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悔婚的傻女配一
第1章 悔婚的傻女配一
昨日夜裏下了雪,清早章海宮的管事太監高吉帶着幾個小太監在院子裏打掃積雪。空氣濕冷,太監們穿着厚實的新衣,呼出的熱氣散成了一片片白蒙蒙的霧。
銀珠氣呼呼地從對面廊上走下來,步子踩得重,踢踢踏踏地渾身上下都透着不悅,兩條柳葉眉也緊緊擰着。烏辛等她走近了才輕聲責備:“這是怎麽了?大過年的,別帶着這張臉到主子面前讨嫌。”
銀珠一撇嘴,同樣壓低聲音說:“皇後宮裏的崔華來過了,說咱們娘娘病着,今夜便無須随宮妃一同守歲了。”
烏辛哽了一下,眉頭皺起來:“那咱們自己過這個除夕便是了,沒誰稀罕和她們一同守歲。”
銀珠又愁又怒地接着說:“……她還說,一早三皇子便可移宮了。”
烏辛瞪大了眼睛,平時再好脾氣的人此刻怒氣也爬了滿臉:“怎能除夕移宮?臘月寒氣沖殿,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旨意早兩天前就下了,移宮卻挑在今日除夕,皇後明擺着是在找她們娘娘的不痛快。
章海宮和歷朝歷代作為“冷宮”的扶子殿只隔了一道高牆,差不多也屬于冷宮的範圍。前幾月賢妃被聖上斥責“善妒”,從原本居住的德金宮遷來了此處,一住便住到了現在。她們雖然消息閉塞,也能猜到宮中的人怕都在背地裏議論賢妃娘娘應是自此失寵了,誰知如今又添了個不受聖上重視的三皇子。
三皇子劉珏的生母方嫔在他四歲那年病逝,此後他一直養在無子的尚貴妃宮裏。尚貴妃體弱,常年需要靜養,他便一直由乳母照看着。到八歲時尚貴妃以乳母偷盜為由,當着他的面活活打死了乳母,自此似乎是被吓破了膽,甚至不敢與人直視,聖上也就愈發不待見他。
半年前尚貴妃也故去了,傳聞死得不大體面,聖上下旨不許宮人探查議論,一段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銀珠和烏辛心中愈發惴惴不安,擔憂都寫在了臉上。
銀珠喃喃:“那三皇子性子古怪得很,都說他身上不吉……”賢妃娘娘自喪子後郁結難消,多虧宥王殿下時時入宮開解,近幾月才好些。如今竟又來了個災星,當真晦氣!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兩道輕輕的腳步聲。
烏辛和銀珠聞聲回身,見到來人吓了一跳,連忙福下身見禮:“宥王殿下,南姑娘。”
南秀方才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雖然一知半解,卻因為早就聽人說起過這件事,也勉強懂了兩句,仰起小臉好奇地問牽着她手的劉明規:“三皇子從此便是賢妃娘娘的兒子了嗎?”
劉明規低頭溫聲回她:“是。”
他又看向面前的烏辛銀珠二人,道:“無論誰來了,何至于如此慌張。更不要背後議論主子。”他語氣平淡,卻吓得二人滿身冷汗,立刻便跪下道:“奴婢知錯。”
劉明規牽着南秀繼續往大殿的方向走。才走出兩步,南秀扭頭朝兩個丫頭關切地輕喊:“地上好涼,不要這樣跪着了。”
得了她這一句開赦,烏辛銀珠默默站起身,局促地在原地站着,心裏頭既感激南秀為她們說話,又隐隐同情她生來癡傻。
從她白面團子一樣漂亮稚氣的臉蛋上看不出來,但一聽她說話,就很容易察覺到她與常人的不同。
……
今日是除夕,同時也是南秀的生辰。章海宮的宮人不知從哪裏搞來了一個黃銅鍋,按照她的喜好煮羊肉鍋子吃,還煎了魚,做了韭黃包子。
賢妃不愛檀腥,但南秀愛吃,外甥劉明規又很寵這個小丫頭,她自然由着兩個孩子,因為羊肉性溫滋補,就也跟着喝了兩口羊湯。間隙時,她見劉明規吃着飯也要分神照顧南秀,忍不住暗暗搖頭——
都九歲了,吃飯還要人看顧。
飯後桌還未撤,內務府的總管太監趙敬已經領着劉珏來了。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帶着劉珏衣食住行諸物,還有一些內務府撥下的陳設擺件,樣樣件件都算不得什麽好東西,幾乎瞧不見鮮亮的顏色。趙敬是皇後的走狗,三句話不離“皇後娘娘特意囑咐”,院子裏一時間熱熱鬧鬧的。
早晨清冷的薄光落在四下忙碌的宮人身上,而劉珏穿了青色的外袍,戴着兔兒毛制的帽子,面龐瘦削,獨自垂眼站在庭中。可能因為他太瘦太小了,便顯得衣裳空落落的。
其實劉珏已經十一歲了,但常年受苦讓他比同齡人要矮小許多。
院子裏都是嘈雜的人聲,他仿若未聞。直等到賢妃被人攙扶着踏過大殿的門檻,居高臨下望向這邊,他才跪下來,說了句:“兒子給母妃請安。”稚嫩的少年嗓音微微有些沙啞。
賢妃神情冷淡,遙遙望着這個便宜兒子。
南秀也跟着劉明規出來了,她瞅瞅賢妃,又去看劉珏。外頭可真冷啊,她攥了攥劉明規的手,清了清嗓子,揚聲道:“三皇子新年吉祥!”
