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池驚瀾的話一出,場館中瞬間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他驚到了。
而等人們真的消化完聽到這句話以後,氣氛瞬間如同水壺中剛剛燒開的沸水一般,“嗚嗚”地冒出了能灼傷人的水汽。
池驚瀾聽到了他們壓低了聲音仍然掩不住震驚與不可置信的交流。
“冰舞轉男單……我的天,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這個人是誰,好勇……”
“池驚瀾?不是聽說他有自閉症嗎,居然會跟別人說話了,自閉症好了?但轉男單是什麽情況,這是自閉症好了,又得了什麽幻想症嗎?”
“他是不是不知道冰舞和男單差距有多大,才敢說出這種話?”
“他能跳躍嗎,或許跳個一周,然後覺得自己就能滑男單了?”
一聲聲質疑傳到了池驚瀾的耳朵裏,他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依然挺直着脊梁站在衆人視線的中央,目光直視着省隊教練,等着他的回答。
“安靜!”教練沉聲喊了一句,讓叽叽喳喳偷偷交流的運動員們瞬間閉了嘴。
他緩緩地合上手中的點名冊,審視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面前沒什麽表情的小少年,目光中帶上了一絲不愉:“冰舞轉男單,小朋友,你知道這兩個項目差距有多大嗎?”
明明都是被叫“小朋友”,這個教練叫他的感覺卻和之前那位助教語氣完全不同。
池驚瀾不太喜歡,他皺了皺眉,還是回答:“我很清楚。”
教練好笑地擺了擺手,開口:“清楚也沒有用,小少爺,省隊不是能給你随意玩票的地方,別搗亂了,快離開這裏吧,我們要開始訓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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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拿出男單的實力呢?”池驚瀾擡頭,冷靜地問。
全場不敢喘氣的寂靜中,省隊教練頓了頓,皺着眉,語氣中的不愉越發明顯。
“行,小少爺,那就先拿出一個三周跳吧。”
嘶……
有人偷偷倒吸了一口涼氣。
完了,主教練這是生氣了。
所以說池驚瀾為什麽想不開要挑釁主教練跟他嗆啊,可能本來還有點戲,這下徹底沒戲了。
開口就是要求跳個三周,這基本是明晃晃的拒絕。
畢竟要知道,z省花滑隊整個隊裏有三周跳技術儲備的就沒幾個人,能跳出三周,就已經能成為z省花滑隊的第一梯隊了,如今對一個說要從冰舞轉男單的選手要求三周跳,簡直是天方夜譚。
花滑是一項很需要童子功的運動,尤其是跳躍,冰舞是花滑幾個項目中唯一一個不需要跳躍的項目,池驚瀾如今已經十六歲了,從冰舞轉男單,也就是說要從零開始練跳躍,這基本是不可能的事,上限也會很有限,能出個二周就已經很不錯了,三周完全可以說是在做夢。
更何況傳言裏都說池驚瀾是來挂名鍍金的,連冰舞的實力都不一定有,能不能在冰場上滑穩恐怕都成問題。
所以之前在聽到池驚瀾說要從冰舞轉男單的時候,才會有那麽多人覺得他是瘋了。
不過現在看到教練的态度,原本還在質疑池驚瀾的人們都開始有點可憐他了。
惹怒了主教練,不管他最終會不會轉項,都得慘。
穆子寧站在人群的最邊緣,忍不住握了握拳。
他有點怵這位主教練,但他覺得自己此刻應該站出來。
轉男單确實有要求沒錯,但就像之前溫助教對池驚瀾說的那樣,兩周跳就可以了,主教練說要三周完全是明晃晃地刁難與偏見。
明明池驚瀾的跳躍完全已經夠資格了!
很久之前,穆子寧就在期待着能和池驚瀾成為隊友,他以前自費訓練的時候和池驚瀾在一家冰場館,他一直知道池驚瀾很有天賦,但即使曾經就見到過池驚瀾的跳躍,剛才看到那個2T時,他依然被驚豔到了。
比當年他印象中的進步了太多太多,即使有自閉症也無法阻止少年在這一行上卓絕的天賦,如今少年病好不容易好了,他更不願意看到他被刁難。
但才剛剛踏出一步,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聽到了一道清冷的聲音。
“三周跳,可以,現在嗎?”
穆子寧怔怔地看着少年那道毫不退縮的清冷身影,瞳孔微微放大。
溫澤也輕輕放下了擡起一半的手,站在省隊教練身後,悄悄地朝着少年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而主教練卻仿佛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看着面前自信的小少年,覺得他簡直不知天高地厚,皺着的眉頭仿佛能夾蒼蠅,他說:“行,現在。”
教練看起來氣瘋了,圍觀的人已經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張大了嘴巴。
池驚瀾沒去管教練在想什麽,他只是毫不猶豫地轉身,對着他身後的人群說了句:“請讓一讓。”
少年身上的氣勢有點驚人,人們莫名地就給他讓出了一條道。
“加油!”
