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悔婚的傻女配二

第2章 悔婚的傻女配二

幾年後。

天将明時分,昏暗暖香的床帳內,南秀放在被子上的手用力一攥,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顯然是被噩夢吓醒,額上全是細密的冷汗,起先魂兒還沒完全回籠,只知道呆呆地望着頭頂的帳子。夢裏亂糟糟的經歷其實已經成了一團漿糊,記不清什麽了,可那種受了委屈的滋味仍然異常清晰,令她漸漸紅了眼眶,抱緊被子悶悶哭起來。

房裏負責守夜的侍女平翠被她的哭聲驚醒,連外裳都顧不得披,急忙起身走近,掀起床帳來借着透進窗子朦胧的微光查看,見她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眼淚已經打濕了臉側壓着的軟枕。

南秀确實還是小孩子脾氣。整座長安城裏,誰不知道南老太君府上的小小姐天生愚笨,實在枉費一副好樣貌和如此高貴的出身。

“姑娘,您這是怎麽了?”平翠軟聲關切着,詢問的聲音壓得十分低柔,生怕又驚了她。

南秀睜大哭得濕漉漉的眼睛望向身邊的人,平翠熟悉的面龐和聲音有效地安撫了她的情緒,她用寝衣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做噩夢了。”她抽噎了一下,帶着濃重的哭腔道,“我害怕。”

“天就要亮了,”平翠索性将床帳勾起,讓她能瞧見屋子裏的薄光,好多些安全感,“奴婢這就去将燈都點起來。”

寬敞的卧房逐漸被點起的火燈照亮,光暈打在窗子的薄紗上,映出魚貫而入的一道又一道侍女的身形。房中侍候南秀的人比老太君院子裏的還要多,只因她是府上最嬌氣最受寵的人,一場夢魇也是大事,滿院子的下人都驚起來了。

小小姐夢魇的事院子裏的下人們不敢隐瞞,天剛一亮便去禀告府上管事的女主人南朱。

南家相較于長安城中的其他人家不同,主事的是南家早年就已經出嫁的姑奶奶南朱。她是南秀的親姑母,死了丈夫便又帶着嫁妝和兒子回了娘家。夫家那邊人丁單薄,伯叔們早已分家,上面也無公婆,她不想帶着兒子空耗在一座宅院裏,守那些虛禮舊俗。那時候兄嫂還在世,也讓她回家來繼續舒舒服服地做姑奶奶。

兄長戰死後不久,嫂子也郁郁而終,只留下年歲相差很大的兩個女兒。長女南敏守完孝後沒兩年便及笄出嫁了,南朱幾乎算是充作南秀母親的身份,一手将她拉扯大。

等用早飯的時候,南朱盯着南秀吃飽了,見她胃口甚至比平日裏還要大一些,這才有些放心,但還是派人請來大夫為南秀開了安神的藥方,親自看着她喝了藥。

誰料這安神的藥半分用處都沒有,一到夜裏,南秀又做噩夢了。

她緊緊皺着眉頭,深陷在夢裏。

夢裏表哥謝江晝和靈心姐姐成親了,她既生氣又傷心,想盡辦法阻止兩個人在一起。表哥明明是自己未來的夫婿,怎麽可以和別人成親?可她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拆散他們,好在總有人給她出主意捉弄靈心姐姐,讓她知難而退。但她笨,出主意的人也笨,每次自己的陰謀詭計都會被表哥識破。

可惜她看不清那個出主意的人長什麽模樣,連說話的聲音在夢裏都是模糊的,不然她一定要把那個人揪出來,再不會聽那人說什麽就去做什麽。因為這一段夢的最後,表哥變得非常讨厭她,連半句話都不肯和她講了。

只要表哥不再讨厭她,即便他……即便他真的要和靈心姐姐成親,她也會祝福他們的。

南秀是流着淚被侍女推醒的。她方才說了很多夢話,醒來後也仍長久陷在情緒中,滿臉都是汗水和淚水,看起來吓人得很。

這一回醒來,夢裏經歷的一切依舊歷歷在目,她清楚地記得表哥厭惡的神色和冷淡的語氣,推開她時力氣那麽大,此刻躺在床上肩頭都還殘留着夢裏的痛感。她腦子本就不聰明,一時間居然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知道流淚。

她這樣頻頻夢魇,連老太君都驚動了,第二日特地請了法師來府上做法。宥王劉明規聞訊後還派人送了一面青銅鏡,據說是百年前的古鏡,可驅鬼邪、鎮兇物,用巨大精致的木架子支起,端端正正地擺放在南秀的院子正中央,看着既肅穆又詭異。宮裏的三皇子劉珏也派人送了東西給她壓驚。

南秀在院子裏摸完了銅鏡,新奇勁兒過了又進屋将劉珏送來的盒子打開,一邊不解地問平翠:“他怎麽悄悄來送?”

東西是轉托院子裏的下人帶進來的,其餘人送來的東西都是先過了姑母的手,再由姑母身邊的人送來給她。

“三皇子素來低調。”平翠答。

答後,平翠心想:三皇子素來心思多,做事常這樣不顯山不露水,與自家姑娘往來總是悄悄的,不愛聲張,不過與自家姑娘的情誼不是假的。三皇子在宮裏步履維艱,總要替自己考慮。但她心裏這些話就算解釋給姑娘聽,姑娘理解起來也艱難。

果然,聽了回答的南秀還是一知半解,卻也不再糾結細想,低頭往打開的盒子裏面一瞧,頓時驚喜道:“是一把桃木劍!”

