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走正道

走正道

林铮覺着自己許久未見李聲影了。

回府時,他手中還握着一顆熟透的桃子,手掌般大,粉軟、飽滿,不是都城內常見的硬邦邦的紅桃。他在市集見到小販在賣,不知李聲影是否嘗過,忽然想給她買來試試。

在院內見她一人在掃地,他加快腳步,想過去告訴她一件絕好的事。

行至半路,綠廊盡頭較遠處經過一批護衛,他像是從一場美夢中突然醒來一般,記起兩人現下的身份,不宜有過分親密之舉,惹人懷疑到李聲影那兒去,便沿着綠廊直直地向前走。

沒能送出去,他把玩起手裏的鮮桃,手指撥弄着細膩的絨毛,粉白的薄皮下裹不住的清香甜味撲鼻而來,讓他想起那女孩。

沒忍住,他咬了一口桃肉,歪頭再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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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消息,還是如以往那般,寫在紙上,悄悄塞入她枕下?

不妥,這件事太大了,和那些物件不同。一旦被人發現,李聲影隐藏的身份就會被察覺甚至被供出,性命難保。

不如等景帝欲借為李相翻案重振朝局的事情定下,再尋機會告訴她?

也許再等些時日,景帝對袁成的警惕心加重,朝局可轉向他所期望的事态。

也許再等久些,他與她都能如願以償,從陰影中掙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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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聲影自行回府那日,林铮很快便收到信任的侍從傳回他們查實的消息:李聲影不是府裏人喊得什麽“宋華”“阿華”,而是前宰相李宇厝之女。

林铮深知李氏全族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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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許多人都在觀望,看一個不願與他們同流合污的大清官是如何跌落神壇,看一個文韬武略、人才輩出、令人嫉妒的李氏家族如何頃刻消失。朝野無人預想到事态日後會變得如此可怖。

袁成爬上相位,權勢滔天,害人無數,衆多文官武将在捏造的“如山鐵證”下,不僅被罷官流放,還被趕盡殺絕。袁成連同其提拔的一衆爪牙,像一支伸入清潭的手,攪得黎國自上而下渾濁不堪。

起先林铮看不明白他的行徑。袁成不貪色斂財,舞權弄勢亦只為攪弄朝政,并不借權勢行利己私欲之事,似乎要的只是,只是讓黎國變得衰弱,然後滅亡。

如若不是後來在袁成書室內覓得證據,林铮亦沒有把握繼續籌謀,那最後他也許會如李聲影那樣,搭上性命亦要手刃那人。

然則,死是無法了結一切的。

即使這惡賊曾養他、教他,林铮也不是未曾想過将此人一刀送命,可那些因袁成含冤喪命的人并不會就此沉冤昭雪。

唯有将袁成送入殿前,将其身份公之于衆,使其惡行與目的昭然若揭,為冤魂枉囚翻案重審,方為正事正道。

因而,李聲影暫不可殺袁成。

那,該如何告訴她,自己的這些謀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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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铮先是想到了袁府的地圖,應該能引導李聲影躲開府內的人,去找該找的地方。

這是他送出的信號,也是他的試探。

趁她在外當值時,等人都離開了,他極快地潛入她的寝室。女子居院,他一個男子絕不可亂瞧亂看。見榻上挂着“宋華”二字的名牌,遂将圖紙壓在她的白枕下,轉身就離開。

林铮想着李聲影看見這圖紙,可以随處看看走走,辨清方位。如果她還可以恰好地領悟到自己在袁成的書室那塊兒畫的标記,他就會帶着她一同進去袁成的密室,一起找線索,一道想辦法。

然而,李聲影并沒有再出現在袁成書室庭院的附近。

她似乎改了路數,與那位伺候膳食的老媪走得近。

也不知她明白與否——即便她幫過那老媪,人家也只當她是個搭把手的幫襯,并不會拿她當心腹,更不會允許她接近袁成來爬上比自己更高的地位,更不用說謹慎至極的袁成會不會用一個新手。

林铮看那老媪笑臉相迎,接過李聲影送來的甜杏,等她走後,與旁側的奴仆嫌棄嘲弄了幾聲,随手扔在地上。

狐假虎威之人,怎會以誠待人?

他十分生氣,過去撿走那幾顆被砸得黃淤的杏果,回到自己院內,學着幼年見過父親為母親種果樹的樣子,先洗去果肉,得幾粒杏核,埋入黃泥中,淋一些水,看過幾日會否長出綠苗。

又過幾日,林铮準備外出,忽地看見李聲影,獨自一人站在偏僻處做着什麽。他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讓自己不被發現。

這女子,竟還在練刀。

許是覺着接近那老媪無用,她轉而還是想用回老辦法,對袁成下死手。反正袁成最近焦頭爛額,鮮少歸府。李聲影遇不着此人,讓她練練刀亦無妨,還可防身。

可她那把匕首不知哪裏弄來的,又短又輕,似乎肉都割不斷。刀不好,再練也是胡來。

他回寝室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匕首找來,用棉布擦淨,磨好再上油,又将它送了過去。

再過幾日,林铮細想來,還是覺得不妥,應該一點點地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透露給李聲影,讓她明白為家人複仇有合理之法可用,無需再下狠手。

他如果不是必須要管大管小、跑進跑出地給袁成辦事,一定會拉着李聲影到無人之處,告訴她全部真相,告訴她所有謀劃,告訴她,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然則,他只有送書的功夫。

送了好幾次,送了好幾本最有用的,想等李聲影明白——袁成根本不是黎國人,而是涼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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