踩上冰場前,池驚瀾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道輕聲的加油聲,他回頭,看到了站在邊緣給他握拳的穆子寧,還有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到了穆子寧身旁朝着他笑的溫澤。
他怔了一瞬,朝着穆子寧點了點頭,然後轉回頭,踩着他的冰刀,滑到了冰場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池驚瀾冷靜地吐出了一口氣。
他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若是單純考驗他有沒有轉男單的實力,他完全能接受,但池驚瀾卻從這位主教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惡意,包裹在冠冕堂堂的借口之下,讓他心生不适。
他不知這股惡意從何而來,卻為省隊教練的态度感到有些生氣。
或許重新年輕了一回,他覺得自己的心态也年輕了不少。
想用三周跳讓他退縮?
那他偏偏就要跳出來。
不僅要跳,他還要跳出最難的那一個跳躍!
冰面上的少年神色無比堅定踩着冰刀,向前方掠去。
阿克塞爾跳,六種跳躍中唯一一種向前跳的跳躍,也是唯一一個會比其他跳躍多轉半圈的跳躍。
所有的技巧早已在心中記的滾瓜爛熟。
幾次蹬冰把滑速迅速提高,沒有回頭,沒有左顧右盼,沒有猶豫不決,池驚瀾只是堅定地看着前方,然後在合适的時機,左腳冰刀觸冰,右腿轉變為浮腿,左腳從刀刃過渡到刀齒猛地向前蹬起。
同一時刻,已經浮在身後的右腿向起跳滑行的方向迅速一掄,池驚瀾整個人就借力騰空轉了起來。
“啪!”
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池驚瀾借着左腳蹬冰和右腿掄起的力量,核心腰腹發力,在空中轉了兩圈半,完美落地。
他雙臂張開,右腿筆直地浮在身後,姿态優美無比,落地輕盈,像蜻蜓點水般,在冰面上劃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近乎完美的阿克塞爾兩周跳。
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場邊瞬間安靜,有些人本來還等着看笑話,此刻卻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張大了嘴巴看着場中輕盈落地的少年。
開什麽玩笑,這個阿克塞爾兩周半的高質量,他們大部分人甚至都跳不出來。
說好的什麽都不會的小少爺呢?!
說好的冰舞轉男單呢,冰舞不是沒有跳躍的嗎!
他不會真的能跳出三周跳吧……不少人龇牙咧嘴的,感覺自己的臉被打得“啪啪啪”響。
還有人偷偷看了眼教練,發現教練的眉頭不僅沒有松下去,甚至面色更加難看了。
池驚瀾沒有注意到場邊的騷動,他在冰場上滑行着,琢磨着自己的跳躍。
剛才那個阿克塞爾兩周半确實不錯,但仍然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标準。
和之前的後外點冰跳一樣,依然存在着前世帶過來的動作變形的問題,而由于前世左腳的傷病更加嚴重,刃跳又不能點冰借力,左腳刃跳起跳的阿克塞爾跳的動作變形問題也更加嚴重一些。
某種意義上,池驚瀾是個有點強迫症的完美主義者。
他既然說能跳出三周跳,便要跳出他能跳出的最完美的三周跳。
所以即使現在并不是一個改習慣的好時機,即使阿克塞爾跳的習慣問題改正難度更大,但池驚瀾為了自己心目中的“标準”,依然選擇了去當場糾正。
他直接練起了三周半,并且強行控制着自己起跳時腳踝不要多餘撇那一下,這個前世為了借力遺留下來的一個壞習慣。
第一次,雙足落冰,直接在冰面上摔出去了十米遠,還好緊要關頭池驚瀾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沒有傷到骨頭,不過摔倒的那一塊也必然青了。
第二次,軸心歪了一下,池驚瀾用手浮冰勉強穩住了身體。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明明只要順着本能,順着前世的習慣,他立馬就能跳出他人眼中“完美”的阿克塞爾三周半,但池驚瀾摔了一次又一次,偏偏就是不願意。
曾經的傳奇王者有着自己的驕傲和自信,他覺得自己能做到,那麽他一定能做到。
一次一次的嘗試,又一次一次摔倒。
冰場上的少年好似沒有痛覺般一次又一次扶着冰爬起。
旁人有人松了口氣,有人跟着緊繃,穆子寧緊張地握着拳頭不敢喘氣,而池驚瀾眼中的光越來越亮。
終于。
再一次蹬冰躍起,少年瘦削的身影好似翩跹的蝴蝶,在空中騰飛舞蹈,靈動而奪目。
他有着仿佛天賜般的滞空感,明明只有短短一瞬,卻覺得他在空中飛了很久,很久。
最後收勢,落冰。
穩穩當當,卻又氣勢淩人。
阿克塞爾跳,一個永遠向前去不回頭的跳躍,池驚瀾把這個跳躍的優美和氣勢,展現得淋漓盡致。
世界靜寂了下來,所有人睜大了雙眼,眼中只剩下了冰場上少年的身影。
這一刻,時間定格,舞臺屬于池驚瀾。
他用毋庸置疑的完美跳躍,告訴了所有人,即使是最難的三周跳,他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