和宥王一樣,劉珏也是送了驅鬼鎮邪的東西,為的是讓南秀安心。外面的人嘲笑南秀是個傻子,其實認真說來,她也沒有傻到五谷不分,憂喜難辨的地步,就是脾氣直,一根筋,少了許多變通,如果肯耐心和她講道理她也是知好壞的。

所以收來的這些壓驚禮她都認得用處,也都喜歡。親近的人無一不知,她對鬼神深信不疑,小時候聽人講神仙故事,別人聽了之後最多心中敬畏,她卻會追着人問怎麽才能上仙山去見仙人,自己每月的月錢夠不夠拜仙人為師。

……

一個傻子做兩日噩夢,竟然也能看作是天大的事。

皇後聽說了南府的事後,心中嫌棄之餘更多了兩分擔憂。對南秀她倒并不關心,一個傻子,誰會和她較真呢?因為一個噩夢就裏裏外外鬧起來,長安城中的人也都當笑話看,但事關自己的外甥宥王,有些話不得不說。

宥王送去南府的那面青銅鏡名氣可不小,原本是紅山佛寺之物,因住持說與宥王有緣,便贈予了他。

所以她特意将劉明規叫進宮裏來,當面認真勸他:“聖上不喜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若有心人将此事說給他聽,又要斥責你不務正業。”

民間敬畏鬼神是千百年來的習慣了,宮裏卻鮮少搞這一套,尤其是所謂“神物”,更不敢進獻入宮觸聖上的黴頭。這全因多年前宮外進獻神石,預言聖上的生母淑妃妖異禍國,淑妃因此失寵,彼時還只是個不受寵皇子的聖上也被随意打發去封地,數年不允返回長安。

聽了皇後姨母的話,劉明規神情溫和,回道:“安撫阿蒙而已,不然她夜裏會怕得睡不好。”

阿蒙是南秀的乳名,劉明規稱呼得如此親近,皇後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瞧着一向清冷淡漠,無欲無求的外甥此刻對南家那又蠢又傻的丫頭百般維護,依然不死心地再勸道:“即便非要送,你派人悄悄去又如何?”

“悄悄送,聖上便不知了麽?”劉明規神色淺淡,擡眼與皇後對視。

皇後被他的話堵得一哽。

劉明規的身份實在特殊。他的生父是先帝,生母是先皇後,一出生便是太子,可如今皇位卻并非由他繼承,而是落在了皇叔的頭上。

多年前外族攻入都城,大臣抱着六歲的小太子外逃,後傳聞走投無路時選擇投海,随行數萬軍民也跳海殉國。當今聖上自封地往援長安,帶兵平亂,後被擁護為新帝,次年小太子卻平安歸來。

新帝手腕暴烈,卻也治國有方,自然無人敢提另擁護太子。小太子更是适時地“被驚了神”,很長一段時間不言不語,自然無法繼承大統。最後小太子被新帝賜名“明規”,封為宥王,由乳母帶着長居于長安城宥王府。

劉明規之母薛熙是如今皇後的親姐姐。皇後從前還是賢妃時親子早夭,如今膝下只撫養着已過世方嫔所出的三皇子劉珏。只不過劉珏送來她宮裏時都已經十一歲了,半路母子自然沒多少情分,真論起來,還是親姐姐生的劉明規更得她真心相待。

自家外甥聰慧過人,樣貌才學無一不佳,就算是宮裏的皇子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偏偏如同身上挂了個小拖油瓶,兩人當真差上十幾、二十幾歲也就罷了,可年歲上又沒差多少,實在耽誤名聲。

皇後又忍不住唠叨:“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了,莫與那丫頭走得太近。她心智雖如孩童,到底已經十六歲了。”說到這兒,語氣難免又流露出兩份嫌棄,“就算你用心教她讀書寫字,她也記不住。”

劉明規沒有頂撞姨母,也沒有應下,只微微垂了眼。

見他如此,皇後還有什麽不懂的?這意思便是她這一番苦口婆心根本沒說進他心裏。不由嘆道:“你并不欠她什麽,又何必總是心心念念想要補償。”

南秀的母親永樂公主是太後唯一的女兒,懷胎八月時在太後宮中小住了一段時間。先皇後帶着四歲的劉明規去給太後請安,永樂公主拉着小太子摸自己的肚子,說裏面是他即将出生的表妹。

誰知劉明規湊近姑母的肚子,忽然說:“裏面是個傻妹妹。”

當時在場的衆人只當童言無忌,一笑而過。這件事還兜兜轉轉傳進了先帝耳中,某一日宴上,先帝偶然想起這件事,笑稱永樂的孩子還未出生就被太子給得罪了,出生後要罰太子給妹妹賠不是才好。

誰知後來南秀降生,随着年齡漸長,竟真的是個心智不全的孩子,話說得比常人晚了許多,後來即便交流無礙,讀書識字卻異常艱難,腦袋裏一根筋,別人說話略一拐彎就聽不懂了,鬧出不知多少笑話來。

長安城裏知曉此事的人都道劉明規有雙“神仙眼”,能透過皮肉看出南秀是個傻子。

再後來,南将軍戰死,夫人傷逝。劉明規對南秀卻十分親近,還将她帶在身邊,教她讀書習字。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