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共餘生
共餘生
一切已成定局。
李聲影看着袁成被拖下去的凄厲叫喊,仿佛肩上積壓的千斤之石頓時消失,如釋重負,長籲一氣。
林铮将她拉轉過來,一同雙膝着地并扣首,道:“陛下,如今袁成的身份與惡行敗露,唯有重查舊案,還含冤之人以清白,才能激濁揚清、斥惡揚善,重振朝堂,收回民心。”
景帝手一揚,道:“朕早有此意。即日起,朕将命人着手重查袁成經手的全數案件,絕不姑息。”
二人正要躬身行禮叩謝,景帝繼續道:“不過——袁府查封後,你們尋得的一切罪證舊物,皆需呈繳,不得私藏。公主像,以及這木盒,就別帶走了。朕自會讓人清理。”
她與林铮對視一眼,俯首叩頭,同聲答道:“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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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玄雲殿出來後,李聲影心想,去哪兒?
林铮對她說,盡管袁成已伏法,後面還有許多事沒做,查實冤案舊案、捉拿袁成黨羽、查清涼國餘孽、收繳袁府,諸如此類。但作為一個開始,李氏一族的案子不日便會查出結果,即刻恢複李家清譽,再皇榜告天下。
景帝太需要重查李相的冤案來殺雞儆猴了,徹查的速度應會比其他冤案更快。林铮讓她大可放心。
她想起一事,問道:“那兩支金釵是你放進去的?”
林铮道:“袁成時常接觸畫像,如若我們沒有拿出真的公主像,他極容易會看出端倪。因而我找工匠按畫像中的樣式仿制了金釵,甚至還按陪葬黃金取出後會蒙一層黑的樣子做出來,加上那些灰粉,袁成情急之下,定能信七八分。”
她不是沒見過真正的屍骨是怎樣的,再烈的火連燒幾日也不會把人燒成灰。她也聽說,人骨極硬,安葬的屍骨亦不會過快化成粉末。袁成真會不清楚?亦或因那對金釵,心神混亂,一時無法辨明?
林铮好像轉頭瞧了自己幾次,許是見她不說話,又道:“公主墓,已安置在隐秘之處,日後我們可将公主像埋于其中。如你所言,涼國公主與作畫之人應有淵源,這畫甚好,就讓它在墓中伴墓主長眠。”
她亦認為如此安排甚是妥當,對林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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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裘滢,是怎麽找到的?
林铮便說,璞州地廣,但袁成所去之地并無幾處,侍衛們先去了袁成買來璞州筆之地,無果;以此為圓心擴大探查範圍,臨近市縣有二,一處曾是黎涼戰場,另一處往縣境出三十裏,是涼國王陵舊址。
兩地幾個村民收了銀錢,皆道見過袁成。他每幾月來一次,重金尋些舊物,并不言欲為何;又屢次問詢一女子蹤跡,手背長疤,跛腳,與他一般年紀,後未聽聞他已尋得此人。
侍衛們又探又查,袁成已再無其他行蹤對外露出,但他們尋得了似為袁成想找的女子。人已故去五年,立簡碑刻“吾妻裘滢”。由此,他們以銀錢賞之,從女子丈夫那裏得知裘滢生前常去祭拜的陵墓所在。據墓中遺物,墓主是涼國公主無異。
她疑惑道:“袁成與裘滢是何關系呢?”
林铮道:“那鳏夫是黎國人,年近四十被村中人說媒,迎娶璞州民裘滢,夫妻十載,從不知裘滢是何身份,只曾問得她家中有兄長及阿姊,然皆已亡故。”
斯人長辭,往事随風,終不得為人所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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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事仍未厘清?有何人尚未提及?
還有一事。
還有一人。
李聲影瞥了眼身旁慢步無言的男子,臉上發燙,別過頭去。
日後再說。
等父親的事塵埃落定後再想。
如林铮所言,景帝處理李氏一族的冤案,收網極快,半月不到,已将涉案之人全數捉拿,在袁成斬首三日後全押送刑場伏法。
李聲影原想去看袁成被執刑,可林铮不讓她看,故意講錯時日,反倒是他自己去看了,回來告訴她,袁成确已伏法,讓她安心。
本就了無生機的袁府,現下更是死氣沉沉,只剩她與他。
一些貪心的侍衛、仆人逃走時,把值錢的能搬則搬。她與林铮殿前告狀那日回來後,發現袁府已不見了大半人丁和財物。
而還在府內的那些人,不過是正在搬一些被挑揀剩下的、沉甸甸的物品,剛巧被二人撞見罷了。但那些人并不予理會,大搖大擺地将東西搬走,嘴裏罵罵咧咧,喊着相府裏什麽油水都撈不着,那些都是他們應得的。
空蕩蕩的府邸,只剩這一男一女。
明明少了很多顧忌,可以大方地站在一起。
可李聲影不知怎的,一想到要和林铮單獨去密室,在那又暗又窄的空間裏,将東西一件件搬出來,許是會挨着肩,許是會碰着手,她的心裏就仿佛有千百支蝴蝶在亂飛,索性就耍懶不去了。
可林铮也不來找她。
他好像一個人把東西都搬出來,接過查封袁府的聖旨,默默地收拾了所有。
直到,聖旨又來傳召,林铮才過來尋她。
終歸還是到必須分別的那一刻。
景帝下旨,将封存三年的李府還給李聲影。
她原以為聽見能回李府的旨意後,自己會欣喜若狂,迫不及待,但她沒有。她曾心心念念地想回家,但父母不在了,何以為家?
還有另一道旨——告叛有功的林铮得了一座新的林府
至于林铮的叔父姑母、其餘宗親是何下場,他沒問。景帝與他似乎都心知肚明,有些事,孰對孰錯,不能問,亦不必問。
接過聖旨,她與他站在原處,望着頒旨的宦官離去,望着府門合上,又望着前院黃葉亂飛。
林铮能不能比她先說句話?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他以前說,會告訴她事成之後他想做什麽的。
她暫時沒有答案,很想聽聽他的想法,想聽聽那答案裏面,會不會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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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聲影站累了,別過身,想動動腿。
身後一陣大步流星,林铮好像往她這邊過來了。
她一轉身,男子低頭就将兩片薄唇送上來。
李聲影沒有親過人,不知道這種時候,女子該做什麽,或男子不該做什麽。
林铮已伸出兩手攬住她的腰,唇瓣稍稍分離,頭歪向另一邊,對着她的唇又重新舔舐、吮吻,忽而又擡起一只手,捧着她的頭往他那邊按,讓兩人貼得更緊。
這樣的姿勢,久得讓她覺得有些過分,但不知對誰而言是為過分。她的頭輕輕向後靠,雙手撐在他胸口,與他分開一點距離,微弱喘氣,道:“你,你先等等。”
林铮的眉眼深情滿溢,低聲對她道:“都這樣了,別說話。”他放在她身後的手稍一用力,二人又貼在一起,相擁而吻。
往後,共餘生,便是他的答案。