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之神
第1章 白之神
1-白之神
很多電影中都出現過拘束衣。
比如漢尼拔這個角色就穿過,此人是個恐怖的罪犯,普通手铐不足以防範他,所以他不但要穿拘束衣,外面還要綁上皮帶,把軀幹、四肢都被緊緊束縛起來,再在他臉上戴一個硬質口罩,上面有呼吸氣孔,可能是防止他咬人吧。
小時候,尤裏在福利院裏見過拘束衣。北樓住着一些很暴力的患者,他見過那些人被“綁”着推到綜合樓去做檢查。
後來大約十三四歲的時候,尤裏看了《沉默的羔羊》。
看完之後,他在拘束衣上總結出了一些規律,認為用到拘束衣的情況分為兩種:只用布制拘束衣綁着的,是病人;不僅用拘束衣,還要用皮帶固定在窄床上,還把窄床豎起來,還要戴硬質氣孔口罩的,是犯人。
今天,尤裏從睡夢中蘇醒。
他震驚地發現自己并沒有躺着,而是豎着的。
他穿了拘束衣,戴了硬口罩,綁了寬皮帶。
他看向左右。
地板上有奇怪的圓形線條,線條周圍散落着一些他看不懂的文字。那些字母乍一看和西裏爾字母差不多,仔細看好像有一些微小的差別,其中還夾雜了類似拉丁字母和如尼文的東西。
字符圍着他形成圈形圖案,是一共三層的同心圓。怪神秘的,有點像游戲裏那種魔法陣。
與游戲不同的是,這幾圈“魔法陣”并不發光,也不精致,它們很樸拙,線條疙疙瘩瘩的,有點像用面糊或者濃湯畫成的。
如果說“拘束衣病人”“拘束衣+皮帶口罩罪犯”,那麽……“拘束衣+皮帶口罩+奇怪魔法陣”又代表什麽
為什麽這樣對待我他們把我當成了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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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裏下意識想叫,又把聲音咽了回去。
電影裏的人被抓了就會喊“放我出去”,但這根本沒用啊,歹徒又不是聲控智能家具,難道會聽你指令嗎。
尤裏決定靜觀其變,不要大喊大叫激怒對方,也不要胡亂掙紮浪費體力。
他深呼吸了幾下,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觀察四周。
房間是圓形,或者應該說是圓柱形,弧形的牆面上也有一些隐約的線條,和尤裏腳下的“魔法陣”們弧度一致,尤裏的位置是這些圓圈的圓心。
他對面的牆邊擺着一套折疊桌椅,除此外,房間內一片空白,沒有其他家具,也沒有窗戶。
尤裏的視野範圍內沒有門。如果有門,也應該是在他身後。他被固定在豎窄床上,無法回頭去看。
尤裏仔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應該沒受傷,只是四肢很軟,肌肉酸疼。
從醒來到現在也就幾分鐘,一開始他比較遲鈍所以沒感覺,現在他逐漸感覺到渴和餓了。
看來他已經被關了很久,身體有些脫水。
被關在這裏之前,我是在幹什麽來着尤裏思索着。
很奇怪,他似乎喪失了一部分記憶,想不起來自己是被誰抓住的、怎麽被抓住的,甚至想不起來自己做過什麽。
他正想着,身後方向傳來輕微的“吱呀”一聲,是開門的聲音。果然,房門在身後。
然後是腳步聲。來者腳步很輕,還伴随着奇怪的“嗒嗒”聲。
對方沒有筆直地朝尤裏過來,而是貼着弧形的牆邊走路。很快,此人走到了尤裏的正對面,貼在牆邊站住。
尤裏本以為自己會看到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就像特工電影裏的反派……但他看到的人完全不是那樣。
并且他明白了那種“塔塔”聲的來源——因為來者輕微跛行,手裏杵着一根助行杖。
這人身形瘦小,站姿歪斜,遠看容易被誤認為是老年人。其實他是青年男子,只是體格比同齡人瘦弱很多。
他的膚色蒼白得略顯病态,眼下挂着極為明顯的黑眼圈,怎麽看都像個需要休息的病人。
此人不僅形象文弱,穿着打扮也不太像犯罪分子。他身上是很普通的淺色休閑裝,腳上穿着布鞋,整個人看着沒什麽攻擊性,手裏也沒有拿武器……
不對,應該算是有武器的,如果這個東西算武器的話——此人左手拿着助行杖,右手拖着一面透明的防暴方盾。
盾面上沒有警用标志,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古怪的字母符文,符文和地上、牆上的“魔法陣”有點像。
男子拿盾的手臂微微發抖,對他來說這盾肯定很重。
他走到桌椅邊,先把盾靠在桌子前,自己再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整個人藏在透明盾的後面。
尤裏有點懵。
試想:你被綁架了,犯罪嫌疑人走到你面前……一般來說,接下來的發展可能是他拿出刀槍對着你,也可能會拿出棍子鞭子什麽的……
可這個人偏偏拿着一面盾。而且他離尤裏遠遠的,似乎不太敢靠近……
尤裏用力思考着:這時候,到底應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應該像正常受害者一樣求饒嗎還是有什麽更适合這種情況的特殊反應
