑到一側去了。
撓了撓頭,穆子寧也摘了冰鞋上的冰刀套,上冰滑到與池驚瀾相反的另外一側,開始了自己的練習。
兩個年齡相仿,身形都相似的年輕人,站在冰場兩側,全心全意地投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從池驚瀾踩上冰場的那一刻,他就完全聽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只有親自用身體真正去感受了,池驚瀾才發現,這一世十六歲的身體比前世好了太多太多。
前世他六歲之後就跟着父母到了北方邊境生活,加上又是六七十年代,環境和夥食都不好,池驚瀾一直有些營養不良,大病小病不斷,加上那時候國內的花滑完全是從零開始摸索的狀态,不可避免地走了不少彎路。
将一項運動精進到登峰造極的運動員,總是免不了滿身傷病,到後面的每一次比賽,每一次上冰,池驚瀾踩着他的冰刀,都像是真正地踏在刀山火海之上。
但池驚瀾從不曾後悔。
習慣了傷病,習慣了脆弱的身體,如今擁有一副健康的體魄,池驚瀾反而有些不太适應了。
他此刻就像一個蹒跚學步的小孩一般,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适應着自己新的身體。
池驚瀾踩着冰刀在冰場上滑行,細細聆聽着風的聲音。
“刷——”
冰刀在冰面上刻下了池驚瀾留下的痕跡,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的作品,幾次輕松的蹬冰,滑速越來越快,池驚瀾感受着迎面刮過的風,心髒久違地狂跳起來。
他聽到了冰刀每一次劃過冰面的聲音,看到了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的晶瑩碎屑,他敞開雙臂,微涼的風親吻着他的臉頰。
腳下的冰面溫柔地纏綿着他的冰刀,池驚瀾好似聽到了冰場在呢喃細語,在對他說:歡迎回來。
心中的一個聲音越來越響,心跳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想要跳躍,想要在空中舞蹈。
池驚瀾聽到了自己心中的渴望。
就是現在!
滑行,轉身,左腳冰刀點冰,起跳!
高遠度不可挑剔,但池驚瀾控制了自己旋轉的周數,這是個2T,後外點冰兩周跳。
落地出了點小小的問題,沒控制好重心摔倒,池驚瀾在緊要關頭控制了一下身體,才沒傷到重要部位。
他沒有發現穆子寧已經停下了自己的訓練,愣愣地看着他。
冰場上漂亮的少年只是晃了晃腦袋迅速從冰上爬起,再一次踩着他摯愛的冰刀騰空而起。
并不是他不想跳三周,雖然身體早已憑借着本能練出了和前世一模一樣的所有三周,但池驚瀾并沒有去這麽做。
因為前世的傷病導致他後來的動作有些許變形,那些不太好的小習慣同樣因為本能帶到了這一世的跳躍上,池驚瀾不喜歡那些小習慣,他想要去糾正過來,跳出最标準的跳躍。
因此他并不急着上難度,壞習慣不糾正,上難度并沒有必要。
剛才的2T就是一個試探,果然被他試出了問題。
還好T跳動作變形并不大,這是他曾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最熟悉的跳躍,僅僅是一次失敗,池驚瀾就從中找出了問題。
池驚瀾一次一次嘗試着,不斷熟悉自己沒有傷病困擾的腳踝、健康的身體,以及比前世矮了一截的身高。
點冰,起跳。
旋轉,落冰。
标準的動作,極其漂亮的滞空和高遠度,以及無可挑剔的旋轉。
最後是優美輕盈的落冰。
依然是兩周,但這一次是一個完美的2T,一個高遠度都充滿了富餘,看着完全能多轉一周甚至兩周的2T。
聚光燈灑在了冰場中淩空飛舞的少年身上,璀璨而耀眼。
另一側的穆子寧把少年的跳躍收入眼中,默默地張大了嘴。
而池驚瀾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着時間差不多要到省隊正式的訓練時間,就沒有繼續練下去。
剛下冰場,池驚瀾就聽到了一個溫潤陌生的聲音。
“小朋友,你是省隊的嗎,跳的很好啊,以前好像沒見過?”
池驚瀾有些疑惑地擡頭,發現滑冰館中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是個戴着眼鏡的青年人。
遠處穆子寧看到這一幕,也忙滑了過來,替池驚瀾解答了疑惑:“這是溫澤,溫助教。”
池驚瀾感謝地朝穆子寧點了點頭,然後回答了溫澤的問題。
“恩,我叫池驚瀾,之前是冰舞隊的。”
池驚瀾的名字至少在花滑隊是非常有“名氣”的,但溫澤也只是驚訝了一瞬,而後就聲音溫和地開口:“你的跳躍非常厲害,有考慮過轉男單嗎?”
池驚瀾愣了一瞬,他來省隊這一趟其實本就帶着這個目的,沒想到有人先問了出來。
“恩,這次來就是為了轉男單。”池驚瀾承認道。
溫澤開心地彎了彎眼,當即就給池驚瀾講了一下轉男單的要求,仿佛生怕好苗子跑了一般。
穆子寧在一旁聽着,也加入了進來補充了幾句。
“轉男單會有考核,時間由主教練決定,但你放心,省隊轉男單的要求兩周跳就可以,你剛才的2T高遠度都已經接近三周跳了,一定能過考核。”
溫澤猶豫了一下,補充了一句:“你申請也需要和主教練申請……不過主教練脾氣可能有些直接,或許會說些不太好聽的話,你別太往心裏去。”
池驚瀾點了點頭,這種事他不太在意。
“吱呀”——
滑冰館大門再一次被推開,一個胸前挂着哨子手中拿着記錄板的中年人走在最前面走了進來,身後跟了一群穿着統一制服的運動員們。
池驚瀾認出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中年人,他曾經在省隊的集體會議上見過,正是省花滑隊的主教練,曹建。
整點一到,那個教練就吹了聲哨,把所有人喊了過去,表情嚴肅地開始點名。
穆子寧和溫澤沒再說話,無奈地跟池驚瀾比了個手勢,也歸了隊。
池驚瀾默默地站在一旁圍觀。
點到最後,多出來了一個人。
主教練終于發現今天的訓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看着池驚瀾,皺了皺眉。
“你是誰?”曹建沉聲問。
“池驚瀾。”池驚瀾回答。
他看到有人湊到了主教練身旁低聲說了些什麽,大概是在說自己的身份。
主教練聽完,本就皺着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一點,語氣嚴厲的開口:“下午是單人滑的訓練時間,我不希望有無關人等打擾。”
意思是讓他這個挂名冰舞隊的小少爺快快離開不要搗亂。
池驚瀾沒有離開,反而上前走了一步,表情認真,語氣清冷。
“教練,我想轉單人滑。”
一語驚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