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更
第18章 第一更
袁明在雲山縣雖然諸多掣肘,不能放手剿匪,但卻一直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
他來這裏兩年,早已經将雲山縣周圍的流匪據點跟實力都摸排清楚,在風珉前去定州的時候,他跟恩師一起确定了這些寨子裏哪個是要點,制定了三條進攻路線。
桌面上鋪開了雲山縣的地圖,山脈、河流地形都描繪得十分精致。
袁明一指點在三處,眼中燃燒着戰意:“從這三處進攻,拿下了這三個要處,剩下的就不足為懼!”
——這一下,絕對能斷掉馬元清這根觸手!
風珉抱着手臂,看着這張描繪精細的地圖。
雲山縣的匪窩并不是全都由馬元清掌控的,他暗中蓄養的勢力掌控了一個連雲寨,再有另外兩個強盛的寨子依附于它。
這三個寨子分別散落在各處,又彼此聯通。
他們這次要同時進攻,不讓對方有時間反應,就需要兵分三路,同時動手。
“不騎馬,晚上進攻。”樊骞很快定下了作戰的大致方略,“夜晚是這些山匪最松懈的時候,找熟悉地形的人帶領,我們先過去,等時間一到就突擊。”
他的人經過一天一夜的趕路,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恢複精力。
而定州軍正好又擅長隐藏,适合山林,可以等到了地方再原地修整。
風珉想起那兩個守備軍的潛伏能力,點了點頭:“我跟樊叔各領一路人馬,到時候付大人坐鎮後方——”
袁明很快地道:“還有一路就請交給我。”這位年輕的大人神色堅定,“雲山縣是我所管轄的地方,不能讓小侯爺跟樊大人帶着定州軍在前面冒險,我卻躲在後方。”
對他來說,這不僅是他作為縣令的職責,也是為了給恩師受襲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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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恩師的弟子,此事絕不能假手于人。
袁明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他年少時也是個仗劍游俠,在父親亡故之後才收了心,專心讀書考取功名,于是三路進攻就此定下。
東側廂房裏,袁明換了一身布衣打扮。
他外面穿着一件軟甲,手邊桌子上放着許久未曾出鞘的劍,袁夫人親自為他整理衣衫,他的長子輝也在激動地看着他。
這幾日聽過了陳松意所描繪的大漠邊關,聽她說起兵書上記載的一場場戰役,袁輝幼小的心中也紮下了馳騁邊疆、列土封侯的種子。
戰争離他很遠,但父親出發剿匪卻近在眼前。
此刻在他眼中,父親就像要準備出征的将軍。
袁輝知道自己年幼,不能跟去,于是在父親整理好護腕、低頭看向自己時,小小的男孩兒上前一步,說道:“祝父親此去旗開得勝!”
聽見兒子的話,袁明忍不住笑了笑,擡手摸了摸他的頭,沉沉地應道:“好。”
此去成功,雲山就此太平,哪怕是為了一方百姓,他也不會允許自己有失。
另一邊,老胡等幾個護衛也已經做好了準備。
這一次,他們是要跟着公子爺一起去的。
幾人一邊擦拭兵器,一邊心不在焉地讓目光往房中溜去——
眼下公子爺在裏面,意姑娘也在裏面。
老胡正想着,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撞了撞,差點手一滑,被刀子劃出一道口子。
他嘶了一聲,惱火地轉頭瞪去,就見老四在朝自己擠眉弄眼。
看着這張醜臉,老胡沒好氣地道:“幹嘛!”
老四立刻說道:“你說公子爺這次去剿匪,意姑娘會不會又給公子爺洩露點什麽天機比如那些匪徒搶到的財寶都藏在哪裏”
老胡:“……那又怎麽樣找到了能不成還能歸你”
不過話雖如此,他也被引起了好奇,忍不住跟着往屋裏看了一眼。
廂房中,換了一身衣服的風珉看到遞到自己面前的一只錦囊。
目光停在錦囊素雅的花紋跟少女搭在上面的纖細指尖上,陳松意聽他有些遲疑地開口道:“這是什麽”
她收回了手,将這只錦囊留在了桌上:“等攻下連雲寨,捉拿了賊首,三少就可以把它打開。”
這一次風珉負責剿滅的據點,正是在路上襲擊了付鼎臣的連雲寨。
他跟他的六個護衛在衆人當中戰鬥力是最強的,為了萬無一失,樊骞把他們放在了這條最重要的中路上。
聽見她的話,風珉伸手将這只錦囊拿了起來。
陽光下,他握慣了兵器的修長手指握着這只小小的錦囊,襯得錦囊都像個玩具了。
陳松意看着這個出自小蓮之手的成品,小蓮還是第一次做,尺寸沒有拿捏好。
幸好自己要裝進去的信息也不多。
上輩子,馬元清的侄子被殺,在京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哪怕彼時陳松意還在程府深居簡出,也聽到了風聲。
這個有着權傾朝野的叔叔、在京中也肆無忌憚、無人敢惹的衙內,居然被人殺了。
殺死他的據說是個江湖賣藝人,刺殺的劍術平常,但卻架不住他悍勇不畏死,又用了兩年來缜密計劃。
馬元清的侄子是個惡徒,喜歡淫人妻女,不知犯下過多少惡事,手上沾過多少鮮血。
當中流傳最廣的,就是他曾在京中看上過一名禁軍教頭的妻子。
他當街想要強奪未果,這名禁軍教頭也幹脆借着去探訪朋友的機會,帶着妻子離開了京城。
只是一去不返,後來便再杳無音訊。