這個壞人怎麽畏畏縮縮的這屋裏到底誰是壞人
還有,尤裏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是在大學裏嗎還是租住的公寓裏
持盾男子盯着尤裏,尤裏也盯着他,兩個人都不說話。
太怪了,犯罪分子不主動說說想做什麽嗎終于,還是尤裏忍不住先開口了:“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男子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似乎他在故意等尤裏先說話,只要尤裏說了話,他就能放松一點了。
這又是為什麽尤裏不太明白……是想觀察我的态度嗎
男子說:“你是尤裏·盧卡維納,不久前畢業于尼撒大學……”
“是,怎麽了”尤裏問。
“沒什麽,确認一下。”男子說。
他打開桌子下的抽屜,拿出文件夾,翻閱着裏面的紙質資料。
尤裏又問:“剛才我問你你還沒回答呢,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确實見過。”這綁架犯還挺坦誠,竟然承認了。
回答完,他輕輕笑了一下,補上了一句:“你真神奇,竟然一開口先問我這個……難道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麽”
“被綁在這裏,你不害怕嗎”
尤裏又看看四周,仔細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內心感受,回答道:“好像害怕,也好像不太害怕。呃,也可能是我有點搞不清狀況,總之應該是害怕吧”
這反應,顯然是一點也不害怕,充其量是有些好奇而已。
男子嘆了口氣:“不愧是……”
他沒說完後面的話,只是露出一副像是贊嘆的表情。
尤裏更覺得此人眼熟了,肯定以前見過。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問:“你是大學裏的人吧”
“是的。”男子回答。
他一承認,尤裏在記憶中更精準地搜索起來,立刻有了大致目标範圍。
“想起來了!”尤裏說,“我在美術學院的圖書館裏見過你!”
男子點點頭:“是的。我在那裏兼職過,做一些雜活兒。”
他們見過,但并不算認識,只是兩三次擦肩而過的那種程度。
原本尤裏完全不記得這麽個人,但只要他故意去回想,也能清晰地想起來,甚至能想起當時的一些細節。
他第一次見到這名男子的時候,兩人隔着一座書架。尤裏抽走了一本厚書,書架對面露出了這人蒼白得吓人的臉。
男子并沒有伸手拿書,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察覺到尤裏的目光後,他立刻走開,裝作若無其事。
這件事讓人不太舒服,尤裏有一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但書是尤裏自己抽出來的,那名男子沒主動做什麽,好像也不能怪他。
之後兩人沒有任何交流,尤裏很快就把這事忘了。接下來的日子裏,尤裏偶爾又見過他幾次,二人并沒有進一步接觸。
“你在監視我嗎”尤裏問。
“對。”男子說。
“我一問你就回答了,你怎麽不對我撒謊”
“這話是什麽意思”男子問。
尤裏說:“你是綁架犯,是掌握主動權的一方。我問問題的時候,你為什麽有問必答難道你不應該強硬一點嗎比如我問什麽你都不回答,或者對我吼‘閉嘴’,然後打我……也不用真的打我,我就是形容這麽一種常見的情況。”
男子臉上的表情很精彩,看得出來他很想笑,又拼命憋着不能笑。
他微微側身,花了幾秒鐘來管理表情,然後說:“你是個很特殊的對象。我現在要和你做一些交易,交易要坦誠,不能撒謊。”
這個答案更令人迷惑了。什麽叫“特殊對象”
難道尼撒大學的畢業生很特殊嗎和還沒工作的畢業生有什麽好交易的
疑問太多了,尤裏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于是他找了個最簡單的事情問:“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貝洛,”男子回答,“我的正式代號是貝洛伯格,但這玩意叫起來過于羞恥,熟人一般都叫我貝洛。”(注1)
“貝洛伯格,白之神”尤裏瞥了瞥嘴,“确實很羞恥,像網名。你在圖書館工作的時候就叫這名字”
“不,圖書館裏我的工牌上寫了別的名字,你不用記。我的代號才是真正的我。就叫我貝洛吧。”
“好,貝洛,”尤裏說,“你為什麽離我那麽遠,還拿了個盾是在怕我嗎”
這個問題好像出乎貝洛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說:“是。但也不能叫害怕,應該說是必要的防範。”
“哈哈,嘴硬什麽,你就是害怕我,”尤裏問,“是我做過什麽可怕的事嗎”
注1:
貝洛伯格,斯拉夫神話裏的白神,代表光明與太陽,化身為白色水鳥,曾用海底的石頭創造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