劉珏擡眼與她視線相接,回道:“南姑娘新年吉祥。”
他竟認得自己?南秀心情有些雀躍。
劉珏的視線微微向旁邊移動,看到了南秀身旁站着的宥王。宥王今年十三,神情卻透着老成穩重,與他對視時眸光平和,卻讓他感受到了壓力,垂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動了動,繼續低眸不語。
賢妃開口說了句:“今兒個還不算新年呢。”神情到底還是緩和下來,對劉珏道,“起來吧。”
這便意味着這個孩子她願意留下了。不過願意與否也不重要,畢竟三皇子會搬進她宮裏全因太後的一道恩旨,懿旨上憐她喪子,還做出許諾,等她養好了身子就可以帶着三皇子搬回德金宮。
既然賢妃發了話,劉珏很快被安排好了住處,是個離大殿稍遠一些的偏殿。
收拾好帶來的極其簡單的行禮,又仔細灑掃過屋子後,劉珏便讓所有宮人都離開了,自己獨自在桌邊呆呆坐着。他從早上起就沒有吃一口飯,喝一口水,靜下來之後肚子不受控制地開始鳴叫,但整個人毫無反應,直到聽到有人敲門,才慢吞吞站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他看到南秀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披風領口處的毛料柔柔托着她精致雪白的臉,身邊跟着一直服侍在太後左右的穆嬷嬷。早聽說宥王和太後的外孫女南秀關系匪淺,除夕這樣的日子南秀都沒有留在太後身邊,而是随宥王來陪賢妃,看來傳聞不假。
穆嬷嬷手上提着食盒,代南秀朝他說道:“我們姑娘來給殿下送些點心。”
劉珏側身請兩人進屋。
穆嬷嬷走到桌上将食盒擱下,拿出裏面的碗碟一一放在劉珏面前,都是看着就讓人食欲大開的點心,劉珏在尚貴妃宮裏從沒見過也沒吃過。
南秀早已經自來熟地坐下了,雙手支着笑臉,隔着一張小桌與他對視。她聲音軟軟的,透着一股奇怪的稚氣:“你在靜池救了我,我還沒謝謝你呢。”
劉珏先是低頭看了看精致的碗碟,表情未動,手也未動,然後才擡眼看向南秀:“不必謝我……只是碰巧遇上了。”
又轉向穆嬷嬷道:“孫兒還未去謝過皇祖母。”
他沒有明說,穆嬷嬷也懂他是想謝什麽。謝太後為他尋了一個好脾氣的新母妃,不必在尚貴妃那座人去樓空的舊宮裏自生自滅。因為不顧性命救了意外掉下靜池的南秀,他才得以在太後那裏露了臉,這也是他自己結下的善緣。
“殿下是太後娘娘的孫子,自然能照拂便要照拂的。太後娘娘也命奴婢來傳話,叫您不必特地去謝恩了。”穆嬷嬷微微笑着道,語氣十分客氣。
南秀聽兩人說完話,伸出手将碟子推得離劉珏更近了一些,見他依然不動,又為自己打起圓場來:“你是已經吃過了麽?”
一個智商低于常人的傻子,竟也知道答謝人麽?
劉珏看着神态一派天真的南秀,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