一名禁軍教頭在京城不算什麽,跟妻子一起失蹤就如同一顆石子落入大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只有受過他救命之恩、可以跟他性命相托的朋友在家中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他,最終确認了他們夫婦的遇害。
在這之後,他的這個朋友就散盡家財,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再出現的時候,他已經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賣藝人。
他花了兩年時間,制定了一個直接粗暴又缜密的複仇計劃,終于等到機會,來到了害死好友夫妻的兇手面前,一劍割了對方的喉。
這個刺殺者當然沒有什麽好下場,他死在亂刀之下,又被馬元清挫骨揚灰。
而他好友夫婦的屍體,最終也不知被棄在了哪裏。
但陳松意卻很佩服他,也很羨慕他,他到底是為好友報仇了。
而因為上輩子屍骨被程家送給了馬元清,跟這個惡徒結了陰親,所以陳松意對這些記得清楚。
重回到這一世,當在山谷裏見到那些馬匪劫殺付家車隊時,陳松意就将這兩件事聯系到了一起。
她回到的這個時間點,跟帶着夫人離開京城,前去拜訪好友的教頭失蹤差不多。
如果說馬元清的侄子有什麽辦法,能夠讓一個武力出衆的禁軍教頭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世上,事後誰也查不出真相,那就是在群山深處,讓他死在馬匪的“意外”劫殺下。
他跟馬元清這對叔侄,行事風格實在過于一致,她甚至不用過多推算。
這個錦囊裏裝着的紙條,上面所寫的就是她推演出來的那位禁軍教頭的屍體所在。
風珉沒有攻上去之前,打開了也不知其中深意。
不過等他擒住了賊首、掌控了連雲寨之後再打開,自然就會去那裏挖出這具屍體。
一次襲擊朝廷命官可以說是意外,可是兩次襲擊——甚至還把朝廷命官的屍首埋在寨子裏,就不是一句“意外”可以洗脫的了。
通過這一步,就可以抓住馬家的把柄。
比起只是将雲山縣周圍的匪患清除,不痛不癢地斷掉他一根觸手,從他的侄子下手,才能叫他元氣大傷。
——
雲山縣周邊多山地丘陵,良田不多。
連年大旱之後,又值閹黨專政、宦官霸權,打着為帝王采買的名義,四處搜刮民脂民膏。
這些天使每到一處,當地要奉承他們的官員跟豪族就會壓榨底下的百姓,苛捐雜稅,提升佃租,搞得民不聊生。
短短十數年時間裏,雲山一帶就多了很多沒有田地的農民。
他們在雲山縣周邊落草為寇,借着地勢,這些流民在深山中建立起了很多個寨子,形成了多股匪患,幾任雲山縣令都為此頭疼。
這一次,有了兩千定州守備軍精銳相助,是雲山縣離解決匪患最近的一次。
這些陸續齊聚在雲山縣外的精兵被分成了四股,其中八百人跟随風珉,樊骞、袁明各領五百人,剩下兩百人依舊留在雲山縣外,看守他們的戰馬,并防止山匪反撲。
太陽還未開始西沉的時候,這些精銳的軍隊就從三個方向散入了群山之中。
他們的動作極快,隐藏得又好,哪怕是在山間砍柴的樵夫,偶爾見到林中有晃動,也只以為是山中的動物。
跟風珉這隊一起出行、在山林間給他們帶路的是今日當值的那個黑瘦衙役。
他祖輩都生活在雲山,以打獵為生,對這一帶很是熟悉。
白天的時候,風珉看他還有些木讷。
可一回到山林裏,他就變得靈活起來,帶着衆人走了一條極其安全隐蔽的路線。
到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晖消失在山林間的時候,他們也抵達了目的地。
八百多人分散開來,藏在茂密的林中,自下而上地望着山間那個燈火通明的寨子。
夜風中傳來各種樂曲聲、笑聲,鬧哄哄的。
那個名叫林黑的衙役像只在山間攀援的猿猴,輕盈地攀上去,觀察了片刻,複又落回來。
他這一手也叫同行的将士另眼相看。
“公子爺。”
他回到風珉身邊,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寨子裏的情況。
“在這些寨子裏,連雲寨看起來不起眼,但卻是最有錢的一個。他們搶來的女人多,又有錢財供他們揮霍,只要不出去劫掠,日日都在飲酒作樂。”
本來這樣的寨子應當是建有哨塔的,每時每刻都有人在上面查看。
可是這些年他們過慣了安穩日子,加上背後又有人支持,寨子裏的兵器都是最好的,山下還有人給他們養馬,已經忘了自己是陰溝裏的老鼠。
因此,就算是負責放哨的山匪,在夜幕降臨之後也是三三兩兩湊在一起喝酒,眼紅嫉妒在大堂裏吃喝玩樂、有女人相陪的同伴。
風珉點了點頭,擡頭看向天空。
月亮還沒有升到頂,沒到他們約定動手的時間。
其他的寨子反應會如何,他們不管。
這一次他們只直取連雲寨跟另外兩座寨子,要同時動手,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黑暗中響起了幾聲蟲鳴,所有潛伏在這裏的将士都取出了幹糧和水,送進嘴裏,慢慢地咀嚼。
他們要填飽肚子,恢複精力,然後等待風珉一聲令下,就直接殺上去。
連雲寨,二層樓,韓當大口地喝着酒。
從把任務失敗的消息送出去以後他就變得有些意興闌珊,畢竟眼下除了等十五馬承到來,也做不了什麽補救。
所以等黑夜裏響起一聲尖叫、外面有人大喊“敵襲”的時候,他眼中的醉意一時間還沒有散去。
直到聲音消失,換成了另一種他熟悉的整齊進攻節奏,他才霍地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