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新芽抽條,萬物複蘇。
定下這個主題之後,池驚瀾幾乎不眠不休了三天,把短節目和自由滑的技術編排大致安排了出來。
節目編排需要上報,然而當池驚瀾把技術安排提交上去的時候,卻遭到了教練的強烈反對。
“這樣編排風險太大!短節目4T放在最後一個,自由滑四個跳躍放節目後半段,還有三連跳,體力支撐不起來的!”溫澤皺着眉道。
“教練,我有把握。”池驚瀾擡眸,認真又堅定地說。
考慮到如今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還沒有完全恢複到巅峰的狀态,池驚瀾減少了一個跳躍,但其他旋轉、步伐還有剩下的幾個跳躍,他都是按照自己能到達的最高難度安排的。
其實風險不小,但這是池驚瀾蘇醒後參加的第一個比賽,雖然連b類賽事都算不上,他也依然不想輕易對待。
不過雖然風險大,但正向他對溫教練說的那樣,把握他是有的,就算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他也可以臨時調整,池驚瀾自認有這個能力。
溫澤看着面前堅定的少年,目光下移,落在池驚瀾腳踝上緊緊纏着的繃帶上,幽幽地嘆了口氣,眼中的擔憂不加掩飾。
距離他上任已經過了幾天,池驚瀾也入隊訓練了好幾天,溫澤觀察了許久,發現這孩子和他想象中有點不太一樣。
第一次見到池驚瀾的時候,是池驚瀾和教練直接起沖突的那一天,當時池驚瀾身上還帶着一絲疏離和清冷,但溫澤在他回答自己問題的時候就知道了,這是個乖巧的小孩。
之前溫澤一直有些後怕,要不是成果展示的時候突然有領導來訪,加上後面上面突然派了人來調查,導致前教練被革職,恐怕現在池驚瀾的處境并不會太好,而這些,是自己當時的提議讓池驚瀾可能會陷入那樣的困境,所以池驚瀾入隊之後,他一直對他很照顧,也很關注。
然後溫澤發現,這個小少年乖巧是乖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表現出了驚人的執拗。
比如說現在堅定地說自己可以把四個跳躍放在節目後半段。
又比如說平常的訓練,除了第一天,之後溫澤給池驚瀾和穆子寧進行了一次體能測試,然後根據他們的測試結果安排了相應适宜的基礎性訓練,作為相關專業畢業的高材生,溫澤自信他安排的訓練量是正好合适的,但他架不住池驚瀾自行增加訓練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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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天,池驚瀾就在省隊裏收獲了一個“訓練狂魔”的稱號。
他腳踝上的繃帶是換了新冰鞋适應期磨破了皮纏上的,總是透着隐隐的血色;膝蓋,手臂上的淤青是練習的時候跳躍摔出來的,舊的消了,新的又會增加,從來沒有真正消下去過。
那完全是超負荷式的訓練,溫澤勸過,于是池驚瀾似乎收斂了一點,第二天到省隊報道,身上的傷只多不少,明顯是自己又回去加訓了。
哎……這哪裏像有錢人家的矜貴小少爺呢?溫澤以前甚至還擔心過池驚瀾會不會吃不了太多苦,現在一看,這是太能吃苦了。
有時候溫澤總會感覺池驚瀾不像是個十六歲合該無憂無慮的少年,而像是一位歷經了滄桑的行者,雖然疲憊,但依然背着他的行囊堅定不移地往前走。
溫澤不知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感覺,但他總覺得池驚瀾如此透支自己,似乎是在着急追逐着什麽,但他猜不到。
溫澤總想找個機會和池驚瀾好好談一談,現在倒是正好。
“還有教練,短節目的曲目我也想好了……”堅持完自由滑的編排,池驚瀾又馬不停蹄地說起了短節目。
“等等,阿瀾,先坐。”溫澤連忙打斷了他。
辦公室裏正好沒有別人,溫澤輕輕拍了拍池驚瀾的肩膀讓他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擺出了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
池驚瀾有些疑惑地坐下,視線還停留在桌子上自己交上去的那張編排表上。
溫澤有些無奈又溫和地開口:“阿瀾,能告訴教練,你在着急些什麽嗎,有困難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嗯?”池驚瀾微微歪了歪頭,不太理解溫教練為什麽會這麽說。
“我沒有着急。”小少年神情認真地回答。
真的沒有着急嗎?溫澤掰着手指給池驚瀾算了一下:“距離報名過去了三天,你編好了一套難度極高的自由滑,構造出了短節目的雛形,練習四周跳摔的滿身都是傷……阿瀾,你有看見自己的黑眼圈嗎,這幾天一共睡了幾個小時?你太累了。”
可是距離比賽只有半個月了,池驚瀾抿了抿唇。
事實上,省隊的編舞和編曲老師這幾天都聯系了溫澤好幾次,說池驚瀾的強度他們都有點承受不住,更別說他們只是幫忙,大部分都是池驚瀾自己負責的。
池驚瀾從沒說過一次累,但他眼底的黑眼圈已經暴露了他的疲憊。
溫澤仿佛看穿了池驚瀾的想法,嘆了口氣道:“半個月後的比賽固然重要,但也沒有到需要你透支自己快速提高的程度,按照你現在的水平,單靠技術組成,就已經完全足以拿下一個名額了,身體是最重要的本錢,比任何比賽都要重要。”
池驚瀾猛地一愣。
以前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種話,前世的時候,華國整個冬季項目的體壇都基本靠他一個人撐着,所有人都在催他往前走,所有事他都第一個站出去頂着,他一直在跑,幾乎沒有慢下過腳步,欣賞過路邊的風景。
池驚瀾一直認為這些都是理所當然,高強度訓練,他們當時都是這樣的,有比賽要參加,就要拿出難度最高的,因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永遠不能松懈,在外面,他就代表着整個華國,他習慣了如此。
現在卻有人跟他說,比賽不是最重要的,跟他說,可以放慢腳步,不要那麽累。
窗開着,一陣風吹了進來,辦公桌上的一張紙被掀起一角,舒展了身體,飄飄然落到了潔白的地板上。
池驚瀾垂眸,目光落到那張紙上,是他對自己短節目的想法。
《新芽》這個名字映在他的眼底,池驚瀾恍了一下神,驟然醒悟。
他一直說着要重新開始,卻又差一點不知不覺踏上前世的老路。
池驚瀾閉了閉眼,輕輕吐出一口氣,再睜眼時,眼底的迷茫已經散去。
他答應了溫澤的要求,再一次适當地降低了節目的技術難度。
那一天池驚瀾和溫澤在辦公室裏商量了一整個中午,終于敲定了最後自由滑的節目技術編排,最後池驚瀾沒有再堅持上四周,也沒有把那麽多跳躍放在節目後半段。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池驚瀾在溫澤的監督下,也沒有再天天超負荷訓練,按照重新商量後的節目編排,正常訓練量就足夠了。
選拔賽四月二十三號正式開始,為期兩天,正好是周末的兩天。
這一次選拔賽不僅僅只有花樣滑冰,還有短道速滑,z省省隊報名的人數不少,于是省隊直接包了專車,把參加這一次選拔賽的隊員們送到了s省體育中心旁邊一個已經訂好的酒店中。
池驚瀾只帶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除了他的冰鞋,只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到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到了正式比賽日。
男子單人滑的短節目時間安排在周六上午十點。
八點溫澤就帶着省隊報名男單的幾人到達了比賽場館,進入了一個大廳。
三省報名男單的選手以及教練都聚集在了這裏,即将進行抽簽儀式,來決定短節目每個人的出場順序。
在大型的國際賽事中,短節目的出場順序一般是根據世界排名分組抽簽,排名高的出場靠後,不過這一場三省舉辦的比賽,參加比賽的大多都是沒什麽比賽驚訝的小運動員,也就不按什麽排名,直接由抽簽決定了。
八點半,所有的人的出場順序都抽簽完畢,池驚瀾看着最後的賽程安排表,輕輕挑了挑眉,往後瞥了一眼。
徐天宇低着頭站在那,看不到表情,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樣。
池驚瀾也沒有想到,在場一共二十多名選手,他還能正好和自己這位“隊友”挨在一塊。
池驚瀾第十九名出場,而徐天宇正好是第十八名出場,不可謂不巧了。
但那又如何呢,他要是一直這麽安分守己最好,要真想做些什麽,他也不怕。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只等上賽場了。
到達真正的比賽場地,觀衆席上已經陸續有人坐了下來,晃眼的燈光充滿了整個場地,照的平整絲滑的冰面無比閃亮。
陌生的場地和設施,但池驚瀾太熟悉這樣的氛圍。
是他渴望了已久的,真正的賽場。
場館頂端熾烈的燈仿佛映進了少年的眼底,閃耀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